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歌的江湖行纪》什么也不想说

15、第 15 章

　　方歌定定地瞧了剑十八好久。其实剑十八并不是特别英俊，加上老是板着脸，显得冷漠又厌世，让人不想靠近。可在方歌看来，剑十八身上有股子温柔，这温柔不是杨云的世故，不是付宝儿的柔软，像冰里的火，硬朗骇人，却格外舒服。他说不清什么情情爱爱，不知道自己对剑十八什么感情，只知道他跟剑十八在一起开心又快乐，让人放松又愉悦。在刚刚，剑十八抬起手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踩着鼓点，欢快又躁动，当剑十八又把手收回，他竟然有些遗憾。他不太明白，又隐隐约约有些清楚。
　　“十八哥……”
　　“那书生出来了。”剑十八立刻将他打断。
　　方歌叹了口气，转向花台。
　　“竞芳宴”其实设在史家画舫上，画舫共两层，一层是花钱买来的位子，二层是史老爷和他邀请的好友们。史老爷坐在中间，正对花台，史大公子、之前的赏花人及其他宾客分列两边。宾客们身前的案几上摆着瓜果酒菜，一边赏“花”一边品酒，当真逍遥。
　　付宝儿仍穿着那身书生装束，上台后快走两步到画舫前，朝着史大老爷深深一拜：“史老爷，在下付宝儿，因朋友身受重伤需要佛果救治，特来向老爷求药！”
　　史老爷也就四十多岁，一双丹凤眼，一把美鬤胡，瞧着儒雅气派，不像骄矜之人。只是他扶着胡须没有说话，身旁的史公子倒是站了起来：“你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现下‘竞芳宴’数十美人打算展示才艺一显风姿，你上来就是求‘花主’？你将其他美人置于何地？你难道还想让我们可怜你，不战而胜不成！”
　　付宝儿连忙解释：“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要佛果……”
　　“那你就是不想争‘花主’了？”史公子咄咄逼人。
　　付宝儿怕自己越说越错，急忙闭嘴，只是乞求着看向史老爷。
　　史老爷捻着胡须将付宝儿一番打量，这才笑着说道:“听说今年有两位公子参选，还有一人入了围，我本还觉得稀奇，如今见了倒是明白为何了。既然小兄弟已经进得‘竞芳宴’，何不按着规律让我们评评公子才情？若当真举世无双，这佛果自然就是公子的。”
　　付宝儿无奈，只得咬着牙道:“我自小跟家人住在山中，家父虽也曾教琴棋诗书，但我家乐器多为两位父亲自己胡乱制作，与寻常甚是不同……”
　　“哈哈，”史公子当即嘲讽道，“哪里的乡下人，自己做乐器音不准，还误人子弟，不会是你为了掩饰自己脑内空空毫无才艺才编出来的吧？”
　　付宝儿抿了抿唇，也未多言，朝旁边招了招手，请人抬上一座古琴，只是这琴与普通古琴不同，只有四弦而已：“这是我草草改的琴，只怕也是四不像，若不成音，还望各位海涵。”说罢便跪坐在古琴面前，轻拨两下试音。
　　方歌的父亲虽逼着他读书，但是弹琴画画这些高雅的技艺却从未强求，是故方歌对此一窍不通。他不知古琴有几弦，也不知简单的琴弦如何弹出各类曲目，更不知弹琴的手法应当如何，所以也就不知道付宝儿弹琴的手法可谓一塌糊涂。在座的都是此中翘楚，听那试音就是音调早已乱七八糟，甚至有些滞涩刺耳；再瞧付宝儿手法毫无章法，如顽童乱拨一般，都开始暗笑，等着他能弹出什么呕哑嘲哳之音。
　　只闻一声铿然，琴音如大江涛涛滚滚而出，浩浩汤汤奔腾万里，裹挟天地涤荡万物直冲云霄。自古河水顺势而下，哪有逆而上之的道理？故琴声滞然，瑟瑟颤颤。忽而顿，又绵绵渐强，琴声切切，摇摇直上，慷慨激昂，洪流入天，渺渺苍茫。之后又缓，天地澹澹，宇宙宽广，强而求之，何有尽耶？故而渐平，洪荒同流，天水合一，琴声渐悄。
　　都说曲能动人心，在场之人听闻此曲皆心情澎湃难平，方歌想到爹爹曾说天下巍巍江湖浪荡，要读书方可成为胸怀天下的大仁智者；剑十八则想到剑法滞涩精进难求，原来剑法精髓不在招式精进，而是随入江河，心归天地，心想剑到，才是上乘。二人所想不同，剑十八已有所悟，方歌仍需经历才可更有所得。
　　剑十八猛然站起，在屋顶练起剑来，长剑所至之处剑风凛凛，却半丝不曾损伤他物。方歌见他身形潇洒矫健，如游龙入水凤凰弄火，不由看地痴醉。
　　付宝儿一曲弹毕，起身又向史老爷一拜。史老爷这才回过神，忍不住起身恭然问道：“不知此曲为何曲？”
　　付宝儿道：“此曲为爹爹所作，爹爹说琴声为心声，有感而发，不需赋名。我本不应弹奏此曲，只是眼下心慌神乱，怕琴音也乱，才学了爹爹这首曲。只是爹爹奏此曲时我秦爹……不，我另一位长辈总要舞剑助兴，只是我天生愚笨，即不会舞剑，也不能弹出爹爹精髓，还望各位见谅。”
　　史老爷追问：“不知令尊是何人物？”
　　付宝儿有些为难：“家父名讳我不好提及，不过是乡野小民，不足史老爷追究……我无意‘花主’，只愿史老爷能将佛果赐下，容我救人，我定结草衔环报答老爷！”
　　史老爷憾然道：“若真如你所说，令尊当真是一位妙人，我竟无缘得见，实属憾事。也罢，你这一曲已是天下难有，为人又谦和温润，我这佛果赠与你也不算暴殄天物。既然公子不愿争‘花主’之位，就请带佛果离开吧，我会用别的珍宝替代。日后有缘，希望可以拜见令尊。”
　　付宝儿喜不自胜，一再向史老爷拜谢，这才捧着佛果下了台。史大公子望着他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
　　付宝儿离开花台之后先向红姑道别，又四处寻找方歌，找了半天才看到方歌和剑十八正在酒楼顶上，于是连连挥手，又喊了许久，方歌才注意到他。此时剑十八也看到了付宝儿，虽意犹未尽，仍将长剑收起，带了方歌飞身而下。方歌瞧他手中佛果，不由喜道：“宝儿哥你拿到了！”
　　宝儿笑道：“是啊，多亏史老爷心善，才将这佛果赠与我。”
　　方歌哼了一声：“你是实至名归！你弹得曲子那么好听，今年的花主一定是囊中之物！”
　　宝儿笑了笑：“小歌弟弟喜欢我自然这么说，只是参选的美人们环肥燕瘦各个翘楚，我是实在争不过的。我朋友和爹爹还等着我回去，不能与小歌弟弟多聊，他日有缘，我们江湖再见。”
　　方歌出门不过几月，遇到的人也不多，却各个投缘，可惜都是匆匆相见就要匆匆别离。才知道江湖中总是如此，聚散皆匆匆。方歌看了看身边的剑十八，他希望至少这个人，能一直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