《晴空万里》方允沉

1、方允沉×向哲萌(一)

　　男孩在大街小巷，夜店网吧，凡是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他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一个人。他的脑袋里昏昏沉沉，眼前的车辆行人依稀模糊。酸痛无力的四肢强撑着几近瘫倒的身子，男孩再也走不动，在一家小卖部旁的水泥台阶上蹲下，终于松开肚子里憋了很久的那口气。他闭上眼睛拼命的甩着头发上的汗水，汗水像烟花一样挥洒在地上，又很快的在这个燥热的夏夜里蒸发。他从湿透了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用裤脚抹干了屏幕上的汗，又一次拨通了他弟弟的电话。

　　“小伙子，买瓶水吧？”

　　他直起身子，迟钝的朝小卖部里摇竹扇的老板看了一眼，用早已湿透的衬衣点了点额头以及脸庞两侧的汗水，嘴里已然没有丝毫力气说出半句话来。他买了一瓶冰水，大口大口的从喉咙里灌进去，眼睛胡乱的扫射着灯火通明的城市。男孩绝望的面孔黯然失色，湿漉漉的背心紧紧的贴在身上。他把剩下的半瓶冰水从头顶上灌下去，水滴顺着蓬乱的长发划过被酷热蒸红的的脸上，又消失在冒着白气的脊背里。他把空瓶子狠狠的扔在地上，抱着头半蹲着，苦想着，焦虑的发着牢骚。这偌大的城市，正不知继续去往何处寻找，他弟弟的电话接通了，这一刻，似乎看到了渺茫的希望…

　　男孩干瘪的嗓子咳嗽了两声，“沉沉，你在哪儿”

　　接过电话，男孩狼狈不堪的身子拔腿就往马路上横冲过去，嘴角上急踹的气息已经跟不上心跳的频率。

　　他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欠下一辈子无法偿还的人情，他只希望这辈子能还多少是多少，没想到这他妈就是一个高利贷，越滚越多。他宁愿他弟弟经历的事都发生在他身上，可自己一个负罪累累的人从生下来就无忧无虑，活到现在依旧是逍遥快活，上天待人不公，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好运降落一个罪人身上？

　　他好不容易爬上了顶楼，穿着一件淡黄色衣服的男孩正背对着他，那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是一栋还没施工完成的商品楼，地上随处可见的钢筋、水泥，还有绊倒就能从高楼上跌下去的碎石块，周围的泥墙还没有干，发出一阵阵苦涩的气味。

　　“沉沉，你要干嘛？”

　　晚上很黑，黑的可怕。方允沉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靠在松动的护栏上，从远处飘过来的习习凉风，带动着他的衣襟和头发。头顶的星空和往常一样美丽，但是现在已然无暇欣赏。

　　“我本以为，喜欢上了一个人，就等同于拥有了一个世界，因为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你的全世界也是他。”方允沉的眼眸里含着泪，冷笑中带着自嘲，手撑着将要脱落的护栏。他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那双白皙的脸上除了仇恨就是绝望，眼睛已然没有了半点神色。站在男孩眼前的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方允沉，而是被现实所蹂↑躏的一具披着躯壳的死尸。

　　“别，别。”男孩惊吓的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最后却什么也不剩，还谈什么全世界，我现在一无所有。”方允沉望着深邃的不见底的星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这是一阵辛酸的苦笑，饱含着被命运的深恶痛疾，那笑声飘荡在漆黑的楼顶上，像咒语一样让人后怕。

　　“沉沉，对不起…”向哲萌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露内心的歉意和自责，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一点愧疚之意。他往前探了一步，胸口跟着手臂颤抖着。“你至少给我一次偿还的机会啊！”

　　楼底下是一片金黄色的海，马路上的车辆行人都显得特别渺小。周围风很大，挂在旁边的布被风刮的嗦嗦作响。他们被整片漆黑的云海包裹着，方允沉失去生色的脸被月光照耀的泛黄。此刻，仿佛伸出一只手，便能爬到云顶上。

　　他走了过来，冰冷的身子像往常一样扑倒了怀里。向哲萌抓着他的两只胳膊，就像刚刚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一条命。“如果你跳下去，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但是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把你缺的所有所有都补回来，如果你信的过我，我可以许下一生来加倍偿还，如果还不够，那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总能还完。”

　　方允沉悬停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留了下来，他咬着向哲萌的肩膀，泣不成声。“如果我们不认识该多好，那样什么也不会发生，我也不会每天像做梦一样，以为闭上眼睛就能重新开始，真的，你永远也不明白我整天想的些什么，那些我不愿意去想的东西总会冒出来，一天一天的提醒我，让我更加深刻。你说，是不是梦一醒了，就能回去…”

　　他推开眼前的男孩，纵身后仰，从十多层的楼顶跳了下去，顺带着掉下来的砌砖和水泥。

　　男孩扑了过来，伸出一只手来，可最终还是没能拉住，痛彻心扉的嘶吼声遍布了整个宁静的城市，声音在他的耳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此刻，一阵熟悉的体香从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秒，他全身加速下沉，潜意识的睁开被泪水染湿的眼睛，楼上的男孩好像在叫着谁的名字。一声碎想终断了脑海里从相遇开始的所有画面。此刻，这罕见的香味再也没有机会闻到，这个好听的名字也将从整个世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