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是仙人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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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夏季，知了欢快地叫。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投射下来的光线明晃晃地刺眼，气温颇高，晒得兰珍阁门外的青石板也烫的很。
空气闷热潮湿，倘若是叫人顶着烈日站在一处不动，不到半刻便会让汗濡湿后背。
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怯怯地立在门外，左手提着一篮子点心，右手抱着通体雪白的猫儿。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儿沿着脸庞往下淌，她想伸手去擦，却腾不开手，只好任由汗珠滴在刚换的衣裳的领口处。
肚子又饿了......
阿梨沮丧地想，早晨的粥已然在胃里消化完毕。她被点心散发的香气吸引，眼巴巴望着那些吃食，垂头丧气。
“哈哈，昨日你描的那蝴蝶花样真好看，让我也学学......”
两个穿着材质更为精美的宫女服的丫头交谈着从门里出来，看也不看身旁的人，就准备过去了。
阿梨忙靠近她们，两只手往前送，小声道：“姐姐，你们要的点心，还有娘娘的猫......”
那二人停下。
身量更高，长相也更艳丽的宫女随意看了看，摆摆手：“哦，点心不要了，赏你吧。”
她又瞅着阿梨的手，嫌弃道，“瞧瞧你，手上都是汗，脏兮兮的，也敢抱梅嫔娘娘的踏雪，还不赶紧放下。”
她推推另一个胖胖的宫女，示意赶紧离开。
阿梨愣了愣，看看自己的手，蹲下身将猫儿放了，抬头便是那胖宫女温和的笑脸。
“站了有一会儿了吧？快回去休息，你看你一身汗。”
阿梨忙点头，一笑便露出浅浅的梨涡。
艳丽的宫女不耐烦地扯着人走了，阿梨转身离开，还能听到前边儿在嘲笑：
“你看她那傻样儿，我不过见她在路边扫地的狼狈样挺好笑，随口一说，叫她给我端盘点心，顺便看看娘娘的猫儿在何处，她就真巴巴地送来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我那是逗她呢。”
“行了，小姑娘一个，你逗她作甚。”胖宫女低声埋怨。
阿梨不敢多言，心里委屈，抹掉脸上的汗，提着点心走了，也不敢拿回膳房，怕像之前那般被厨娘骂没规矩。
明明叫我拿的，怎么又不要......
若是在家中，这些点心可是过年才能吃呢……
阿梨想起入宫前，家里瘦巴巴的弟弟，病在床上整日咳嗽的娘亲，因一贫如洗而抽烟不停的爹……
不如我吃吧。沮丧了一会儿，她又开心起来，想着绿豆糕的甜软，好像口水都要流出。
回到自己的住处，阿梨刚换了衣裳，杨姑姑便从外边儿进来，眼神凌厉，见着她，眉毛一皱，训斥道。
“又去哪儿混了，身为洒扫宫女，不安安分分地做活儿，要是撞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和事，有的是苦头吃。”
没等人回话，杨姑姑一眼便望见放于桌前的篮子，麻利地提起来收了，狠狠瞪阿梨一眼：
“从哪儿拿的？说了多少次，这些不是你的活儿，别上赶着帮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东西也不是你能吃的，要不我心里门儿清，早治你一个不守规矩的罪！”
阿梨见着姑姑走了，才将缩着的肩膀舒展来，闷闷不乐。
姑姑又罚晚饭了，点心也没了，要饿肚子……来到宫里两个月了，自己总是挨饿，爹明明说以后不仅能吃饱，还可以挣钱补贴家用的，难道他说错了？
摸摸自己的肚子，阿梨安慰道:“小肚子，别气哦，我明日便喂饱你。”
……
下午依旧和其他洒扫宫女去宫道扫落叶，一直到太阳接近地平线，远远地便来了几个公公，阿梨放了扫帚，蹲下行礼。
打头的管事公公一边走，一边不悦用手中的拂尘敲身边人的头，没好气地问道:“早干嘛去了，现在告诉我人手不够，待会儿太后去了发现不干净，谁来承受怒火？”
被敲的那个小公公不敢反驳，眼珠儿一转，瞄到一旁的阿梨，灵机一动，伸手点了几个小宫女:
“你，你，还有你。对，你们随我去德仁堂。”
阿梨便茫然地跟着他们去了。
像她们这般负责洒扫的小宫女，都是因不讨喜或者得罪人才做这力气活儿，地位又低，被哪个叫去都得应。至于她们的姑姑，觉得自己的人被使唤了而生气，也是不敢去找正主评理的，只能发泄在她们身上。
这些个宫女都苦着一张脸，慢吞吞地跟在小公公身后，拎水桶，拿抹布，准备打扫德仁堂。
只有阿梨偷偷捂着嘴笑，因为她又可以见佛爷爷了。
德仁堂是太后礼佛之地。太后早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曾随先帝上过战场，年纪大了，为给自己和皇家积德，开始信佛。
