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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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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远比我见过的任何野兽都要丑陋。
它口气太重,每次呼吸喷出的恶臭中人欲呕,它随便发出的声响都震人欲聋,它的肢体也太过庞大,触角到处伸展,吞噬了太多人的生命灵魂和梦想。
这座城市永远是我要逃离的噩梦。
许静美问我为什么回来,我歪着头好好思量了一下。因为齐先生的一通电话?还是我在岑寂的荒野里寻找太久太累?我眯着眼给了她一个最适当的答案:我那天忽然想起来我有几年没穿过裙子了。
许静美因为我的敷衍很是生气,鼓着眼好似我昨夜夺去她宝贵贞操的模样。我拿出一贯哄人的标准面孔,嘟着嘴眼睛尽量眯起来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快把你衣柜打开,让我呼吸点时尚的味道。”
许静美乃是某大型时尚杂志的编辑,品味自是不凡,每月薪水也都奉献给了各大品牌,为推动国人的审美观念振兴经济发展立下卓越功勋。她打开衣柜就象开了大观圆的一扇角门,而我,就是可怜的刘姥姥,只有叹若观止的份。
我第一眼就发现一条白色的雪纺裙子,后背开至腰间,想来极是适合我美丽的蝴蝶骨与内凹的腰线的。许静美本是一脸同情之色看着我微张的嘴巴,却在我拉出裙子一角时变了脸色, “齐睿,想也别想,那条我还没上过身,月底的酒会就指着它了。”她象抢救砾石下的孩童一般奋勇扑过来,我动作快一秒,已经嬉笑着把裙子抽出来站过一边。
她哀号地喊了个外文名字。
我置若罔闻,白裙子三下两下已经上身,倒真的象度身定作的,“管你什么凡什么希,我爱上它了。”
她死了孩子般叫嚎,我不由心软,“就借我穿一天,今年的房租免了你的。”
见她坐在床边不出声,便知道心里的小算盘拨拉得呼啦响。果不其然,瞬间便媚笑起来,“齐睿,我还有一个金色的晚宴包相配的,一并借你用。”
“恩,齐齐献上来吧。”我在落地镜前转圈,欣赏翻起的裙花。“别在打其他的主意了,生意就这一单。”
“你把我说的!”她白我一眼,眼波荡漾着回身去找她说的包。
许静美是我高中同学,彼时还是个有点龅牙的小胖妹。高三时爱的死去活来的男友早她一年上大学,进了那活色生香的所在,眼睛哪里还会逗留在她这朵小喇叭花身上?没几日便在祖国的大花园里留恋忘返。她倒不是个吃亏的角色,寒假时跑去人家家里怒斥采花贼没良心天打雷劈,结果自然是被打将出来。痛定思痛,箍牙节食做运动,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行之后再慢慢长回了点肉,竟脱胎换骨一般,让众人结舌不已。
恋爱这回事,有失有得。爱上的那个幸福太过很容易变得痴肥,失去了的也未尝不是一种收获。不是我说风凉话,许静美小姐是这一理论的切实实践者,完全可以当作教育典范。
我从家里出来便买了这层房子做自己的乌龟壳,许静美从大学起也老实不客气地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宿舍。有工作后她安分守己的每年象征性的交我一笔房租,我懒散惯了的人,常年不在家,有人帮忙看房子自是极好的。间中回来还有碗热汤喝,想想也是乐事,总比进了家门一堆灰尘来迎接自己要强得多。
“你不回家看看?”一直想不明白贤惠如她怎么会没有人慧眼识珠把她接进家门,做的一手好菜的女人就算偶尔败家也是值得娶的,只能怪现下这个世界的男人太缺乏看清事物本质的能力了。
“这不就是我家?”她手里装了两碗木瓜冰糖雪耳,我一时徘徊起来,拿不定主意是吃还是不吃。
“我是说你父亲那里。”
“不要急。”已经递到面前还是给她面子吃了吧,最多晚两个小时睡觉。糖太多了,有些腻。“既然有事情找我,过几日知道我回来必是会登门相请的。”
尊上大人的电话没有等到,倒是三哥的电话不期而至。
三哥只是比我大半岁,算是发小,当年在一个院子里住的时候欺负过我妹妹无数次,然后无数次的惨败在我手上。他极有意思,人家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向来是反其道而行之,专门找石头砸鸡蛋的主。当年我妹妹总是哭着跑回来恨恨地向我告状:“家姐,小三他皮又痒了,等着你去揍他呢。”对此,我深以为然。
莫不是我某日昏睡间被人于我后颈植入了卫星跟踪器芯片?他怎么会知道我回来的消息?要说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连卫生巾都是托许静美带上来,吃喝睡看碟已经苟延了三日有多。
我思忖着要给新裙子一个露脸的机会,晚上便化了淡妆,施施然去赴约。
去到才发现我离开的时日太久了,现在的女孩子体态之放浪直指盛唐,嗑药之狂肆堪比魏晋,疯癫起来颇迎合当下男士的胃口。我不甚叹息,齐睿老矣。
进来时三哥没有多加介绍,有两个自诩风流之男士便把我当作了三哥的女伴,捉对来哄我喝酒。也怪我贪好看,今日的衣着委实过了点,半转身一片雪白玉背便袒露人前,怨不得他们眼光如火,直勾勾地盯住不放。
芝华士兑绿茶喝起来爽口,多了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加上旁边两只苍蝇,我渐渐不耐。找了机会出门,问了小厮洗手间方向,摇摇晃晃地拖着三寸金色绑带凉鞋往那方向寻去。
洗手间的门极为厚重,实在想不通这里为什么也有隔音的需要。
我摇晃着身子走进去,把手袋往洗手台一搁,猫着身子伸了只手指进喉咙。胃里翻滚,立时黄白之物尽数呕出。
这是我历年经验,只要吐出来人就舒服很多,混沌的脑子也马上有几分清醒。这种地方女孩子还是要时刻保持清醒才最重要,不然醒来时躺在何处皆不可知。
把水喉打开,手上捧着水浇在脸上。这才抬头睁眼,面前的镜子里映出一个女子。
她站在角落的一扇厕门后,不注意还真的很难发现。白森森的灯光里,我细细打量她。穿了件紫色的长裙,包裹得很紧,曲线毕露地。脸庞五官都很精致,想来以前也是很得男人青睐的对象。
以前。
她右边侧脑门有个不大但是很深的洞,汩汩地淌着血,糊得一边的头发粘稠杂乱,血淌在黑色地板上一时只看见灯光反射的微亮。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对她笑。在镜子里对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