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该干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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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睁眼，莉莉在一声巨大的金属震动中醒来——
仿佛有一只顽硬的捕兽夹贴着她的耳朵合拢，鸣音炸开。
世界嘈杂不息，许多双靴子踏在潮湿的草坪，水哗啦啦倒进坩埚，泛着沫子的毛刷打在铁器内壁。
她缓缓坐起身，枕巾上一股独属于格里菲斯的气息随着动作被带起来，撞上四周萦绕的潮湿泥土腥味，竟有种诡异的和谐。
床前的矮桌多了一张纸，纸上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简笔小人，显然是格里菲斯的大作。
说实话有点丑，不过能看得出来画的是一名小人儿背着宝剑。
从他的脚下延伸出蜿蜒的箭头指向远方潦草的城堡，又指向若干闪闪发亮的金币。
下方又有一条平行剧情，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人儿和扎低马尾的小人儿拿着锤子和斧头，动作兴高采烈地围着一顶帐篷欢庆。
莉莉自行分析了一番画上的内容。
背宝剑的小人儿是格里菲斯，他说他去赚钱了，底下则是在提醒她趁着天亮赶快搭建用来过夜的帐篷。
那么问题来了，图上这名低马尾的好帮手去哪里领？
……
“莉莉安娜！”
莉莉刚走出帐篷，蓦地听见远处的苹果树上传来一声呼喊。
接着枝叶晃动，昨夜的积水随着人影跃下飞溅出淋漓的水花。
一个金发年轻人舒展着臂膀慢慢地朝她走来，一边说：“总算等到你了……格里菲斯让我带你四处熟悉熟悉，等会儿还有的忙呢。”
莉莉认出他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捷渡。
捷渡带她穿过一片旷地，另外几个熟面孔正在这里对剑切磋，刀锋乒乒乓乓碰撞不停。
旁边还有两名士兵正给战马刷毛，棕黑色的马尾甩动着扫开地上的草屑。
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蹲在篝火的余烬旁捧起一把生灰擦拭铠甲，太阳照在他的金属甲片上。
莉莉甚至能看清铁甲接合处涂抹的防锈油脂折射出闪闪发亮的反光。
这副近在眼前的真实观感一下让她对行军生活紧张起来了。
“从今往后像这么懒散可不行啊，雇佣兵的毅力会在闲适中消磨，懈怠可是很危险的。”
捷渡似乎对于她睡到日上三竿的良好睡眠耿耿于怀，特意提了几句。
莉莉重重地点点头，对他的教训以示赞同。而且接下来，无论捷渡说什么她都跟着点头。
捷渡带她去森林里找搭帐篷的木架材料，两个人沿着杂草丛生的小径走走停停。
最后他挑选了两棵比较倒霉的小树，向莉莉示范如何挥动斧子更省力。
半个多小时后，木质纤维发出脆裂的响声断开。
他们拖着倒下的树干返回营地，从储物仓翻出炮制好的遮雨布和绳索。
作为一个具备基础物理知识的现代人，莉莉没费多少功夫就理解了塔型帐篷的受力结构和固定诀窍，但动手实操真的难倒她了。
首先，要将木头从中间劈开、刨成大小合适的棍子作为支撑。
这个步骤极具挑战性——其实莉莉想说的是“不可能完成”，可是捷渡已经将斧子塞进她手里，她只能说“那我挑战一下”。
竖劈比横砍难得多，目标太窄。莉莉把斧头举起五次，三次都落在不同的位置。
还有一次斧子直接砸进她脚边的地面，吓得她神魂一震。
莉莉连声暗道还好自己也没使多大劲，哪怕砍上去应该不至于失去脚掌。
为了保正自己干完活还能四肢健全，她不得不严防注意力涣散。
说来这个时代还没发明刨锯，木棍和木板居然需要靠锛子一下一下地削。
没过多久，她的双手就酸得又打摆子又发胀了。莉莉在心里痛骂全世界。
不过，她还是成功搭起了一种称得上庇护所的事物。
这间鄙陋的篷子寄托着莉莉在新世界生存下去的第一步期望。
