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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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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约而坐,准备品一品长住客大老远带回来的特产。
铁盒里小袋装的绿茶,撕开后倒进玻璃手冲杯,水烧到接近七十度,俯冲洗茶。两个晶莹剔透的玉瓷杯放在一块用热水烫,其中一个夹至圭浅面前,冲上一泡之后将茶汤倒入茶盏之中,淡青黄色的茶汤飘着清甜的茶香。
“没吃早饭喝茶对胃不好,不过我的胃能征惯战的,早已习惯了折腾!”凌倾从柜子里掏出一盒玫瑰花饼,推到她跟前,“先吃一块饼垫垫。”
圭浅摇头,端起茶杯嘴贱道:“人娇弱毛病多,何时见妖会胃疼?”
对方品茶之余似乎懒得回嘴,相视一笑,低眸抿着杯沿。
三泡过后,翠绿色的茶叶逐渐发黄,茶汤也带着一丝涩,凌倾将水倒满,盯着玻璃杯中根根立着的茶叶。原本品茶那种严谨心情也随着这茶汤的变化而随之放松,一手托着腮帮眼眸里尽是慵懒的神色。
“方才让我打落他的牙,是荼陵的选择,或是你的选择?”圭浅看她。
凌倾头未曾抬起:“当然是荼陵!你觉得我有的选择么?”
“妖眼选他有何用处,它不至于沦落得需要寄主方可存活吧?”
笑而不语,神情嫣然地用茶针玩弄着玻璃杯中的茶叶,而实则点到这番话来,是触犯她的界限。这些年经营客栈,看透人心早已掌握了技巧,不管何时何地什么状态想从她嘴里套出话来,无疑如登天般难。凌倾话锋一转:“你心心念念想进荼陵,为了什么?”
避开了问题,这人真是时时在反击,警惕成了习惯。也罢,若她不坦诚,也别寻思着对方能将实话。
圭浅索性直言不讳:“寻人。”
“谁?”
“我父亲!”
凌倾噢的一声点点头。
圭浅追问:“不信?”
“没什么好怀疑的!几年前妖眼漓藻能力还在时,里头是有进荼陵的媒介,从那进去并非不可能。再说,你不也在漓藻里呆过么,虽然你并非属于那…”凌倾用茶针拨弄着茶汤,搅得茶叶旋转浮动,她看圭浅玩味的笑,“所以你父亲在荼陵,倒也说得通!”
圭浅眼神闪躲,索性将杯中茶水喝干。总感觉她话中有话,又觉得她看出了端倪,揭开了自己谎言,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般。
与她共处要时刻小心,不可大意。圭浅心里嘀咕着。
茶杯放下,回廊一阵微风轻拂而过,一白黄绒毛顺着风飘落在杯中。圭浅手指将绒毛捏了起来,形如蛛丝,带着根略呈圆锥状,更像是吹落蒲公英的单株。
凌倾也在看她手中的绒毛,随即笑道:“有客人来了,好久不见啊!”
茶桌微微颤动,那坐在桌面上的客人缓缓的显出了原型,身形犹如刚落地婴孩般大,头顶着密被蛛丝般的绒毛,像蒲公英般株株树立着,但稍微一细看,那些白黄色的绒毛掉落了不少,头顶中间偏密集,头围四周已经剩下根茎了。
跟地中海有的一拼。
“好久不见啊倾!”挠了挠头,又掉下了些许绒毛。
凌倾倒了杯茶给它,它捧在手里,凌倾喜上眉梢语气俏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猜猜,魂又丢了?”
它捧着茶盏像捧着碗,坐在桌面上盘着腿,将茶盏放下,苦恼地挠了挠头,唉声叹气的。
圭浅从未见过它,觉得新奇,凑近看。
鼻息弄得它痒,不知背后还有人,回过头吓得连连后退,圭浅见状手去扶它后背,以防它摔倒。被这么一扶,它站起身来往凌倾那头跑去,踩到茶杯烫的直跳脚。
“狐妖…”它惊慌嚷嚷。
凌倾赶紧稳住它:“放心,这狐妖已经皈依佛门吃素呢!”
圭浅见状点头默许。
十分好骗的松了一口气,它抽了张纸巾擦拭着脚上的茶水,这才发现它没穿鞋,两只脚掌底粗糙的褐色像树皮。
“说正事吧!”它双手环胸,转动着圆溜的眼珠子,懊恼道:“我魂又丢了,大半年了,实在找不着了,你看看我头顶上的花亭,快掉完了,我也快死了…倾你能不能….能不能…”
凌倾慢悠悠问:“有什么消息作为交换?”
“这倒没有…回过神来才发觉花亭快掉光了,我急忙顺着风向来找你,着急找你来了…”它眨巴着眼睛,装可怜,“能不能用妖眼帮我找找呢?”
圭浅拿了块鲜花饼给它,似乎想用零食来换取人家放下戒备的心。它说了句谢谢直摇头,只好柔声怕吓着它轻言道:“你不吃的么?”
“这家伙你不认识?”凌倾见圭浅愣了愣,又说:“也是,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妖眼,自然生灵,叫途觅,人如其名。一发呆魂就丢了,又贪玩,顺着风向到处游走,它回过神发现魂丢了就得到处寻,可惜很多途觅花亭掉完前还没找得到魂就死了!不过,你别看它呆头呆脑的,它可是妖界的‘包打听’!”
一说到死,它双手捂住头顶,拼命的摇头,既痛苦又懊恼地将小脸拧成一团。
圭浅:“包打听?何来此名!”