太后身体不好，本不是真的修佛，也是想起来才拜拜，因此平日除了打扫和更换供品的人轮着外，不会再有其他。今日太后突然要礼佛，有几个负责的又都感染了热伤风，这才人手不够。
进了佛堂便见着一座玲珑塔，后面的香案上方是或慈眉善目，或怒目而视的众佛。
阿梨仔细地用布擦着打了蜡的地板。她也就这一点好，擦完的东西都很干净。
就是什么洗衣服啊，拿花瓶啊，总是搞砸事。要么衣服破了，要么花瓶碎了，因此来了宫里没吃过一次饱饭，还是管事嬷嬷心肠好，见她可怜而罚轻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贵人们的衣服都那么薄，花瓶那么轻？
转头看四周没人，阿梨悄悄跪在蒲团上，冲着金光闪闪的佛拜了拜。
“佛爷爷我来看您了，咱们也是熟人了。求您还是之前那样，保佑家人平安，保佑我能吃饱饭，不要再受罚了。保佑那些个物品更坚实些，多喜欢我，怎么旁人收拾就没事，我收拾就坏了？”
她闭着眼，很是虔诚，又有些埋怨，嘟着嘴道:
“您都说话不算数，阿梨画了您的像，天天晚上都偷偷许愿呢，可是都不管用，您是不是睡着了？这次见了您真身，您可要保佑阿梨啊。”
突然佛后传来“噗嗤”的笑声。
阿梨吓得向后仰倒，她双手撑地，白着小脸，小嘴紧闭，看着那佛。
“佛爷爷，您就是不答应，也别吓我呀。”
藏着的人终于忍不住，他从佛像身后探出头，又露出半个身子，觉得这傻里傻气的小宫女甚是好玩，便对着人眨眨眼。
这会儿已经快到傍晚了，朝霞满天，几片绯红映在那人身上，使其白皙的脸庞也染上了美丽的颜色。
夏季的傍晚没有像正午那般晒人，也开始起风。外头的清风吹进来，那人墨色长发微动，衣角也跟着摆，更显仙气飘飘。
阿梨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这是个年轻的男人，头戴白玉冠，却只束了一小绺发，剩下的披在肩后，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手里还拿着一串。
他眉目淡然如水墨，如远山，显得及其有距离感。但细长的眼眸一弯，殷红的薄唇唇角勾起，却又十分魅惑。
说是妖精，少了一丝妖气，说是佛，多了一点烟火气，难道是仙人？
阿梨愣了，脱口便道:
“你是仙人吗？”一定是来渡劫的仙人吧。
从前在家中，有个游方道士曾路过讨水喝，她就坐在门槛边听过那些神仙鬼怪的故事。
阿梨很是信那些。
那仙人像是惊了，轻声问:“你何处得知我是仙人的？”
阿梨觉得自己很聪明，得意道:“因为你好看啊。”
语气中透着理所应当。
瞧见她那仰着头的模样，顾崇玉真是哭笑不得。
太后曾许诺过，他可以自由出入德仁堂。因着心情不好，这日他到佛堂修心，也没告诉其他人。正低头诵经，便听见外面有动静，他不愿被人见到，因此躲到佛像身后，谁知遇见这么个好玩的丫头。
他站出来，悠闲地背着手道:“那你见着仙人，有什么想法？”
阿梨想了想，欣喜地拍手:“那你和佛爷爷一定认识吧？你能不能替我问问他，什么时候帮我实现愿望？我会努力找吃的作供品的！”
顾崇玉以拳抵唇，咳嗽一声，对这个小丫头真是佩服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动，提议道:“你拜佛不如拜我。”
谁想到这丫头瞪大了圆眼，连连摇头:“不行的，我娘亲说了，佛爷爷是最厉害的。村里的秀才公便是他阿娘日日供奉，求佛爷爷保佑，才考上的功名。”
娘亲也日夜拜着，可是也许是家中太穷，只有几个干饼，佛爷爷不爱吃吧，因此也没什么起色。
阿梨每日见着她娘亲祈祷，耳濡目染，也开始信佛。
进了宫，每次有了个果子或者一块点心，阿梨宁愿饿着都要放进专门用来供佛的小碗，几日后里面的东西果真不见了，就是听说有同室的宫女嘀咕晚上听见老鼠叫。
她将这事讲与仙人说了，只看见仙人笑，接着沉默地看着自己。
仙人为什么不说话了？是觉得我讲的有道理吧。
世人多愚昧。
顾崇玉心里叹气，这家境贫寒的农家人更是如此。说是求不饿肚子，可每次得到的食物都藏一部分给所谓的“佛”，也不想想倘若自己吃了，至少那一刻是不饿的。
“啊。”忽然阿梨惊叫，赶紧爬起来。
“公公催我了，我要赶快出去。”她匆匆提起水桶，一溜烟便冲了出去，刚到门口又停下，对着自己行礼，笑容软乎乎，甜甜的。
“虽然你知道了自己的法力没有佛爷爷厉害，可能会难过。但是仙人你要加油啊，也许有天我也会来拜你的。”
“对了，你是什么神仙呢？”
我吗？顾崇玉摸了摸下巴，对着这个白嫩嫩、傻乎乎的丫头道。
“我不是仙人，但我精通佛法，算是，嗯，佛门弟子吧。”
其实只是半个。
他瞧见小丫头这次真的傻了，直愣愣站在原地，轻笑一声:“快走吧，不是在催？”
接着便见她一脸疑惑，摸着脑袋慢吞吞走了。
顾崇玉觉得自己心情突然变得极好。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他是仙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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