她扔开工具，蹬直双腿瘫坐在地上，两手向后撑着歇息，眼里满怀欣赏地望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感觉它相较于皇宫稍显朴素，但比之狗窝还是绰绰有余的。
莉莉越看越是满意。
这时捷渡咬了一口苹果，简要公允地评判道：“这帐篷肯定漏雨。”
此言一出，恍若一盆冷水倒扣到头上。
莉莉心凉了大半，理智上明白他说得不无道理。
可是她浑身乏力，疲惫感占据上风，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最终硬是把小破帐篷看顺眼了。
捷渡的话像鞭子一样追着她抽：“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漏水了淋的是你。”
莉莉听完又默默地爬起来干活。
等到她终于弄出了能通过捷渡验收的帐篷，日头已经转到了天空的另外半边。
捷渡捏着吃剩的苹果核走到两匹战马前，将残余的果肉分喂给它们，又拉起其中一只的马缰，回头招呼莉莉：
“走吧，跟我去训练。”
他说完一撑鞍鞯，双腿打了个旋风似的转跨坐在马背。
动作行云流水，看得莉莉目瞪口呆。
她惊奇又心痒，恨不能就地学会这么帅的上马姿势。
可惜她刚刚没看明白捷渡的动线轨迹，也不好意思麻烦他再示范一遍。有心想试试吧，才做出起势的阵仗，她那匹马就打了一个鼻孔冒白沫的超级响嚏，像是在对面前不知死活的人类发出严肃警告。
莉莉终归是有点怂，只能老老实实地踩着马镫骑上去，拍了拍马脖子才追上捷渡，跟在他后面慢慢走。
后来有段时间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经常牵着战马去避人耳目的地方偷偷练习跨鞍上马的技巧。
转眼两个人又回到营地中心那一片活动的空地。
地面堆放了几个武器架，今早吵醒莉莉的巨响应该就是架子上面的东西弄出来的动静。
捷渡低头在其中翻找半天，扔给莉莉一把短剑：“你应该没有用过剑吧？”
用过手.枪，莉莉暗想，时代真是变了。
“格里菲斯让我教你一些必备的战斗技巧，老实说我也没有训练新人的经验——这样，你试着发起攻击。让我看看。”
捷渡还没说完，在看清莉莉握剑的手势之后就气得笑了出来。
他深思熟虑地安静了一会，让她和里基特站到一起去。
鹰之团以骑兵为主，——虽然目前骑兵的规模尚小，但在白鹰的美好预想里是这样的。
格里菲斯似乎想好了莉莉的去处。
捷渡说：“你在接触骑术之前必须先掌握好陆地上的招式。”
莉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委以了可观的重任，当然，她的努力也对得起这份心意。
大半时间她都对着一个木桩画横线，其他时候则和里基特见招拆招。
刺，挑，破势，格挡。
训练过程高度重复且单调乏味，中世纪剑术的战斗意义还没有消亡，讲究实用性大于观赏性。
一连过去了几个月。
期间她和格里菲斯没再有什么特别的交集，他诸事繁忙，把她完全托付给捷渡管照。
格里菲斯经常进城，一去就是一整日，而后带回一些关于雇佣委托的消息。
有时是护送车队，有时是帮助贵族少爷和家族敌对的领主征战。
在裘达，雇佣兵是个不缺工作的行业。
经过一段时间刻苦磨砺，莉莉的剑术也算初窥门径。
在格里菲斯的授意下，捷渡带领她执行了几场任务。
到处都在打仗，流民就像土匪，土匪亦可说是雇佣兵。这是莉莉跟着小队一路打打杀杀领悟出的道理。
最近一次战斗，某座城市附近爆发了动乱，一名富商的女儿被土匪劫持。
鹰之团受雇出面平定匪患，维持秩序，顺便将富商家的大小姐拯救回来。
等他们击溃对手的抵抗，捷渡立刻指挥众人将委托之外的货物截取一空。
莉莉已经见怪不怪了，小心地去附近的残局里搜寻战利品。
地上散落着土匪们丢弃的弯刀，几顶帐篷歪歪斜斜地倒在路边，远处的林子里还能听到受惊的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她清楚自己握着短剑的手还在微颤，剑身上还沾了不知谁的血珠，正顺着剑尖滴落在地，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但她必须向前走了，这事儿没有回头路。
