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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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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益今日一早便出门,直到午饭才回,他回房换了身衣裳,在房间凳子还没坐热,门外便被拍得啪啪响,那又尖又细的声音指定是画眉:“益三哥,少爷叫你过去。”
“去!去!”荣益手里刚倒了冷茶,还没送进嘴,满肚子的火就起来了,“你拍什么拍!我这就去!”
画眉没大好气:“你冲我嚷什么!”
荣益一把推开门,手里拿着只茶杯,水花四溅,“我的小姐,我怎么敢!”
画眉哼了声:“你吃了火药还是吞了手雷,怎么不炸死你,你快点,少爷催三四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少爷催三四遍?老子刚回来!”
画眉又是一哼,转身便走,嘴里还在嘟囔:“呸、好心提醒你,你还不领情,看你怎么吃排头!”
荣益把凉茶灌进肚子,回房拿了东西便往书房去。
等他到了荣沛之房里,又被书房门口看门的云雀给拦了下来。
云雀慢吞吞的说道:“少爷正在见客,你等一会儿。”
荣益在门口踱来踱去,隐约听见里面的人在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客人才从书房正门出去。
荣沛之送客到门口,阖上门,脸上笑意还未退干净便开了口:“荣益,进来。”
荣益手里带着个锦缎小盒子,心情略忐忑的进了门。
他一进门,便将侧门也掩好了。
荣沛之走到了书案后面坐下,抬手沏了两杯茶,镂空的雕花木窗打下的光映射在书案上,是幅考究的飞天神女图。
荣益的目光从光影斑驳的书案逐渐挪移到荣沛之容色平静的脸上,又小心的看往被荣沛之推到书案对面的那杯茶。
他毕恭毕敬的走到书案对面把茶杯捧起来,正要送到嘴边,荣沛之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荣沛之说话时并不看他,这人两眼只看着手里的旌旗。
旗面血红,望着簇新。
“赵和玉找到周桐,两人已经碰了面。”荣益顿了顿:“万一贺先生不肯回来……”
他欲言又止:少爷像狗皮膏药粘人,简直像被鬼迷了心窍,就算是八百年没见过美色的老色鬼都没他急色,他如果是姓贺的,逮着机会肯定是有多远跑多远。
荣沛之像是没听见他的弦外之音,只眉眼弯弯的笑起来,“你放心,他肯定回来。”
他说着站起身,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背手站到了窗外。
书房地势高,远远可以看见湖心小筑。
“交代你的东西取来了?”
荣益听见话,把刚送到嘴边的茶盏放了下来,拿着锦盒奉给荣沛之。
荣沛之撩开盖子只看了一眼,盒子里是女子十片涂了蔻丹的指甲,似乎齐根拔起,沾着血肉。
荣益今早出门就是为了办这件事,却不想等来的只有荣沛之一句:“扔了。”
耳畔女人刺耳的尖叫声犹在耳侧,因荣沛之吩咐过必得让她醒着,一片片的拔。
他合上锦盒,也不多嘴问,没那个闲心。
荣沛之却突然感叹似的跟他说了句:“我确实不是一个好人。”
荣益想的却是,真希望他在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之前,先想想自己是不是一个好主子。
他的视线又飘到了书案上那杯几次没喝进嘴的茶上,今天上午到现在,他这肚子里晃荡着的只有一缸凉水。
思及此,荣益将手探上书案,再次覆到杯盏上,他渴的要命,打定主意要喝光它。
不巧的是,门外画眉又尖又细的声音隔着窗上厚厚玻璃传进来:“少爷,贺先生回来了。”
荣益不屑的想,瞧这欢快劲儿,回来的倒不是荣沛之惦记的人,却是她的相好。
一滴水还没进肚,荣益又听见自家少爷在催命:“荣益,快走。”
荣益现在听不得一个“快”字。
他身子一颤,杯子直接在手上晃走了。
“阿曦。”
贺景棠步子一顿,略侧过身,便看见荣沛之急匆匆的走来,他身后跟着荣益,这一主一仆,一个红光满面如沐春风,一个面黄肌瘦睁着两黑眼圈,像只熬了几个通宵的老妖精。
贺景棠身边跟来的周桐才听见荣沛之的声音,便已经朝荣沛之作揖:“久仰荣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荣沛之像是才看见他,眉眼间的笑意收了收,打量起周桐。
在他眼里,周桐不过十之八九,实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远不及自己风姿万一。
他便再次笑容洋溢,与周桐道:“不敢当、不敢当。”
说完他便将视线挪到贺景棠身上,“景棠,你这几日跑去了哪里?真是让我好找。”
