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交往指南》杲斯特

9、信念碰撞

　　你昏昏沉沉地醒来，感到身体十分沉重，梦里似乎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等到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江晔正压在你的身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虽然还昏迷着，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十分痛苦，周围一片昏暗，只有应急灯幽幽地亮着。

　　很显然，你们的逃生舱在黑洞里活了下来，但是也遭到了严重的损伤，至少不能够再继续使用了。

　　你推开了身上的江晔，想要费力推开了已经变形的舱门，却发现怎么推不动。

　　无奈之下，你只好晃了晃昏睡的江晔。

　　江晔醒过来的时候，便吸了口冷气，手立刻捂住了他的后腰，那是前几天被空气弹袭击伤到的地方。

　　“我们被困在里面了。”你冷静地向他解释了情况。

　　江晔一言不发，也去伸手推那个舱门。

　　舱门依旧一动不动。

　　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透过特殊材料制成的高密度玻璃望向窗外。

　　外面一片漆黑，满天的星辰却显得格外明亮，其中还有个弯弯的星体十分显眼，你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象，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是月亮。”

　　原本闷不做声的江晔突然说了话。

　　“你怎么知道？”

　　“在我们的文化里，有很多描写月亮的诗歌，听得多了，也就记得了。”江晔缓缓地说完，目光却盯着月亮不放。

　　你愣了愣，在你的教育学习体系中，从来都没有诗歌这种华而不实的存在。

　　“那你知道我们是在哪里吗？”

　　江晔摇了摇头：“可能，只是这个天体长得像月亮而已，我并不能确定我们在哪。”

　　你看着他的脸色，在月光的照耀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清冷的面纱，却也显得更加的遥远，你们虽然处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却仿佛又处在两个世界。

　　你不懂他在看什么，他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并没有安安静静地呆在逃生舱里，一直在想办法如何出去，但是不论你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撬开那扇变形的门。

　　江晔默默地看着你在旁边努力，没有提出要搭一把手。但是从他有些怪异的动作，你看得出是前几天受的伤影响到了他。

　　夜里，由于温度下降，而逃生舱的温控效果也遭到了损害，你得益于基因的强大尚且可以抗寒，还觉得不算太冷，但是江晔的嘴唇和手指甲已经呈现了青紫色，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你犹豫了一会，主动向他伸出了手：“你要是冷的话，可以朝我这边靠一下。”

　　江晔淡淡地看了你一眼，并没有理你。

　　你反倒并不觉得尴尬，见他不领会你的好意，便直接靠了过去，跟他拥抱起来。

　　被强行拥抱的江晔一僵，立刻开始挣扎了起来。

　　你努力按住他的头，警告道：“你现在身上还有伤，是打不过我的，不想被我咬死当食粮的话，就老实点。”

　　江晔挣扎的动作顿时停下。

　　你呼了一口热气，忍不住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面蹭了蹭。

　　江晔的身体更加僵硬，余光中，你可以看到他的手尴尬地支在空中，不知所措。

　　你假装没有看到，默默地道：“老实说，除了你不怀好意来到我家之外，我们两个之间可没什么矛盾，再加上你帮我挡过子弹，还给我递过伤药，最起码，在我眼里已经是我的朋友了。现在我们两个落难到这里，不互相帮助的话，只会死的更快。”

　　江晔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又松开，最后默默搭上了你的背部。

　　“我们，可算不上朋友。”

　　他一如既往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随你怎么说，我不管你身为人类，对兽人有多大的误解，但是你没有对我做过过分的事情，那对我来说，就够了。”

　　你执着地讲完，又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脖颈。

　　原来人类皮肤这么光滑，蹭起来这么舒服啊。

　　“就算你是怎么想，也不能无视客观事实，兽人和人类，本来就是相互对抗的两个种族。”江晔冷冷地道。

　　虽然话语很冷，但是他的身体在你的拥抱之下，却已经渐渐回暖。

　　你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脏的跳动，那个节奏，通过肢体接触传递到你的身上，缓慢而有力。

　　“为什么？”你有些不解。

　　“没有人会跟囚禁自己的种族和平共处。”

　　“可人类那么脆弱，已经被列为星际濒危物种，不保护起来的话，很快就会灭绝的。”

　　“脆弱？”江晔讽刺地道，“那只是用来欺骗你们的谎言而已，你看天屹，跟这两个字哪一点符合？”

　　一提到天屹，你就有点无话可说。

　　“那为什么上层会这么做？”你继续问他。

　　“自然是有利可图。”

