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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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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初春。
京城夏府老封君七十大寿正热热闹闹的举行着,府中丫鬟穿着鲜亮,手捧寿桃穿梭在宴席中。
因着男女避嫌,所以男女两桌见安置了一座落地的山水人物大屏风,完全遮挡住了两边的视线。
萧建宁所坐的席面正对着不远处的露天戏台,戏台上热热闹闹的唱着大戏,她向来对这些没什么兴致,但今天是在别人府上自然不能随着性子离席。台上的戏已经唱了一幕,萧建宁不由的看向身边已经空了许久的位置,有些出神。
“柔姐姐已经离席多少时辰了?过会就是小辈们祝寿了,她若是来迟了,可是要被人说话的。”萧建宁招了伺候的丫鬟荣安低声说话。
荣安一向沉稳,仔细回想了便回道:“回姑娘,夏四小姐去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了。”
“这么久?难道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萧建宁略显惊讶道。
虽是老封君寿辰,可柔姐姐一个千金小姐还能有什么事会麻烦到她?难不成是寿礼出了差错?
萧建宁不放心,乘人不注意悄悄离席,带着荣安直接去了夏柔的院子,结果夏柔院子里的几个丫鬟都说没瞧见自家姑娘回来。
“你们赶紧去将此事偷偷的告诉夏夫人,让她派人去找夏姐姐,记住千万不能惊动客人!”嘱咐了那几个丫头后,萧建宁立刻和荣安去了夏柔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旁人问起也只说是掉了一只簪子别的也不多说。
那边夏夫人知道后,望向姑娘们坐的宴席果然不见夏柔和萧建宁,按住不安的心虚,不动声色的让身边的几个嬷嬷带人出去找人。
“姑娘,天色要暗了,再往前去就是外院了。”荣安拦住萧建宁往前去的步伐,提醒她道。
萧建宁紧锁着眉,环顾四周,她们所出的位置是夏府花园的一个角落,沿着石子路走是座假山,穿过假山就是夏府的外院。
只剩下那一处没找了。
萧建宁下定决心就要往前走,这时有人从后面叫住了她。
“萧姑娘!”
萧建宁回头,见是夏夫人身边伺候的蔡嬷嬷,急冲冲的快步走了过来。
“嬷嬷可是找到柔姐姐了?”
蔡嬷嬷急忙摇头,慌张道:“各处都找了,都没找到,夫人那边都有急疯了,马上就要拜寿了,老夫人最是疼爱小辈的若是四姑娘不在,肯定是要发问的。夫人又是惯不会说假话的,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萧建宁正要安慰她,突然一个刺耳的尖叫声从前方传来,随后一个穿着碧绿长裙的丫鬟从假山里连滚带爬的出来。
荣安见状,迅速跑过去拿手帕堵住了那个丫鬟的嘴,荣安力气大压着那丫鬟死死的,动也动不了。
萧建宁还没走近,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是从假山里传出的。
心脏加快了几分,脚下的步伐也不由的加快。进到假山后,入目所及是遍地鲜红的血液,顺着血液的方向望去是一位身穿华服的女子倒在血迹里,钗环散落一地,苍白的脸上一双充满惊恐的乌黑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竟是这般死不瞑目!
萧建宁脸色惨白,后退了几步。一阵晕眩袭来,令她几乎站不住脚步,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夏四小姐惨死府中的消息不胫而走,好生生的寿辰就这样中断,夏老封君也被惊吓中了风。夏府一阵骚乱,赴宴的客人不好多留纷纷告辞。
不知昏睡了多久,等萧建宁清醒了也是一天后了。
萧夫人坐在床边看着丫鬟的给她喂药,怕她饿了又让下人去传膳。
“娘,柔姐姐她?”
萧夫人叹了一口气,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等我们赶到时就见你已经晕倒了,怕你被人口舌我们便先离开了夏家。至于柔丫头的事,夏家第二天就将她下葬了,只说是突发疾病,跌破了脑袋失血过多意外身亡。”
“意外?这怎么可能会是意外?那个假山明明靠着外院,柔姐姐行事一向规矩有礼不可能独自前往,更不可能会突发疾病。娘,你是知道的,柔姐姐来我们府上多回是否康健您是知道的呀!怎么可能会突发疾病?此事定有隐情!”
说着萧建宁的眼眶显见的泛红,身上的锦被死死的被她攥在手心里,发泄着心中的不甘。
“宁儿,不论真相是真是假,对外柔丫头都是意外身亡。此事涉及夏家私事,外人又如何能去插手?”萧夫人爱怜的看着她,语气中略带着严厉。
“娘,可是我心里好难受。”
“乖宁儿,娘知道你同她从小长大,你们之间的情谊自然是最为浓厚的。等你好些了,母亲便带你去金华寺给柔丫头烧香祈福,可好?”
