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记 长生欢》安慈

2、第一章 京中谁寄锦书来

　　回到家乡不久，我就又一次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里，没有富贵奢华，也不会让人胆战心惊。没有朝思暮想的人，也没有让人无法忘怀的疼痛。生活就是这样，在剥夺了你觉得不可或缺的一些之后，留给你的，可能是更为纯粹的东西。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不缺钱花，哥哥一直寄东西来，不仅是银票，还有衣物书籍，每个月，我都去县城李叔的铺子金兰轩拿东西，捧着小包裹，想着哥哥的用心，让我感激。不过，他很少有写信给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的关系，其实，我知道他夹在我们中间很难做人，反正我并不想知道的京城的事情，现在这样也无所谓。

　　因为现在，我没有闲着，并且还很忙。在村里，不想种田，我想了很久才想到我要做什么。本来我认定我有能力承担当年父亲的工作，在私塾里教书，我的那点学问肯定还够，可是，因为我是女子，私塾并不愿要我，商量了很久，我请求他们，让我来就可以，我可以不要报酬，因此，最后我还是开始教书了，教的是些穷人家里的孩子，私塾里的李师傅说，这算是做善事，不过他还是对我有些担心。

　　不久，我就开始工作，换上男装，学着记忆里父亲的样子，站在那里。但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李师傅为什么对我表示担心了。那些孩子很调皮，上课常常不用心，还会拿小虫子什么的吓唬我，让我很是头疼。

　　那一天，我正焦头烂额的收拾东西，听见有人说，“哥哥，你来看看我们那个新来的先生，那个先生好漂亮。”我有些汗颜的抬了头，见到一个清朗的男子，用澄澈的目光看着我。

　　我们对视了许久，我才小声试探，“高胜文？”

　　“好久不见了，纪姑娘。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他走上前来向我作揖。

　　“没有，他很听话，功课也很好。”听了我的话，高文奇开心地笑了，拉着他哥哥的手炫耀。

　　“文奇，还不谢谢先生的教诲。”文奇乖乖地对我行了大礼，动作夸张把我逗笑了，高胜文也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也很和气，“纪姑娘，让我送你回去吧。”他彬彬有礼，可我还是拒绝了。

　　这之后，高胜文常常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借口接他弟弟来了几次之后，便邀请我出去，去和他的几个朋友喝酒吟诗去，我推托过几次，最后还是答应了，然后很快我就和他们那一群人混得很熟了。他的朋友都是当地的年轻才俊，满口满心为国为民的思想，喝了些酒后，常常滔滔不绝的议论国事家事，报国的理想，一群都不知世间险恶的孩子，因此偶尔我会说些话撩拨他们，看着他们目瞪口呆无言以对，我总是在一旁笑得不亦乐乎。

　　这样的日子，让我心里很多事都放下来了。自从叔黛和锦年成婚后，我再也没有想起过他们的事情。无论怎样都好，他们的事情我再也不放在心上了。可三个月后的一天，有位干练的中年男子送信到我家里。是叔黛的信，她在信里说她知道我受了很多委屈，她十分想念我，希望我能回京城去看望她。她的信写得情真意切，字都有些颤抖，我想，她大概知道了我与叔桥的事情，所以不忍，可我却不能回去。于是我写了封信回绝了她。

　　“叔黛：
　　与君结识，三生有幸。吾年初时，同桌食，共枕眠，难能可贵，今日反观，感怀庆幸。然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吾不愿故地重游，徒增烦恼。愿青山为依，田园为伴；繁华俗事，本非吾能担当，或有幸再见，亦不可知。再次谢过姐姐昔日之恩。”

　　送信的走了，很快又回来，带来新的信件。他还说叔黛因为我茶饭不思，可是也不逼我回去，只说他也在这住下，有事尽管找他帮忙，如果哪一天我想回去，他马上帮我安排。我看了黛的信，没有再提要我回去，只是全篇写满了对我的思念。看得我险些落下泪来，因此，便也答应那男子留在县城照应。这是我才知道这位大叔叫作钱坤。

　　钱坤住下来后，竟开了间小小的客栈，大概挺忙，也不见得怎么干涉关照我，反而对我有些不闻不问，让我很自在。只是，每隔一阵，就有黛的信从京里来，他每次都送上门，从不让人经手，后来我过意不去，便每隔几日就去他那里拿。

　　由于太过频繁，这事是瞒不了高胜文的，因此，便常和他一起去。钱坤大叔似乎不喜欢高公子，对他客气生分的很。高公子也是一样，虽然他没有问过我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但似乎默认我就是给钱坤的主子欺负了，大概我看信常看得动情，便越发印证了他的想法。我从没有解释过什么，不管别人的流言想法是什么，大概是因为觉得没有什么比真相更可怕吧。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是这样平淡美好的继续下去的时候，一封信就轻易的打碎了我的平静。

　　那天，我想往常一样和高公子去钱坤那里取信，高公子还在那与钱坤寒暄，我拿出了信来随便看了看，一看，我就变了脸色，看得高公子和钱坤都吓了一跳。可我无心在此多作逗留，告辞后便飞奔回家。

　　气喘吁吁的跑到父亲坟前，坐下来，把那捏得皱巴巴的信纸展开，直愣愣的看了许久，眼前一黑，咬着唇躺下，缩作一团，指甲掐得生疼，许久都没恢复过来。

　　看来，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忘记。不过是听说他们有了孩子，我竟然心痛到如此地步。

　　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被他们折腾了。叔黛的信写得那么动情，她有了孩子，现在她反应十分厉害，可身体底子不好，医师说她未必有能力生下这个孩子，可她却不想让这孩子就这样死去。因此，她让我去看看她，怕以后可能没机会了。叔黛说的如此悲伤，让我这次无论怎样都要去看她，她说很怕，怕得睡不着吃不下，说她最是相信我，见到我也许就能有些安慰了。

　　我好难受，好难受，可是，我又不能不管她，而且，这孩子是她和锦年的，锦年的孩子。

　　我茶饭不思，过了好几天行尸走肉的日子，终于非常郁闷的出现在了钱坤的面前。第一句话，我去。后一句，不准通知他们，我要搞突然袭击。钱坤客气地答应，马上准备，竟问我第二日是否就可以动身，让我都忍不住想他是否就等着这一天能够回京。

　　这一次，才五天工夫，马车就停在了歌山脚下。想当初，这里并没有这样的一座别院。院子里，有好几株木兰树，枝叶茂盛，伸到墙外来了。站在门口等人通报的时候，我细细打量，灰色的砖墙，黑色的大门，门缝里，隐约看得见里面的廊柱亭阁。一会儿之后，便想起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

　　“颜瑛，你来了。”迎接我的人竟然是尚和。那个喜欢叔黛却被伤害得差一点出家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