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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信任 ...


  •   沈妄撇下陆淼旋身赶往长安分舵,别看他整天在东市巷尾静坐似乎不务正业,连讨饭都兴致缺缺不是不务正业又是什么?

      然而实际上他却是丐帮在长安分舵的分舵长。

      长安乃是皇都,天子脚下制度严明,在此地开设分舵致使城中涌现大批丐帮弟子,自然令当今不悦,明里暗里打压着丐帮在长安的分舵,丐帮弟子处处受管束,直至三年前沈妄当上分舵长,这一情况才有所好转。

      上一任长安分舵长就是个棒槌,带着弟子游手好闲欺男霸女,好几次被送进衙门,沈妄上位后雷霆手段惩戒了这批人。其次,沈妄向帮主谏言,另辟蹊径收入净衣弟子,官府打压丐帮无非是因为他们邋里邋遢的模样影响长安街容街貌,开始招收净衣弟子后,朝廷果然不再穷追猛打,长安分舵里里外外焕然一新,——虽然沈妄自己经常十来天不洗澡。

      最后,则是因为沈妄与陆淼交好,陆淼的身份特殊,在朝廷与江湖中斡旋,致使双方均有了余地。

      “何老七他们人呢?”长安分舵设在东市西南角,是一间善堂,却不住老人,只有丐帮弟子出入,管理井然有序。但凡在长安住得久一点的街坊都不会来此地自讨没趣。一进善堂大门,沈妄便问,“又出去了?”

      手下弟子点头说:“今天早上打伤了几名弟子,冲出去了。”

      “他们长能耐了啊。”沈妄又问,“看见他们往哪儿去了吗?”

      “东面。想来是回常乐坊了。”

      “你们就没拦住他?”

      那弟子嗫嚅道:“他可是执事弟子,我们不敢。”

      长安分舵虽然开设在东市,可分舵弟子却遍布各个坊间,由一名执事弟子带领,打探情报分布眼线,这执事弟子又名“坊探”,由沈妄来直接授予权利,权利仅次于沈妄这个分舵长。

      且何老七身份尴尬,乃是上一任分舵长的左膀右臂,与沈妄素来不和,向来我行我素从不报备,昨夜,本该在常乐坊的执事弟子何老七却突然出现在安邑坊,若非掌管安邑坊情报线的弟子来报,沈妄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被带回来后关在善堂暗室内闭门思过,谁知沈妄今早刚走,何老七便带人硬闯出去,这已经是不把沈妄这个分舵长放在眼里了。

      “走,随我去常乐坊。”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又有弟子来报,说何老七在常乐坊被人打伤,向分舵求援。沈妄冷笑,“现在倒要让我念着上下属和情分去救了,他以为他谁啊。”

      说着一摆手,“算了不去了,你给我到百泰楼买两只烧鸡回来,中午被陆三水那臭不要脸的给抢了,到现在都没吃成。”

      回报弟子左右分别觑了一眼,说:“分舵主你还是去一趟吧,你若是不去,何执事就要被陆淼给打死了。”

      沈妄:“……”

      最终他还是去了。

      常乐坊被烧毁的赵家旁边的小巷内,沈妄刚走近便哎哟一声,脚步立时一收。只见巷内焦黑的地面泼了一地鲜血,黑浓浓的散发着铁锈味,三五个丐帮弟子被绑在一起,鼻青脸肿,口中不停嗔唤,沈妄还看见那名牙都被打掉的弟子另一边的牙也被打掉了,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觉得自己牙开始疼了。

      沈妄还没出声陆淼就已经发现了他。“来了啊,看看你手下人做的好事。”

      沈妄微笑:“你说什么呢,就在刚刚我已经决定把他们驱逐出丐帮了。”

      陆淼一边的眉挑得老高,“是吗?”

      “当然。”

      他的笃定引来周遭弟子的窃窃私语,不大一会儿,沈妄无情无义欺软怕硬的奸恶之徒的形象便口口相传了。

      沈妄自己倒不在意,当初留下何老七也无非是看在上一任分舵长的情面上,堵住悠悠众口,可何老七背地里搞的权利割裂真当他一无所察?一山不容二虎,驱逐之心已起,只是没有名头,这次陆淼把理由送到他眼前,当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我成为分舵长下放的第一条命令就是不准在长安城内行恶事,何老七明知故犯,屡教不改,今日还打伤同帮弟子,行为极其恶劣,此等不忠不义之人我丐帮留他不得。陆淼,今日我出现在此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个态度,人我交给你了,凭君处置。我就先行离开了。”说完,沈妄回身,方才与陆淼对峙的肃容消失殆尽,轻轻出了口气。

      “站住。”

      沈妄一愣,浑身过电一般抖了抖,侧身瞥了一眼陆淼,压着嗓子才没有出现颤音破音,“你还有何事?”

