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当剑修》白夜一

2、另一个确定

　　大宗门接引新弟子入门的套路都差不多，介绍宗门历史、介绍门规、发放基本的法器丹药等等等等，但真正让大家关心的，其实只有一件事——被分到哪座峰。

　　灵脉宗共有五峰，分别是：掌印峰、戒律峰、造物峰、舆图峰、堪灵峰，每座峰取的名字都很直白，基本上名字就代表了它们的职能。但问题在于，在不了解的人看来，有些峰的职能似乎是重合的……

　　比如掌印峰和戒律峰，似乎都负责对宗门内部的管理；再比如舆图峰和堪灵峰，似乎都负责灵脉宗最重要的工作，即勘探灵脉；唯有造物峰似乎与其它峰的职能没有任何冲突，专为宗门研制法器、乘具、丹药等物。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些矛盾看似低级，其实隐藏的水很深，也很让人无奈。当然此时此刻，我和其它刚入门的弟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和我一同进入灵脉宗的弟子共有十五名，五名内门，十名外门，而那天的候选者约有一千五百名，九成九的淘汰率，对灵脉宗来说，似乎还不是最高的一年。

　　我以为我会被分到堪灵峰，因为早在入宗之前，法天司的法尊问我想去哪座峰时，我挑的就是堪灵峰，法尊对此只是微微一笑，说“看来人人都想去堪灵峰啊！”然后就这么答应了下来。鉴于法尊在我入宗这件事上展现的巨大能量，我认为自己去堪灵峰早已是另一个“确定”。

　　然而并不是。

　　在这一天，当其余的四名内门弟子都被各峰峰主挑走之后，我一个人被留了下来。然后一个外表很年轻、看起来像某位师兄的男人走过来，示意有些事要和我谈谈。

　　“好。”我知道最好不要问太多废话，干脆地答应了。

　　于是乎，他带着我在宗门里游览了一圈，在灵脉宗优美的风景里，他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选择。
　　“如果让你做宗主的侍剑，你觉得怎么样？”

　　我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这是宗主意思。”他又补充到。

　　然后，他才开始一五一十地介绍详情。

　　首先，他不是什么师兄，他是峰主，掌印峰的峰主，名讳古月咏。

　　其次，据古峰主解释，我本来是要去堪灵峰的，但不知为何宗主突然开口，指名我去当他的侍剑；而又因为虽然侍剑在宗主身边办事，但在人事上仍属于掌印峰，因此宗主让古峰主来问问我的意见。

　　最后，古峰主告诉我这是一桩相当大的机缘，毕竟侍剑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位子，而在宗主身边办事，很容易就得到天大的好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最后的最后，古峰主说：“我就是上一任侍剑，现在我是五峰中最年轻的峰主，不用我再多说，相信你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系。当然宗门还是尊重你自己的意愿的，如果你坚持想去堪灵峰，你依然可以选择。”

　　其实我没有选择。我想。

　　“好吧……既然宗主已经定了，如果你不动用其它关系，你应该去不了堪灵峰了。不过相信我，侍剑真的是个不错的位子。”古峰主说。

　　他居然对我说了句真话。我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好了几分。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明天之前给我答复就行。”对方说。

　　但我已经考虑好了。

　　“我考虑好了，我答应做侍剑。”

　　年轻的峰主似乎有些惊讶，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只说了两个字：“不错。”

　　是我选择做侍剑让他觉得不错，还是我这么快就做出决定让他觉得不错？我不知道，也不重要了。

　　即使凭我并不丰富的阅历知识，我也知道侍剑并不像古峰主宣扬的那么好做，但关键在于，我不想再去麻烦老爹，他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而凭我自己显然没法改变宗主的决定，因此就像我一开始断定的那样：我其实没有选择。

　　既然不存在选择，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我的主意已定，但出于对老爹的尊重，我决定还是知会他一声。于是我拿出水镜，和他简单通了个话。

　　“我本来打算去堪灵峰，但宗主让掌印峰的峰主来问我是否愿意做侍剑，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侍剑确实不错，于是答应了。”我忽略掉所有细节，把事情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了老爹。

　　“你是自愿选择去当宗主侍剑的吗？”老爹问。

　　“是的。”我说。

　　“哦，那你做吧。”他说。

　　通话完毕。老爹的在做决定的时候永远都是这么迅速，就像他的剑，而我也差不多。一件在别人看来很纠结的事，在我们两人之间，不过几句话就达成了一致。

　　不过，这件事到最后还是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折。问题不在我这边，反而出在各位峰主之间。

