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有偿》陈顾青蓝

16、举手投降

　　接下来的几天，郑允浩投入到了和银行的大战中，沈昌珉仍然在他左右。关于那晚的电话，两个男人都选择了失忆。
　　这次新港建设的投入，远远超出‘信安’目前的实力，也超出了几家风投能够承受的底线所以这一次必须争取到东亚几家大银行的资金。为了初次的谈判，郑允浩和沈昌珉几乎是无眠无休的工作了一整个星期，直到手下的人全部病倒抗议，郑允浩才决定休假两天。

　　早上早早醒过来，郑允浩在床上盯着手机抽完了一整根烟。和金在中分开后，他便立即投入到工作中，因为他不愿意去想金在中留给他的问题，没有想清楚之前，他也觉得没必要联络金在中。可是休假第一天的夜里，金在中就毫无预警的出现在梦里。

　　梦是淡灰色的，金在中坐在堪南道那家咖啡店里，托着下巴，眨着眼睛，外面雨似乎下的很大，大到郑允浩不能下车，于是他在车上使劲喊金在中的名字，而金在中没有任何反应。起初郑允浩以为金在中没有听见，直到金在中的目光滑过自己，毫无变化的聚焦在另一处时，郑允浩才心慌了，原来梦里的金在中已经完全不认识自己了。

　　醒过来的郑允浩真的有些不舒服，觉得心上被压了一块东西，不疼但是不顺畅。于是他点了一根烟，翻开手机，通讯薄下拉到金在中那一栏，手机屏幕明明灭灭，郑允浩固执的看了好一会，才嘟嘟囔囔的说
　　“是说过不要找他，但是，打个电话不算找他啊。我只是问候一声，他又没说我不可以问候他，也没说不可以打电话的。就算他说了，我为什么要按他说的做呢。”

　　自我麻醉完毕，痛快的按下通话键
　　“对不起，您拨叫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郑允浩一扬手，手机被远远的丢进沙发里，自己被丢回到枕头当中。郑允浩脸冲下埋了十分钟之久，还是无奈的坐了起来，光着身子下地从沙发缝儿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朴有天的电话。

　　“喂？micky。”
　　“允浩啊，什么事？你跟银行的谈判准备遇到麻烦了？”
　　“麻烦是肯定有的，慢慢也都会解决的，我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唷，难得啊，工作狂人会主动休假。不过我劝你，心别那么沉，做的这么辛苦干嘛？吐一口出来，大家发财嘛。和银行谈判是很吃亏的，与其让他们剥你的皮，不如你自己主动割一块肉出来，肯定有人愿意捡，条件嘛，怎么都好谈。”
　　郑允浩揉揉太阳穴
　　“现在房地产什么行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和新港比起来，信安以前做的商业项目都是小儿科，这次一定要打响。说句难听话，新港真的做起来，我就可以提前退休了。”
　　朴有天奸笑
　　“提前退休？人家含饴弄孙，你呢，连个老婆都没有。”
　　这是句玩笑话，但是郑允浩还是感觉身上哪疼了一下，
　　“少废话，出来陪哥哥喝两杯。”
　　“so sorry，我现在俗物缠身，真没时间陪您一醉方休。”
　　“你少装孙子，赶紧出现！”
　　有天有些无奈，转而认真的说
　　“哥，我现在真过不去。”
　　“你在哪呢？在埃塞俄比亚也给我立马飞回来！”
　　“呵呵，你别生气，我这会陪俊秀在医院呢。”
　　“医院？陪俊秀？什么俊秀？”
　　“金俊秀。”
　　“金在中的……，同住的那个。”
　　“对。”
　　郑允浩从床上坐起身来，
　　“他怎么了？”
　　“他没事，是在中哥。”

　　郑允浩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头，疼的他咧嘴，强忍着钻心的痛，结结巴巴的问
　　“在，在中怎么了？”
　　“发高烧，轻微肺炎，住了两天医院了。”
　　郑允浩一把掀开被子，捞过裤子就往身上套，套上才发现是睡裤，又往下脱，手机夹在脖子上，详细的问了医院地址和病房，挂断后迅速的冲进浴室，囫囵了洗了一把脸，裹了一件大衣就出了门。

　　赶到贵宾病房，一推门，金俊秀就冲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郑允浩蹑手蹑脚走到床边，金在中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左手扎着吊瓶，右手抓着被角，手背上乌青一片。郑允浩扭过头，金俊秀和朴有天坐在沙发上，正同看一份报纸，朴有天连报纸带金俊秀都圈在怀里。发现郑允浩正目光凶狠的看着自己，才松开金俊秀，悄悄起了身，打开阳台门，冲郑允浩招招手。