      陆淼眉眼弯弯,如同新月,在沈妄眼中却犹如恶魔。

      他道:“既然他已经不是你丐帮弟子,那替你教育的这笔费用就算了,可这处理人的费用,你怕是要给的哟,哪怕是碎尸也是个体力活的嘛。”

      沈妄痛苦的闭上眼:他就知道!陆三水这个黑心窝的不会这么轻易放他离开!

      半刻钟后,陆淼拎着钱袋穗子,冲沈妄的背影摇了摇:“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啊!”

      沈妄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怎么,一点儿也没回应,但是孙乐眠却看见在陆淼说完这话时,沈妄的背影踉跄几下,忍不住怜悯起来。

      眨眼间,陆淼便将钱袋收起来,凑到孙乐眠身旁,“你该不会是可怜他吧?”

      “被你敲诈过的人都挺可怜,比如说我。”

      “惺惺相惜啊?”陆淼唇角勾起,眼神暧昧,“你知不知道人家有心上人了?”

      孙乐眠正想说他有心上人关我什么事,紧接着陆淼下一句话就让她愣在原地。

      “他心上人就是你师姐。”

      孙乐眠瞪大双眼:“他是沈妄!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师姐?”

      陆淼轻咳两声,一副神棍的模样,朗声说道:“我——无所不知。”

      “你可拉倒吧!”

      方才若非亲眼所见,孙乐眠也不会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师姐口中的丐帮长安分舵长沈妄,竟然和大唐情报处的人交情匪浅,这交情是不是用钱维持的还有待观望。如今见到了沈妄,师姐交代的任务已经往前推进了一大步,以至于陆淼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都没听见,光顾着高兴点头了。

      “既然如此,给钱吧。”

      “嗯?”面对陆淼伸来的手,孙乐眠不明所以,“给什么钱?”

      “你的救命费呀,我出场可是很贵的,三两银子你不亏。”

      孙乐眠:“???”

      陆淼委屈:“你方才明明点头答应了。”

      孙乐眠:“我几时答应了?”

      “堂堂万花谷弟子,竟然说话不算话,耍赖啊你。”

      “……”

      被忽略的何老七等人白眼一翻,假装晕了过去。在上空盘旋的书落不停扑着翅膀,似乎在等待主人夸奖它的机智。

      等到拌嘴完,或者说给钱了事的两人想起何老七时,已是日薄西山,夕阳渐斜,橘红色的云霞鳞片般铺就整块天幕,晚风送来炊烟寥寥。孙乐眠一个激灵,蓦然回想起花谷的傍晚,亦是如此情景,只是地点变成了长安。她回过神,转身看向何老七,“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陆淼答道:“不怎么处置,就那样吧,走啦回家吃饭。”语气中莫名带上一丝撒娇意味,孙乐眠不疑有他,只是走着走着却突然想起,她明明可以去投宿的为何还要来陆淼家给他送钱?想明白陆淼打的主意,顿时捶胸顿足。

      可是为时已晚,他们已经来到了陆淼家门前,此时退缩岂不矫情?

      “哟你还真给了六百文呐,”开门见钱,陆淼的嘴角快要翘到耳根,“那我就不客气了。”

      孙乐眠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问道:“你说回家吃饭,饭呢?”

      “要吃自己做呀,火房在后头,不过已经五年没生过火了。”陆淼回了家后就趴在围炉边上,烧炉温茶,此时的形象距离懒洋洋的大猫只差一条尾巴。

      孙乐眠:“……”现在离开还能找到客栈投宿吗?

      “那你平日晚上吃什么?”

      陆淼闷闷的唔了一声:“能找到人蹭吃蹭喝就蹭,找不到就喝水,喝水也能喝饱。”

      孙乐眠就纳闷了,“你说你敲诈得来的钱都去哪儿了?”

      “攒老婆本呀。”

      孙乐眠才不信,短短两日她也几乎摸清了陆淼的脾性。

      陆淼其人,如浮萍,他是没有根的,从不会因为什么停留困顿,自在潇洒,随心所欲。说他贪财吧,他又对孙乐眠的房租并不十分感兴趣,起码他就没想过孙乐眠会给房租,而且还能看出他这一天都未着家。

      孙乐眠叹了口气,转身推门。陆淼招呼了几声,她头也不回地说:“我去买晚饭,希望烙饼铺子还没关。”

      陆淼:“帮我带两斤油炸酥盐小黄鱼,出门右拐谢谢。”

      孙乐眠的回答是关上房门。

      最后还是给带了小黄鱼。

      眼巴巴瞅着自己手中油纸袋的陆淼真的挺像等着主人投喂的猫,孙乐眠一进门,陆淼的目光就没从油纸袋上移开过。孙乐眠拿着油纸袋忍了很久才忍住没有用小黄鱼去逗陆淼,尽管心里已经痒得像猫抓,却还是板起面孔,说:“三两银子,给钱给货。”