小队的运气不错，那名被绑架的富商女儿还活着。
莉莉收到的第一份单人命令就是护送大小姐和富商团聚。
归途一路顺畅，就是分别之前，惊魂初定的大小姐热烈地拥抱了莉莉安娜，并且在她的脸颊留下一连串激动的亲吻。
这让莉莉无可适从，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状，对着富商连声高呼“我其实也是个女人”。
她倒不怕别的，主要是担心富商误会哪个黄毛勾引他的宝贝女儿，回头偷偷买人埋了她这个“臭小子”就糟了。
然而，富商闻言似乎误会得更深。
只见他用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对莉莉上下扫视一轮，丢给她一袋子铜板并从浓密的胡须底下抛出一句耐人寻味的“有空常来”。
这意外之财让莉莉又羞又气，可摸着钱袋心里又忍不住窃喜。
好歹是靠着实力赚取到安身立命的收入了……
大概，是实力的功劳。
空闲的时候，格里菲斯会去训练场巡视情况，战士们热情地和他一一问好。
团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格里菲斯，他也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可莉莉觉得这两者之间是不太一样的。
她转而又想到，在格里菲斯眼里，她和鹰之团的其他人应该也没什么不同的。
在一瞬微不可察的失落划过之后，莉莉庆幸这样最好。
她结识了新的朋友，比如捷渡和里基特。
在生理年龄上，她其实比里基特大不了几岁，他们作为虚假的同龄人里基特很乐意和她玩。
她说笑话逗他，聊起各自和格里菲斯相遇的始末。
里基特特意提醒莉莉，鹰之团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乱世里人们的来历最好别多打听。
莉莉暗说无非是劫匪罪犯和流氓，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随即她想到一个人：“那格里菲斯呢？格里菲斯的过去是怎么样的？”
“在聊我的事？”
有人轻笑着问道，笑声刚好落在她心跳的间隙。
莉莉下意识回头——
此时正是仲夏十五日的傍晚，墨色天幕悬着一轮硕大浑圆的满月，宛若一片明亮澄澈的银潭。
清辉漫过格里菲斯披散的发丝，将他的轮廓晕成朦胧的白雾。
逆光里依然能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弧度，和额前沁着珍珠色泽的薄汗。
格里菲斯抬手拂去衣领上沾挂的碎叶，指尖不经意蹭过领口的白鹰徽章，捻去上面匆匆留下的浮土。
动作从容矜贵得像是在整理礼服而非风尘仆仆的佣兵装束。
满月落在他垂落的银发上，每一根发丝都像是裹着一层冰霜，在夜色里融化滴落成漫长的曲线。
风逆着她的面容，把他的发丝连带着薄薄的香气都吹了过来，芬芳四溢。
莉莉深吸了一口气，一时失语。格里菲斯则见缝插针地朝着里基特使了个眼色让他走开。
“……！”里基特很不乐意，他正和莉莉聊得开心呢。
大人们真是复杂，说话总是喜欢拐弯抹角，又顾及太多。反正，他长大以后绝对不要变成那样的人！
小男孩不屑地腹诽着，撇撇嘴编了个收衣服的借口，转眼没影了。
莉莉再回过神，就见到格里菲斯单膝屈起半蹲在她身旁，歪着头凑到她面前瞧。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他眨了两下眼睛：“莉莉，我正在到处找你呢……你现在有没有空？明天和我一起进城怎么样，我们的事情有进展了。”
他说，我们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该干活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