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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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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宜订盟、纳彩、嫁娶、会亲友。
又恰好赶上阴雨转晴,惠风和尚的好天气,正可谓是黄道吉日。
江妤顶着满头珠翠,穿着锦绣嫁衣,周身叮呤咣啷地佩戴着各式各类的金银首饰。一张红盖头遮住她浓妆艳抹的脸,赵夫人在旁絮絮叨叨的叮嘱她充耳不闻。
媒婆和晓鸢一同牵着江妤走上花轿,赵夫人在后边哭哭啼啼地跟着,江老爷隐忍着不舍一脸肃然,江随则是心魂不定,勾边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搭在手心里。
江妤一身沉甸甸地坐进轿子里,在锣鼓声震天,鞭炮声不绝于耳,经过的大人小孩儿们纷纷驻足观看的情境中,花轿逐渐被抬出箬城。
一上花轿,江妤就扯下红盖头,随后忙活着拆解首饰,松开发髻,脱去镶金戴玉的凤冠霞帔。
她里面穿着殷红绸裙,少披件大红褂子也不觉着冷,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折腾后,她顿感浑身轻松,接下来,只需默默等待即可。
那日江妤交托给小童的信件中,如实告知了她眼下境况,不仅诉诸拳拳真情,还真切表明了她此生只愿嫁于司徒觅的心意。
信上说,“阿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不可违拗。然予君之情,一生唯愿与君白首之心,望君知。
若君与妾身同愿,则以靛蓝无纹、形如蝴蝶之风筝示之。妾身必定日日苦等,期盼君之回音。”
那天出现在江家墙头之上的,正贴合她所述,绝非巧合。那也就意味着,司徒觅收到了她的信,情愿与她私奔。
因良城强盛,江家得罪不起,故而婚事难于推脱擅改。她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在嫁往良城的途中,劫走花轿,新娘子从此下落不明。如此过错方就在于良城城主,而与江家无干,她也就能理所当然地同司徒觅远走天涯。
虽说此举风险不小,且今后她可能过不上富足的生活,但她心意已决,绝不后悔。
江妤在信中定下此计,可惜没机会同司徒觅当面商量,但她顺从地上了花轿,就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若司徒觅与她心意相通,思及曾许下的海誓山盟,他定然会为了她,冒险一试。
江妤双手交合,心里说不出的忐忑。她各种可能都想得很透彻了,倘若司徒觅没收到信,或是不愿为她铤而走险,那或许就是他俩命里有缘无分,她合该死了这条心。
那时司徒觅依她所言,以风筝示意,那是他的答复,也是她一片真心没有错付的证明。所以她才会那般欣喜若狂。
到得此时,除非司徒觅布置得不够周密,安排的人手不足导致抢亲失败,否则一切如她所愿,她后半辈子的幸福就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可她失算了,迎亲队伍一路平稳地自箬城,行近良城,途中并未发生任何波折。
良城城门已在视野可见之内,江妤掀开轿帘,只见城郊野外,处处风光旖旎,春意盎然。可那婉转的鸟鸣,摇曳的青草,锦簇的花团,在她此时看来都像是嘲弄和讽刺。
骑在高头骏马之上的良城城主唐宣,早已等候多时。广袖束腰、艳而不俗的礼服穿在他身上,颇为光彩照人,引人注目。更意外衬得他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别有几分和煦的气度。
然而江妤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多作停留,便落在了另一个青衫素裹、风度翩翩的男子身上。
江妤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分明还喊了一声“妤儿”,只是隔得太远,她听不见。
司徒觅只身出现,转瞬消失在花草掩映之中。
江妤急切地冲出花轿,因站立不稳而栽倒在地,还滚了几滚。当她抬起头来,那人早已不知去向,仿佛方才所见,皆是幻影。
而走到她前面,缓缓扶她起身的,是即将同她拜堂成亲的良城城主,唐宣。
江妤失魂落魄地站起,脚下一滑,险些又要摔倒,好在唐宣尚未松开扶着她的手,稳稳地依托着她。
唐宣索性将她拦腰抱起,亲自送回花轿。
整个迎亲队伍暂时停顿,媒婆扭着身子走过来,“哎哟,这是做什么哪,我说千金大小姐诶,眼见着都到良城了,您再怎么坐不住也姑且忍一忍…”
江妤面露难堪之色,不想听她絮叨,便侧首倚在唐宣肩上,“能不能让她别说了。”
她声音虽轻,可媒婆离得近,耳力又甚好,分明是听清楚了。加之唐宣沉着的目光向她投来,媒婆当即闭了口。
走到花轿边上,唐宣正要放江妤下来,江妤却不肯,“我不想再回花轿里坐着。”
唐宣柔声问道,“那你想要如何?”
江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样,总不能说她不想嫁罢?
看了看她犹豫的神色,唐宣道,“同我乘马可否?我若这般抱你回府,只怕会误了吉时。”
江妤脸上一红,“那就骑马。”
一旁的媒婆忍了又忍,因是职责所在,不得不追在后面道,“行礼之前,新郎新娘本就不能相见,遑论一同骑马。那到了府上还踢不踢花轿?于礼不合呀这……”
唐宣置若罔闻地抱着江妤翻身上马,扶她坐稳后揽过缰绳,行至最前。
江妤曾学过骑马,但不擅长,看着前方一片开阔,心里跟着空落落的。经过良城城门时,她不动声色地回首一望,不见那人。
司徒觅到底是弃她而去了。
那又为何要给她希望?
江妤心头一阵苦涩,眼里噙了泪,却是忍着没有落下。
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地行至唐府,唐宣先行下马,江妤在他的接引下稳稳落地。
其后的媒婆三步并作两步忙赶上来,“江大小姐,您穿成这样怎么能行?凤冠霞帔没有不说,连红盖头也不见了,这这这……”
江妤不耐烦地解释,“那些东西,我不喜欢。”
媒婆急得舌头打结,“不喜欢?哎哟……哪有女子出嫁不盖盖头的,您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怎么……”
唐宣不以为意道,“无妨。”
他牵起江妤的手迈过唐府大门。
媒婆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不知是操得哪门子心,当真是瞎操心。
城主府内张灯结彩的正堂之中,江妤穿着一身素朴无华的红绸裙,头挽半散开的叠云髻,周身仅有寥寥几件首饰装点,犹如木头人一般同唐城主拜过天地、高堂,而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唐宣的父母已不在人世,高堂则由良城中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顶替。
江妤木然地听从指挥,神色中看不出是喜是忧。
唐宣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即使是成亲这等终身大事,也没让他或喜或忧表现得明显一些。
从这一点上看,两人倒是般配。
眼见着江妤被送入新房,唐宣留下招呼宾客,媒婆本该安心才是,可她却心神不定,怎么也放不下心来。于是她拿了赏钱就准备溜之大吉。
唐宣的贴身跟班成谨见状,嘿然道,“不喝杯喜酒再走么?”
媒婆边走边摆手道,“不了不了,这桩亲事委实令我胆战心惊,果然大钱不是那么好赚的。我祝唐城主与江夫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成谨留不住她,自言自语地纳闷,“怎么走得那么急,好像随时会有变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