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掉》醉又醉

9、救赎

　　“这里是……”

　　502的内部和乔纨在报道上看的完全不一样，配图是已经坍塌的房梁和尘土掩埋的客厅，顶部的塌陷让楼上的房间都显露出来，庆幸的是楼上并没有住户。

　　可乔纨面前的景象，他拿着手机照射过去。客厅内的家居摆设规整，干净。身后的门“怦”的一声关上了，乔纨听到门反锁的声音。

　　“这就是走马灯？”

　　吴卿苑点点头，就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她在沙发上坐下，招呼了乔纨过来。

　　乔纨走到她对面，一屁股坐了下去，却不料。

　　“啊！”

　　他跌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地看向吴卿苑，后者发出了几声气音，乔纨隐约看到她颤动的嘴角。

　　“哦，我忘了，你坐不了。”

　　乔纨没好气地看她，站起身拍拍裤子。

　　“为什么你能坐下？”乔纨怪异地打量起她，吴卿苑安逸地半躺在沙发上，晃悠着两条腿，好不自在。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要给人收尸，当然要先能碰到他们。要做的就是先借尸。”

　　她话说的简单，听起来却教人毛骨悚然。

　　“尸只是血肉，三魂六魄才是核心，而血脉相连，连魂魄也会有几分相似。”

　　“也就是说，你现在的这具身体，是这一家子的亲戚。所以你才能碰到走马灯里的东西？”

　　吴卿苑点头，伸手在茶几上摸了一把，全是灰尘。“这些就是不稳定的因素，你知道吗？人的记忆是会骗人的，有些时候，你的大脑会擅自篡改一些细节……”

　　她顿了下，接着就不再说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你要……收了那个女孩？”

　　从吴卿苑杀……嗯，那之后，乔纨估摸这已经过了快一小时了吧。手机没有信号，时间也混乱地跳着。

　　房里有窗户，看上去是夜晚，但窗户被封死了，拉也拉不动。从里面看出去，外面像是被雾罩着，黑灰色的一片，隐约能看到小区内的树木轮廓。

　　“等着就行，等她再出来。”

　　没地方坐，乔纨干脆盘腿，一屁股坐在地上。

　　“要等多久？话说你在这已经很久了吗？我记得高中时你就住在这对吧？”

　　乔纨偷偷看了吴卿苑的反应，她捻着手指，对灰尘的关注似乎要多过对乔纨的。

　　“我住了多久就等了多久，她出没的时间以往间隔挺长的，有时候是一个月，有时候是一年……最近倒是变得频繁起来了。”

　　她靠上沙发背，仰起头盯着天花板。

　　“呃，如果她不是变得经常出来的话，我岂不是让你白等了一次？”乔纨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已经是第二次让吴卿苑救了，这次还耽误了她的事。

　　“没有你我也抓不到她的，她之前并不让人进这里，不过这可不是件好事。”

　　乔纨听着她慢悠悠的腔调，像隔着座山，悠远静谧。

　　“什么意思？”

　　“尸是魂魄的容器，非正常死亡的尸，形体破碎，容器破了，魂魄就泄露了，这些魂魄被束缚在原地……它们的走马灯是不完整的，但随着时间，随着尸逐渐腐烂消逝，容器也消失了，被容器装着的魂魄会回归原地，走马灯也会逐渐完整……不过这同时也意味着。”

　　“魂魄的执念和怨恨只增不减。那之前她还不够强大，她防着我走进她的走马灯里，每次出现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恢复。现在，她把门打开，大大方方地把我迎进门了。”

　　乔纨听完，只觉得这眼下平静温馨的家瞬间变得犹如地狱一般的光景。

　　“这是陷阱？那你还进来……”乔纨看见吴卿苑的眼内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

　　“啪嗒”

　　从客厅前头的走廊那传来脚步声，乔纨住了嘴。

　　“啪嗒”，“啪嗒”……脚步声近了，它停留在茶几前，吴卿苑动了身。

　　“过来，乔纨。”

　　她拽着乔纨的领口，拖着人到沙发后头，贴在窗户边上。

　　借着朦胧的月光，乔纨发现视线中出现了一些细线，就像电视信号不好时经常闪过的线条。它们是从头顶落下的。

　　乔纨抬头看不出什么异样。转头看吴卿苑，对方却是一脸严肃地盯着对面的茶几。

　　“要来了，乔纨。”

　　什么？还不等乔纨反应，“轰咚”的一声巨响，房顶的梁砸了下来，玻璃顶灯的碎片溅落四周，沙发的弹簧和木板被巨大的压力之下飞了出去。乔纨反应不及，从顶部的缺口又散散落下许多尘土和砖头。

　　吴卿苑叹了口气，拎着他走到被掩埋的客厅中间。从那堆废渣底下传来一声啜泣。那声音乔纨很熟悉，因为不久前他刚面对过声音的主人。

　　“她就在这下面吗？”乔纨舔了舔发涩的唇，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虚弱的呼喊。

　　“救……呜，救我……爸爸，呜呜……妈妈……”

　　女孩的哭声令乔纨不适地别过头去，他退开了数步，瞧着走廊看去。

　　报道上写了是一家三口遇难，可走马灯的景象里只出现了女孩。

　　乔纨迈开步子，想前往卧室一探究竟。

　　“你要去做什么？”