　　两人站在阳台上，朴有天冲屋里努努嘴
　　“看到了吧，有病人在，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不能丢开手，和你去花天酒地，我良心上过不去。”
　　郑允浩没心思和他贫嘴，只催问是什么情况，朴有天摊摊手
　　“大暴雨那天，在中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人走回家里，也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浑身都湿透了。洗了澡就睡了，第二天也没吃东西。俊秀从店里回去都很晚了，发现他一身冷汗还在睡觉，就赶他起来洗澡，结果人在浴室里晕过去了。把俊秀这孩子吓坏了，大半夜给我打电话。送到医院才知道是高烧，白血球高的吓人，又引发了肺炎。”
　　“那很严重吗？”
　　“倒不是多严重，但是肺炎咳嗽的可怜，一夜的咳，都没法睡。所以现在需要服用镇静剂。”

　　金在中睡梦里只觉得浑身发冷，睁开眼一看，天已经黑了，自己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医院，漂在了海里。海水凉的刺骨，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水和风，剩下什么都看不见。他忽然觉得好害怕，手脚也不听使唤，身体随着海浪起起伏伏。金在中发现自己正慢慢的沉入水中，有海水灌进他的鼻子，又呛又疼，他不知道岸在哪边，拼了命的划着水，但是身体还是慢慢的浸没着。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喊
　　“在中！你在哪里？在中！回答我！”
　　那声音如此的熟悉，金在中想回应，可是一张嘴，海水就倒灌了进来。金在中喝了一大口腥咸的海水，他也看到自己的身体完全的沉没了。水下不但漆黑，而且静谧，那个呼唤的声音越来越遥远。金在中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那种临死前的绝望和恐慌，深深的折磨着他，仿佛要把他从中间折断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在海里？为什么没有人救他？为什么，黑暗的海水中透出一道光，是谁的脸在水面上呼喊，他神情焦急，他张着嘴，金在中却听不见一个字。金在中伸出手，却碰不到那个人，只好看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四周又恢复了静谧和黑暗。

　　“在中，你醒醒，醒醒！”金在中的身体被使劲摇晃着，他努力的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郑允浩和他眼里的红血丝。
　　郑允浩拿着一块毛巾，在金在中头上擦了擦，
　　“做噩梦了？”
　　金在中点点头，定定的看着郑允浩，有些回不过神，
　　“俊秀？”
　　郑允浩笑了笑，
　　“烧糊涂了，我都不认识了？我比那个死小孩怎么也帅一些吧。”
　　金在中扭着脖子，环视房间，郑允浩把他的脸扳回来，强迫他看着自己
　　“别找了，俊秀和有天陪了几天，也累得不行，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金在中不说话，阖上眼睛。他听着郑允浩起身出了门，才睁开眼，想打电话叫俊秀回来，可是不知道手机在哪里。很快郑允浩端着一只碗走进来，金在中赶紧又把眼闭上，郑允浩也不管那么多，把病床摇起45°，端着碗开始笨手笨脚的喂饭。

　　稀饭很烫，郑允浩放在嘴边吹好久，确定凉了，才递到金在中唇边。一勺稀饭递过去变成半勺，剩下都撒在被子上了。开始金在中只是摇头不吃，郑允浩恳求的说
　　“在中，听话吃一点，一点点就好，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你这样不吃东西，病不会好的。”
　　金在中沉默的看了他一眼，郑允浩赶紧把勺子放在他嘴唇上
　　“在中，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先吃饭，吃了饭我们再说。”
　　金在中顺从的张开嘴，郑允浩就这样哆哆嗦嗦的喂了大半碗，金在中开始咳嗽，咳的昏天暗地，咳得郑允浩手足无措，他坐在床边，把金在中揽在怀里，心疼的又是捶背又是抚胸，可惜一点效果也没有。中间偶有停顿，还没等金在中说句完整的话，后面又接踵而至了。郑允浩只能把金在中紧紧抱着，妄图这样就能生效。
　　金在中费了半天劲，才从郑允浩怀中抽出一只手，指着床头的呼叫器。郑允浩这才反应过来，叫来了护士。

　　抽血，量血压，测体温，一切常规做完，护士拿出一个针筒，不由分说，卷起金在中的袖子就捅了进去。
　　“再熬这一晚吧，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护士丢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金在中咳嗽的声音小了很多，脸色苍白的窝在被子里，郑允浩摸了摸他的头发，全是汗。金在中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
　　“我打了针，很快就要睡过去了，你有什么赶紧讲吧，迟了我怕听不完整。”

　　金在中说完已经觉得眼皮在打架了，他努力着集中精神看着郑允浩。
　　“在中啊，”郑允浩的神情有些尴尬
　　“在中啊，我，这辈子没给人喂过饭，也没侍候过谁。但是我看你这身子骨，以后身边免不了得有人。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但是给我时间，让我慢慢练习，好吗？”
　　金在中微弱的咳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
　　“就这样？”
　　郑允浩在被子里摸到金在中的手，握着，
　　“就这样，在中，我投降了，还是你厉害，只要你好起来，什么都答应你，病好了，我给你买Hermes！”
　　金在中抽出自己的手，扬在空中，郑允浩一闭眼，那只温热的手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轻轻贴在了郑允浩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