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林怀

1、全

　　苏蔚喜欢看天空。
　　天那么蓝，那么宽，是可以包容一切的吧，是可以，让我忘了伤感的吧。是我寂寞了么？是谁说，喜欢看天，不是因为想寻找什么，只是寂寞了？苏蔚总是这么想。

　　李岩是个很恋旧的人，他喜欢跟自己一起久了的东西，那些东西，没有哪一个是可以代替的，而跟他在一起最久的人，不是他的任何一个亲人，而是苏蔚。

　　那一年，苏蔚和李岩还只是两个幼儿园的小破孩。
　　六一要出一个节目，苏蔚被选上去跳舞，她每天都傻傻地拿着树枝跳着。到上台那天，拿在她手上的不是树枝了，而是两支大大的蜡烛。小小的火苗跳动着，安静而温暖。可是，蜡油是烫的。老师是很严厉的，苏蔚不敢把蜡烛给扔了，她坚持跳完了。其它小朋友也跳完了。
　　可是，苏蔚不一样，她喜欢那首歌。歌名叫萤火虫。
　　苏蔚没见过萤火虫，但她看过自己舞蹈的录像，她想知道，萤火虫是不是和那烛火一样美。
　　李岩是她的同桌，他拍着胸说带她去抓萤火虫。

　　那一夜繁星闪耀，而萤火也如星光一般地闪着。
　　当黎明将至，大人们找到两个小孩时，看见的是，两个小家伙抱着装着萤火虫的小白布袋，睡得正香。

　　萤火虫找着了，两人也成了好朋友。
　　好朋友一做就是十五年。
　　是做好朋友太久吗？苏蔚感觉自己变了。她不再满足当他的好朋友了。
　　可是——
　　李岩是个最最简单不过的人，他要什么总是很清楚，他喜欢跟自己一起久了的东西，却就是不会爱上苏蔚。
　　没有为什么，爱情向来没有为什么。以前肯定没有，以后应该也不会有。

　　苏蔚的眼由当初的一片清明变为现在的哀伤，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她太过了解李岩，太过清楚自己没有可能。她不能告诉他她的喜欢，她不能让他们之间变得太过不自然，她害怕他会躲开她。他们之间一切回忆都很温暖，却不像恋人。

　　“快到你生日了呢，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哦。”苏蔚总是先沉默很久，在别人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她会这么说。其实她很清楚要什么，她想要的，是与李岩的爱情。一个人的爱情太过令人受伤。可是，李岩不是一个会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的人。她甚至连让他心软而待在他身边一些时日也办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最早待在他身边，明明是我最早了解他的好，明明是我最最珍惜他。可是，却只有我无法一直待在他身边。苏蔚还是会不甘心的，却只能默默地自己擦掉泪水。

　　苏蔚不再爱学习，她的成绩一日一日地降下来，老师没办法，家里也并不是很在意，反正成绩好或坏都已给她想好了以后的路。
　　李岩和她不在同一个班，他不知道这些。他在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时说：“小蔚，我们一起去武大吧。”
　　苏蔚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不行了，不行了……”
　　李岩不知所措，努力地安慰着她。他只当是苏蔚因为成绩不够而伤心。

　　高考完后，出了成绩。
　　“小蔚！怎么了？”气极败坏的李岩。
　　苏蔚淡淡地笑着，却并不回答。
　　“这不是你该考出来的分数，就算是当天失常也不该是这个样子！”李岩皱着眉。
　　“没办法呀，就是成这样了。”苏蔚仍旧是笑笑的。
　　“小蔚！你不是这样的！”李岩瞪大眼，不可置信，“到底怎么了？”
　　“没有什么呀。”
　　李岩放弃了：“唉，你不说我也没办法，小蔚，我只是不明白，这是你的人生啊，有什么让你拿自己的一生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我只是有些寂寞了而已，我只是想逃开而已。我不敢，再待在你身边，我怕自己会更爱你。我只是个胆小鬼而已。没有谁那么需要我，我只是要让自己好好活着就够了，我这样就可以了。我要的并不多，平平静静活着就行，我本就不是个有远大理想的人。可是，苏蔚不会说出来，她仍旧是笑着，直到李岩生气地离开。她看着李岩的背影，就笑得流下了眼泪。“听说，不会有谁没了谁就不能活，所以，我决定离开你了。”

　　李岩当然还是无法改变已成的定局。
　　她不在武大，他也没有留下来。
　　苏蔚随便选了一所学校。李岩去了很远的城市。
　　虽然还是有联系，但终究他们都不是喜欢电话和网络的人。联系一点一点少了，只是，苏蔚还是会给他写写信。他果然是和其他男生一样不懂女孩子的心，她写给他其实是希望他也会写给她。可是李岩总是忙。

　　苏蔚过得很平静，在大学，只要自己不给自己找事，其实是完全没事的。
　　一定要常常面带笑容，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你很快乐，而是会让自己觉得自己很快乐。
　　苏蔚一直都坚持如此，可是，看书的时候，会自然地想起李岩什么时候要过这本书，他喜欢这类的书；听歌的时候，会听到让她心痛的句子；吃饭的时候，会把不吃的夹起，却在送出的时候发现那个会收的人早就不在身边了。心还是会痛呵。

　　天空开始飘起白雪。
　　苏蔚笨拙地打着围巾，一针一针，打得手指都痛了。终于打好，却送不出去，她不知道以什么理由。
　　“小蔚，这里冬天好冷哦。”
　　“那我送你一条围巾吧。”
　　“好啊。”
　　当李岩收到围巾时打了电话过来——
　　“小蔚啊，这条围巾还好啦，样式太单调了一点，没有前年那条我们一起去买的那条好看，你的欣常水平退步了……”
　　苏蔚有些沮丧，是么，可是，这一条是我打的呀。可是，这句话最终淹没在寒冷的空气中。

　　雪下得越来越大，又快到苏蔚的生日了。
　　苏蔚无聊上网时，忽地听到了那首萤火虫。眼一下子发涩了起来。
　　而这时李岩打来电话，“小蔚，生日快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啊？”
　　“要什么都可以吗？”
　　李岩一怔，“可以呀。”
　　“那么岩，你可不可以给我一袋萤火虫？”
　　李岩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个答案，“小蔚？不要开玩笑了。大冬天去哪里找萤火虫？那是夏天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夏天的，我只是想要，所以任性了一下。”
　　“那你要什么呀？”
　　“你送的就好，是什么都可以，有神秘感的礼物才是好礼物嘛。”
　　“好，那我准备去了。”
　　苏蔚挂了电话，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就呜呜地哭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苏蔚还是喜欢看天，她总是静静地看着天，让自己的思绪渐渐空白。
　　在白天看着尉蓝的天空，她总是很容易就忘了一切伤心。
　　苏蔚每天很早就睡，她不敢看那漫天的繁星，她害怕想起脑中最美的回忆，那一夜的星光与萤火都那么美，可是，无论是星光还是萤火，都不适合爱情。星光虽久，却遥不可及；萤火虽易靠近，却易逝去。
　　她的爱情是一个人的萤火，孤单地发着光亮至天明。
　　可是幸好，虽然这一场萤火至天明灭了，可是她不是萤火虫，除了晚星，还有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