　　吴卿苑叫住了他，乔纨停下步子，他无法去忽视女孩的求救，抑制着自己的冲动回答了吴卿苑。

　　“报道里说了遇难的还有她父母，可走马灯里只有她自己，我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吴卿苑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她伸手移开了碎落的砖块。

　　“你觉得她会记错这种事情吗？忘记了死在自己身旁的父母？”

　　随着吴卿苑的动作，底下冒出了一团黑色的丝线，血从废墟底下渐渐流出，在月光下化为诡异的黑色。

　　“但是，所有的报道都写了，他们是一家三口同时遇难的。”

　　乔纨走了过来，看着吴卿苑又挪开了一块，细瘦的肢体裸露出来，上面一些细小的伤口，还有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外翻。

　　“我从未见过她的父母，乔纨，如果一个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怨恨的话，她的父母不可能不在这。”

　　“你的意思是……”乔纨脑中产生了一个想法，令他作呕。

　　“她的父母还活着，乔纨，不论那些报道是怎么写的，见不到魂魄，就是活着。”

　　吴卿苑挪开了最后一块碎片。女孩的脸一半贴着地，她朝上的半张脸已经毁了，被砸的稀烂，眼珠连着红色的神经暴露在空气之中，瞳孔还在迟缓地转动着，急切地想要看清救她的人。

　　乔纨感觉她笑了，裂着口子而裸露的牙齿上下敲打，乔纨听不清，他试着跪坐下来，双膝刚一触地，两脚便发软着倒下，颤颤巍巍地将耳朵贴近女孩的唇边，吴卿苑只是看着，没有阻止他。

　　女孩的声音支离破碎，胸口像是被捅破了洞的布袋，晚风穿过，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

　　“你……来啦…爸爸……妈…妈”

　　她的身躯颤抖着，乔纨分不出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一只柔软冰冷的手抚过乔纨的脸，他转过头，正对上吴卿苑清冷的眼，那双眼黑白分明，没有一点瑕疵。她的指尖在乔纨眼下一次又一次地轻抚着，略长的指甲饶着他，有点刺人。

　　“送她最后一程吧。”

　　“我该怎么做？”乔纨张口问道。

　　“该做的你已经做了，她只想要被救，你做到了乔纨，现在，你只要看着她安心地离开，就只是看着。”吴卿苑牵起他的手，覆上了女孩攥成拳头的右手。

　　掌下的皮肤细嫩冰冷，乔纨感到不可思议，他握着这只幼小还在颤抖的手，第一次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女孩发出了哀泣声，她很痛苦，可哭不出来，每一下的动作都让她痛苦，多活在世上一秒，她的痛苦便多了一分。

　　乔纨很想抚着她的头发告诉她不要害怕，他每次生病时乔晚总是这样安慰他，但他不敢碰她，他只能看着，看着女孩的生命一点点消逝。

　　乔纨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久到他手下的小手已经不再颤抖，他仍是握着它。吴卿苑站起了身，乔纨的手一下子落了空。他再次碰了一下，女孩的手像是虚影，如此真实却不能触碰。

　　“离开吧，乔纨。”

　　吴卿苑拍了下他的肩，乔纨撑着地站了起来，他的手上沾了很多灰尘。四下一瞧，整间屋子慢慢恢复成原有的样子，蛛丝，灰尘，沙土……

　　窗外不知何时变为了白天，阳光照射在客厅，那块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些土块颜色发深。

　　乔纨看向吴卿苑，正打算问她有什么打算。

　　吴卿苑的眼里映着他惊讶的面色。

　　“你的脸…身体…是要恢复了吗？”

　　吴卿苑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乔纨连忙掏出手机，打开了前置镜头。

　　“看！”

　　吴卿苑的脸，她借用的这具尸，她的脸像块橡皮泥一样，似乎是被人揉捏着，五官揉成了一团。

　　“不，不是我。”吴卿苑皱着眉，她的眉毛和嘴连成一块，看着分外猎奇。

　　紧接着，似乎又双手在拉扯她的脸，五官逐渐被移回正确的位置，乔纨瞪着眼看着这奇异的一幕，最后，这张脸复原了，可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张脸、

　　乔纨定睛一看，这张脸虽然陌生，眉眼间却有点熟悉。

　　吴卿苑看着镜头里自己复原的脸沉默了半响，将手机还给了乔纨。

　　“解决完了，我先走了。”

　　她看上去很急，没等乔纨问话就开了门径直走开，从门外传来了一声惊呼。

　　顾三！

　　乔纨连忙跑了出去，只见到顾跖紧贴着墙壁，眼神完全黏在了另一头已经步入电梯的吴卿苑身上。乔纨本想叫住她，吴卿苑却意外的，露出了一个过于爽朗的笑。乔纨看得一怔，回过神来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我靠，乔纨你他妈跑哪去了！那个女人又是谁！”

　　顾跖被吴卿苑的笑看得毛骨悚然，回头一看乔纨居然从502室出来，腿一迈就往人跟前冲过来。

　　乔纨被他嚷嚷的耳膜一痛，一边推着他一边回答。

　　“先回去先回去，回去再告诉你，我快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