　　当天下午，古峰主又来找我，这次他的神色有些尴尬，对我说关于我当侍剑之事，出了一点波折，虽然他认为最后结果不会有什么变化，但作为对当事人的尊重，还是来通知我一声。

　　我的第一想法是，即使是灵脉宗这样的大宗门，似乎有些事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靠谱？

　　“无论最后结果怎样，我都服从宗门的安排。”我说。“但我想知道详情。”

　　古峰主犹豫了片刻，最后决定尊重我这个当事人的想法，说：“可以，但你绝对不能对其它人说。”

　　见我点头答应，他就没有再让我立什么誓，看来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密不可传。

　　而真正的原因也让我无语了好一阵。

　　原来下午宗主和各峰峰值例行议事，说完一堆重要事情后，宗主随口提到，侍剑的人选确定了。
　　本来这不是需要众人一起商议的大事，但因为侍剑这个位置比较特殊，因此各峰峰主还是留上了心。

　　“经过古峰主考察，新入门的弟子沐雨尘资质品行都不错，确定为下一任侍剑人选。”宗主说。
　　说是古峰主考察的，但谁都知道历来都是宗主自己选择侍剑，而且一般来说只要宗主选定了，各峰峰主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侍剑侍的是宗主，又不是他们。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峰主们齐齐沉默片刻，终于有人委婉提到：“沐雨尘是新入门弟子，不熟悉宗门情况，资质品行也需要一段时间观察，侍剑这个位置重要，是不是选其它弟子比较好。”

　　宗主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古峰主已经把话接了过去：“过去选侍剑一般都会选资质不错的新入门弟子，因此这次也算是遵循惯例了，没什么不妥。”

　　这话倒是真的。其中的关键在于只有新入门弟子的背景是干净的，如果从老弟子中挑选，则不可避免地与某个峰扯上关系，这对于侍剑这个宗主身边的位置来说，并不太合适。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终于有峰主忍不住，提出了那个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但又不愿提的、尴尬的真正原因：“这个……呃……沐雨尘是女性弟子，是不是不太适合当侍剑？”

　　哦对，自我介绍的时候好像忘了说，我是女的。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宗主是男的，而我是女的，安排在侍剑这个位子，确实比较敏感。
　　大家对这种事情，往往还是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的，在其它小宗门里，甚至有“有事侍剑干，没事（那啥）侍剑”的说法，当然，像灵脉宗这种仙庭直属的大宗门，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呃，基本上不可能发生的。

　　大宗门的宗主都很爱惜自己的羽毛，他们在宗门内有至高的权力，却依然受仙庭条例的节制，如果他们想找个双休炉鼎，有很多更安全、效果也更好的渠道，犯不着吃窝边草。

　　因此，为了彻底杜绝大家的无谓联想，大宗门往往做的更加干脆——男性宗主就挑选男性侍剑，女性宗主则挑选女性侍剑。

　　但这一次，宗主显然打破了惯例。

　　“古峰主，你回去翻查一下宗门门规和仙庭条例，先看看条款中有没有规定侍剑必须与宗主相同性别，选侍剑当然是不能违反规定的。”

　　宗主以这句话作为结尾，没有再给其他人发言的机会，宣布了散会。

　　了解清楚来龙去脉，我便问古峰主：“那宗门和仙庭有这规定吗？”

　　古峰主微微笑道：“没那么快。宗门门规共有大小条款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条，仙庭的条例更多，掌印峰正在一条条对照，要明天才能有结果。”

　　真要这么久？以峰主级别的强大神识，只怕用不了一炷香时间就能把所有条款浏览一遍吧？我心中这样想，却没说出来，就与古峰主告辞了。

　　第二天，掌印峰向宗主禀报了结果，无论是宗门门规还是仙庭条例，都没有规定侍剑必须与宗主相同性别；紧接着，宗主宣布，任命我为侍剑。

　　果然如此。

　　所谓翻查门规条例，不过是给各峰峰主一个面子，委婉告诉他们这事宗主已经定了，不要再做纠缠，至于里面有没有这种条款，他们会不知道吗？古峰主也真是会揣摩宗主心思，竟然还装模作样地花了整整一天来做这件事。

　　如今对我来说，唯一的疑问就是，宗主究竟为什么执意要选我当侍剑？

　　估计这个疑问短时间内是找不到答案的。我唯一能确定的是，看来从我入门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另一个“确定”，只不过这个确定既不是老爹也不是那位法尊所编织的，而是来自于灵脉宗的宗主。

　　它和我的前一个“确定”一样，展现了同样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