知道母亲是为她好,萧建宁低垂着头,应下了。
萧夫人见她肯听自己的话,又唠叨了几句,便离开了她的院子,让她好生休息。
“夫人,依着姑娘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这样摆弄过去的。”跟在萧夫人身边走的柳嬷嬷担忧道。
萧夫人怎会不担忧,无奈道:“宁儿的性子怕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这几天府里你要多留些神了。”
“夫人放心就是。姑娘年纪到底还小,藏不住事,等过些年大了就能稳重了。”
“罢了,这丫头真真是我前世修的债。全府上下居然没她怕的?平日里我多说一句,老爷跟老夫人就已经护上来了。近几年倒是养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京城里大家闺秀有的温柔娴淑我倒是半点没从她身上看到。”
柳嬷嬷瞧着她嘴里虽是骂着,眼里全是笑意。
“可是京中那些侯太太,谁不羡慕咱府上的姑娘生的俊俏,天资聪慧。”
萧夫人笑瞥了她一眼,“难为你夸她了。”
“奴婢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萧夫人母家是衡州的卢氏,是出了名的书香大家。年轻时随家人进京,偶遇了当时高中状元的萧正承,两人一见如故。没多久,萧家老夫人就带着礼上门提亲。而卢家夫人知道女儿的心思后私下里也打探了萧家,知道萧家是先皇开国封立的五大候之一,闵国侯府。
府内关系简单,家世清白,那萧正承也是谦逊有礼的,卢氏夫妇对他哪有挑剔的道理?于是萧老夫人上门后,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后来在一个草长莺飞的良辰吉日,卢氏嫁到了萧家,夫妻二人十分恩爱,婚后一年育有一子,名建成。同年萧正承向皇帝为子申请世子封号。六年后又育一女,取名建宁,意为宁静美好。
而萧正承这些年不曾有过任何妾室,所以府里除了老夫人也就卢氏一位当家夫人。京中富人太太们谈起卢氏,无一不羡慕的。
萧建宁自从那次醒来后,每天都按时给卢氏和老夫人请安。卢氏见她安分,便不再管她,因为长子萧建成过几日就要回京,所以卢氏又要忙碌了起来。
“你们可听到了母亲说兄长就要回来了?”
萧建宁走在长廊上,注视着远处忙碌不停的丫鬟们。
“回姑娘,奴婢听的切切。这次世子回来说不定又给姑娘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荣玉见她问,笑着说道。
“是了,这几天母亲也没空管我,所以府里的门禁一定会松懈许多。”
荣玉荣安被她这话一吓,“姑娘,您想干什么?”
萧建宁似笑非笑道:“自然有事要拜访故人。”
开始了,又开始了。
荣玉荣安各自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安,随后两人又都认命的低下头。
萧建成前脚回府,萧建宁后脚就以换衣服的理由带着丫头偷偷的出了府。
卢氏看着和老夫人说话的萧建成,右眼皮跳了好几下,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急忙站了起来。
“姑娘呢?怎么换衣服换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赶紧去她院子里瞧瞧!”
此时低头喝茶的萧建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丫鬟去的快,来的也快。
“夫人,姑娘不在院子里!”
卢氏顿时头疼,气的就要发作下人,就被老夫人给拦住了。
“凝烟,你也别气了。赶紧带人去夏府门口等着,以宁丫头的性子,你那几句话怎么可能会让她轻易的就回心转意。”
凝烟是卢氏的闺名,老夫人都这样说了卢氏也不好再发作,赶紧让人去备马车。
萧建宁被夏府的丫鬟领到了夏夫人的院子,夏夫人此刻在礼佛不方便见她。萧建宁也不急,坐在花厅里饮茶,就这样不卑不亢的干坐着等她。
夏夫人出来时,茶已经上了三回。
“夫人,可否方便遣散下人?侄女有知心的话要和夫人聊。”
夏夫人点了点头,让左右伺候的人都出去。
“宁丫头来见我,是为了何事?”
萧建宁嗤笑了一声,斜眼看着她,笑道:“夫人这么快就忘了柔姐姐的事咯?侄女粗细算了算姐姐的三七可还没过呢。”
夏夫人没有理会她语气里的不恭敬,右手捻着佛串,淡然道:“宁丫头说笑了,荣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母亲不疼的?”
“如此,夫人自然是比旁人还要清楚柔姐姐有没有隐疾的?不然她又怎么会突发疾病,意外身亡!”
萧建宁后面的话咬字很重,一字一句的锤在夏夫人的心脏上,击打的痛楚让她不由的捏紧了佛串。
“宁丫头怕是记错了,柔儿打小就有心悸,禁不起吓的。”夏夫人深呼吸,语气平稳。
萧建宁不可思议的转头盯着她,夏夫人不惧的回看过去,轻笑道:“宁丫头,时刻不早了,贵府的人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这是要赶她走了?
萧建宁站起来,走向她,将一个用帕子包裹住的物件放在桌子上。
“夫人这般撒谎,可曾想过姐姐九泉之下能否安息?全府这样颠倒黑白,姐姐知道了怕是要伤心难过的。”
萧建宁俯视着她,冷声道。
夏夫人被这话激到,狠狠的拍着桌子,怒视着萧建宁骂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呢?柔丫头因病去世,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十分痛苦。你这番话怕不是在戳着我的心窝子骂?什么时候我们夏府的事也容得下你这个丫头片子来指手画脚了!萧府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萧建宁冷眼,不发一言,心却是早已凉透了。
“打扰夫人了,建宁告退。”
夏夫人冷哼一声,大声道:“传话下去,以后不许萧家的人进府!就是她家老太太来了,也不许进!”
走到门口的萧建宁听到这话,身子顿了顿,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到视线里看不见女孩的背影,夏夫人端了半天的姿态这才松懈了下来。
“怎么?你还怕那个丫头了?”
屏风后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后面转出来,看着夏夫人那副要瘫倒的姿态耻笑道。
夏夫人离了椅子,赔笑道: “姑娘说笑了,那丫头有名的难缠,今日算是好的。况且她与小女一直都是姐妹,所以是难对付了一点”
“呵,一个黄毛丫头而已。你今天表现不错,以后好好行事,主子答应许诺你们的好处,是一样也不会少的。”
“哎哎,自然的。多谢姑娘教导。”
那人瞥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今天来也不是为了旁的,就是告诉你,你那个犯了事的侄儿即日就能到京城了。”说完也不再去瞧她,扭着腰就走了。
夏夫人就像个散了架的泥人,彻底跌倒在地,时而笑时而哭,哭哭笑笑的让人听着浑身发毛。
身后的桌子上,刮入室的风带起了包裹着的手帕,露出一个绣着老牛舐犊的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