　　“什么利？”

　　江晔冷笑：“金钱、权力，这些不都是利？”

　　“那你很讨厌兽人吗？”

　　“……是。”

　　“那你上次为什么要救我？”

　　“……”

　　你眨了眨眼睛，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猜测：“是不是为了获取我的信任？”

　　江晔动作一顿，没有回复你。

　　“哈哈，看来被我猜中了，既然你一直不肯说你的目的，那就听听我的猜测。”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你和天屹口中的组织，应该是由你们人类组建的，目的的话，大概就是救出保护所的人，捍卫自己的自由或者更大一点的，推翻兽人的统治之类的吧。所以由此推断，你来我家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盗取来自兽人的情报，对吧。”

　　“这么说来，在上层最起码存在着你们的眼线，才能调查得到我的信息和家庭情况，我相信除了我之外，你们也向其他的猫派或者犬派派出过像你这样的眼线，试图渗透兽人中上层。”

　　“还有以前我被袭击的事件，也是由你们组织的人谋划的吧，目的就是通过苦肉计骗取我的信任。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好好的，但是却没有想到在跟组织联络的时候，被我发现了，最后就造成了现在的状况，我没猜错吧？”

　　一口气说完，你不由得停顿了片刻。

　　随着你慢慢说出自己的推测，江晔的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了起来，半晌，才听到他硬梆梆地回复：“你既然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你叹了一口气：“我又不会未卜先知，我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也不知道你心怀不轨啊。要是早知道，还会让你进我家门吗？要怪啊，就只能怪……”

　　“怪什么？”

　　“怪你长得太好看了。”

　　“……”

　　“看来是组织小瞧你们了。”

　　难得听到江晔感叹了一句，你摇了摇头，无奈地道：“有没有小瞧其他兽人，我不知道，但确实是小瞧我了。我虽然在学院里面混日子，但不代表我不学无术，如果仅凭你们从管理局获取的资料来判断的话，在我身上栽坑很正常。”

　　“为什么，你什么都猜到了，还说那种话？”

　　“什么话？”

　　“什么……当作朋友之类的……”

　　“哦，”你抠了抠撞坏的电线，坦诚地道，“你的目的确实不单纯，但是你的人很单纯啊。有没有恶意，我可是能感受得很明显的！”

　　“呵，”寂静的逃生舱里，江晔的冷笑格外刺耳，“你未免也天真过了头吧。”

　　你闻言正要反驳，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住。

　　“如果你知道你们兽人对人类做过什么事情的话，那你就不会这么天真了。”

　　“我知道，我在虚拟网上看到过，那些，被虐/待的人类的照片，还有视频……”

　　“所以你就那么看着？”

　　“我，”你张了张嘴，原本伶牙俐齿的你，在这句话面前却说不出来一个字，“……那些账号都是匿名的，而且这种东西，就算是上层出面，也不一定能清理的干净……”

　　“那是因为做出这种事情的，就是你所谓的上层。”

　　你跟江晔面对面拥抱着，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尽管身体是零距离的贴近着，两颗心却离得无穷远。

　　江晔继续冷冷地道：“被强x暴的女人，被虐x待的男人，被当作可以进补的孩子，人类在兽人眼中，名义上是所谓的珍稀动物，实际则不过是一群玩物而已！”

　　“而你，也是这群自诩为统治者的上层兽人之一！”

　　“天生所拥有的实力与权力，你们就是这样利用的吗？把自己的奢靡生活凌驾于其他物种的痛苦之上？”

　　他的连串发问让你半天说不出话来，逃生舱里一片沉默。

　　这些情况，尽管你早就意识到，但是你却从来都没有认真考虑过。江晔说的没错，因为你也是所谓的上层兽人之一，所以你根本无法切身实际的去领悟人类的痛苦。

　　“你天生就是个兽人，所以……这些痛苦，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

　　空气中的温度很低，可是江晔说出的这句话，却比周围的空气还要冷。

　　你们就这样并不愉快地结束了这次谈话，与此同时，为了谋生，你们依旧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一夜，江晔的话如同深水炸弹一样，把你从你往日的和谐假象中惊醒。

　　出生于上层贵族，天生就拥有的聪明才智与过人体力让你的人生一帆风顺，仅有的烦恼也只是跟家里的关系不和谐，你也拥有进入军队或政界谋求权势，壮大帝国的梦想和实力。

　　但是直到现在，你才意识到在你自认为的和谐社会，原来存在着这样不可化解而又日益激化的巨大矛盾。

　　你不由得陷入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