周桐先开口解释,“曦简兄在我家小住了几日。”
荣沛之则是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看向贺景棠。
贺景棠并不反驳这个说法,半晌神色淡然的开口:“我来拿东西。”
“既然阿曦找到了新去处,我确实不便多留。”荣沛之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只是今早小丫头才把屋子打扫干净,并没有发现你有落下什么,不如你说下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特征,我好帮你一起找找。”
贺景棠阖了眼,就知道会这样。
他再睁开眼,懒得再看荣沛之耍滑头,径自朝湖心小筑去了。
周桐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荣沛之,尴尬的笑了笑,便紧跟着贺景棠步伐朝湖边走去。
荣益站在荣沛之身后,听见荣沛之慢悠悠开口:“呵,你要的在我手里,天下虽大你又能跑哪去。”
眼瞧着他俩走远了,荣沛之便不紧不慢的跟着一起到了湖心小筑。
房间真如荣沛之所说,床铺整洁,桌椅板凳上没有一星灰尘,像是不曾住过人。
周桐跟他前后脚进门,入门时便觉得此地的风水位置极佳,想起师父教授堪舆之术时拿来举例的几处建筑,竟都不如这里。
他忍不住看向已经走过来的荣沛之,不晓得这里是不是出自荣沛之的手笔。
难道荣沛之并不是外间传言的恶霸纨绔,而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风水大师?
然而他很快否定这个想法,近年元洲城内能和根深蒂固的三大家族抗衡的,便只有荣沛之,这人有的是钱,只要肯花,什么样的大师请不到。
他略开眼睛,坐到贺景棠身边,不禁好奇:“曦简和荣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景棠眉眼泛冷,呵了一声:“不值一提。”
荣沛之已经进了屋,听见这句话,露出不甚介意的笑,转而与周桐说:“阿曦是矜持的人,你不该这样问。”
周桐觉得这句话听得怪,但并不清楚究竟怪在哪里。
云雀拎了小火炉过来,在屋外烧了热水,半晌递茶水进来,正要给几人分茶,荣沛之抬了下手让她退下。
他捋了袖子,钻进贺景棠和周桐的座位空隙,站着给两人倒茶。
周桐被挤得别扭,主动让出了一亩三分地。
荣沛之得了空子,招呼云雀挪张凳子过来,坐下以后,便是捧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抿。
安静片刻后,周桐似乎想起什么。
“曦简兄今早问我的事情我回忆了下。”他望向贺景棠,“大约你问的是这个。”
他说着解下脖子上的红线,红线中间系着的是一枚折成三角形的黄符。
贺景棠不经意的抬头看去,看见黄符后愣了愣。
他探手把黄符拿过来,拆开来看,这张护身符,起式手法和他师父的画法几乎一模一样。
贺景棠声调幽微:“周少爷,这张符你从哪里拿到的?”
“这是我舅舅给的。”周桐来了兴致,目光越过荣沛之,直视贺景棠,“我舅舅当年非常厉害,曾是掌教亲传弟子,十大门派几次试炼场上他都名列前十,山门之中提他的名字就没人不知道,若论缚灵术这块,天底下没几个人有他用得好。”
荣沛之挡住周桐的视线,将头点了点:“后来呢。”
“后来。”周桐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法术不练了,人也颓废了,整天抱着酒坛子醉生梦死,再不提长生二字。”
贺景棠仍看着那枚黄符,像是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比起楼京庭的生平,他似乎对这枚黄符更感兴趣。
“周少爷,我想见见他。”贺景棠重复那个名字,“楼京庭。”
元洲城有着百年声望不分伯仲,统共只有这么三家:楼、商、周。
在元洲走在大街上,提出这三家的名号,便是赊账也能多赊上三分。
楼家早年盐铁发家,后来到了楼京庭掌家,开始做银行生意,整个楼宇也就带着那么一股中西合璧的气息。
周桐跟管家说了来意,管家面露难色,委婉的表达了楼先生近日心情不佳,昼夜颠倒,生物钟已然不是正常人的走法,比如此刻,大家精力最旺盛的时刻,楼先生则是在补充睡眠。
贺景棠在大厅踱步,西式皮革沙发上方有几幅中式山水画,他于书画上的造诣不高,却也看得出,这些山水画的笔法也就那样,八成是姓楼的自己划拉的。
然而荣沛之却在抬头看见这些画的时候眼睛一亮。
贺景棠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只见荣沛之似模似样的抚摸着画上的山水,喃喃着:“原来在这儿。”
那语气,倒像画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