      陆淼如遭雷劈:“花花,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还不是跟你学的。”孙乐眠呿了一声,左手拎着油纸袋晃了一圈后丢给他,“喊谁花花呢,我有名字。”

      “那你叫什么?我的名字你刚刚应该知道了。”接了袋子便咔嚓咔嚓起小黄鱼的陆淼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眯着眼睛,似乎还能看见唇边抖擞的胡须。

      两人相识两天,从未主动交换过姓名,别看陆淼性子随意,孙乐眠毛躁戒心低,却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把对方当成可以信任的人,更别说互换姓名。可是在陆淼收到求救信的那一刻,这份心照不宣被打破了,孙乐眠忽然发现,他们二人其实可以相处得很好。

      她不太想承认的是,今天被何老七带人围攻,陆淼出现的时候,不可遏制的对他产生了信任感。

      “我名乐眠,姓随药王。”

      陆淼一边嚼着小黄鱼,一边咂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吃着平日最爱的小黄鱼,耳畔乍飘来那低低呢喃的“乐眠”二字,似乎也带了点小黄鱼的味道,很酥,很脆。

      孙乐眠走到围炉边坐下,准备吃她的烙饼,垂眸瞥见陆淼推来一杯茶水。抬首看去,陆淼嘱托她,“别噎着。”便也不再拒绝陆淼的好意。

      吃饱喝足,陆淼问起她今天白日里有何收获,孙乐眠这才想起今天下午去赵家是干嘛来的,顿时懊恼:“我怎么就跟你回来了?”

      陆淼抿唇笑道:“你先说说今日发现,说完了我再给你我手上的情报。”

      孙乐眠点点头,正色道:“赵家十口人,死于他杀,死因是中毒。”

      陆淼:“怎么发现他们死于中毒而非大火?”

      “活人在被烧过程中,有呼吸能力,会将火焰中的烟灰炭末吸入呼吸道,因此,在死者口、鼻、咽喉会有烟灰炭末附着。内脏器官因为高温有所改变,出现充血、水肿、坏死等症状,喉头亦会粘膜充血、水肿或形成水疱。”孙乐眠神情凝重,“可是赵家十口人的尸体均未出现这些症状,然而,我却在口鼻里检查到了中毒痕迹,所以我猜,凶手纵火只是为了掩盖中毒死亡的真相。”

      “不错,继续。”

      “在义庄,我见到了负责这起事件的大理寺仵作,他在尸检上作假,且疑似与义庄老板勾结,想让赵家人立即下葬。”陆淼点了点头,与他手上的情报对比,立即就知道这位柳仵作有问题,孙乐眠又道,“在那里,我还听他们讲到左护法,正巧昨日有位左护法在东市宣讲。赵家的案子,恐与珈蓝教有关。”

      陆淼闻言一怔,随即皱起眉头,反问:“坊间传闻赵家失火是因为同行眼红嫉妒,你为何不从这个方面入手?找来找去反而扯出一个珈蓝教?”

      “你不信就算了。”说了半天,结果是对牛弹琴,孙乐眠翻了个白眼,竟要起身走人。

      “非是不信你……”陆淼一把拉住她,未料对方倒抽一口冷气,于是连忙放开,高举双手,“我什么也没干,也没用多大力。”

      陆淼想起方才孙乐眠丢纸袋时用的左手,而昨天夜里使针都是右手,顿时半跪起来,撩开孙乐眠右衣袖,果不其然,从手腕往上,青红黑紫的淤青一路蔓延至手肘,简直令人心惊。

      “我突然觉得不该就那样放过他们了。”

      他声音很冷,一下就把人拖入月色凄迷的大漠狂沙之中,泛着凛凛杀意。

      孙乐眠不自在的抽回手,扭了扭手腕,“我已经上过药了,不碍事。”说着语气一梗,“若不是你突然出手,我何至于又痛一遭。”

      陆淼:“……”

      “好了好了,我又不像你,不讹钱。苦着脸像谁要冲你讨钱呢。”孙乐眠顺势坐下,轻轻揉着伤处,手法专业,手劲刚好,加上万花谷特制的伤药,不出意外,过了这一晚淤青就会散去。“你方才问我为什么不从同行眼红查起,这个其实也很好查,既然是红眼病,那看看谁之后会收购赵家窑不就行了?赵家遭逢此等祸事,街坊邻里都在传,赵家同行定然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即便赵家瓷器和窑厂价格跌至谷底也断不会出手,就是不想背上这个名头,但若凶手真的是同行,却会千方百计夺之,赵家外姓亲戚明日赶到长安,到时再看有没有人来和他接洽不就好了?”

      “倘若真有人来和赵家亲戚接洽,但不是做瓷器的,那顺藤摸瓜也能发现蛛丝马迹,如果还发现不了,那就说明这条路走不通,是错误的方向。”孙乐眠撇撇嘴,说了最后一个线索,“今天我还在赵家门口看见了李大夫,他正是导致当年岷州安家村瘟疫的那个药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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