“途觅的魂只要回到身上,所去的地方见到的听到的全成了自主记忆,它是顺着风的方向走,风有多快,它就能有多快!”凌倾啧啧摇头,笑道:“可惜太笨了,忍不住发呆丢了魂,几乎半年来找我一次,来的时候魂已经丢了半年…哈哈…”
说着忍不住笑,圭浅也轻抿嘴角,眼前婴孩般的途觅十分有趣,却不敌眼前人笑时俏皮的可爱。
途觅鼓着腮帮:“可别取笑我!你找不找,我就坐在这,花亭掉完死在山长水远算了!”
凌倾手按在它脑门,整个给提了起来,直视道:“你还真别威胁我!当初要不是你有消息交换,也绝不会活到现在。起码的规矩都忘了,两手空空敢来这放狠话,嗯?”
这人,变脸如变天。
“凌老板铁石心肠!”圭浅又嘴贱调侃。
途觅逮着机会乘机拍马屁:“你可别胡说…倾人美心善,菩萨下凡..”
“你两都给我闭嘴!”
…
途觅赖在山长水远软磨硬泡,什么好话都说了个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成为妖眼守护人的必定也是菩萨心肠绝非见死不救的无良之辈。
凌倾充耳不闻,她这就不是救难所,万一开了特例传出去,外头那些零碎还不得蜂拥而至?
等价交换,生意人的原则。
风一吹,途觅在空中打了个转,花亭飘落不少,它捂着脑袋绝望得很。圭浅随口一句:“以它能力,魂归于实体,包打听之名方可落实,兴许有凌老板要的消息呢?”
把话说到点上,凌倾才愿意帮忙。途觅看再生父母一般看着平日里它最为惧怕的狐妖,感恩戴德的拍马屁讨好,接连三日,缠着粘着就不放了。
昼短夜长,阴雨绵绵不见暖阳。
圭浅坐在窗边,望着后院那一片小竹林,客栈占地面积也不大,可这家客栈主人瞧着却是个有风情雅致的人,愣是腾了这三分之一布置了这番美景,下了雨竹林更有情调,望着那轻轻摇曳的竹叶,雨沿着碧绿的竹杆缓缓淌下,心都愉悦不少。
或许,她也时常看着那片景色发神吧!
“你也爱发呆…”途觅在空中翻了个身,转悠了过来,又说:“之前听说过一句话,发呆是唯一不用付费的宇宙遨游。宇宙什么样,没见过,不过我倒是去过许多地方!”
圭浅闻声抬起头来,它正在飘在头顶上方,轻声问道:“魂去的?”
“那是,它比我轻盈速度也比我快,想去哪都成。”途觅有些得意,眼睛泛着亮光,“有时见着有趣的,会停下来瞧瞧,我记得去年便呆在一人家许多天,那家人整天吵吵嚷嚷的说话也好玩儿。”
“不怕魂丢了再也寻不得么?”
“怕呀,这不就来找了。它每次带回来的记忆太多,我总得静下来细细的翻,有些好玩的我也会多想想,谁知一回神它又跑不见呢!”途觅挠了挠头,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圭浅附和点点头,魂到处游玩见识,再回到途觅身上,即使它嫣然不动也能看遍大千世界。即使有生命威胁,但它却一副享受的模样,不禁觉得稚气天真。
它扶着头顶掉落得所剩无几的花亭,在窗沿坐下,又正了正身上那件树皮褂子,将两手肘放在脚掌上,手掌心托着脸,鼓着腮帮说:“有个地方我很想去看看,可惜妖眼我进不去,你是属于妖眼里的吗?”
“嗯。”
“里面好玩吗?”
好玩吗?圭浅愣了一下。
父亲将她送到泥洹身边时,她尚不能语,披着狐皮却最为似人,在漓藻她是所有妖避而不及对象。从他们眼中,能读到厌恶,而作为表率之首的却是泥洹,她称为母亲的人。
那个世界,恃强凌弱,妖力低能甘愿被俘虏。后来,泥洹打破这混乱的局面,成了最高统治,开始了钻研人与妖共存之道,而在这样明亮的理由下,罪恶却不断的滋生。
——回漓藻看看…
漓藻如何了?弥谷可还活着?张博士临走时说的话…这一切,都让她迫切地想揭开谜题。
途觅见她愣神,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嘀咕:“你还真爱发呆啊…”
圭浅回神,紧抿着唇,眼眸垂下盯着桌面上那包着黑布的翼骨剑,她也在这呆得够久了,是时候该走了!
“你两还真是一见如故…”凌倾倚靠在门边,手指朝途觅招了招,“陕西商洛。”
途觅道了谢谢,一晃眼便不见踪影。
凌倾走到窗边,抬高音量:“记得回来!”
“我也该走了!”
拿起翼骨剑的手腕被扣住,凌倾蹙着眉头,关切问:“你想去哪?”话刚说出口才觉得言行冒失,没好气说:“后背伤还没好,妖毒的种也没找到…”
圭浅淡淡一笑,柔和打断她的话:“凌老板大可放心,妖毒是伤不了我的,伤口愈合不过时间问题。”
跟在泥洹身边多年,重伤无数,总能在沉睡中愈合,久而久之这幅身子也成了行尸走肉,便难放在心上了。
扣住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凌倾听完有些不高兴,眉头紧蹙,一时半会还真没找着什么话来。长住客看着手腕,脸上毫无表情,凌倾随即手一放,恢复一如既往生疏的平淡,却话里有话:“你是在山长水远受的伤,别真在外头出了事没人照应,万一被人揪住始末,牵连到山长水远来就不好了,我这百年诚信招牌折在你手里,赔得起么?”
何来百年?不经莞尔。
圭浅将翼骨剑放下,摇摇头,赔不起,按照凌老板这样的算账方式,金山银山都赔不起。可见眼前人嘴硬心软,关切的心意都隐藏在刀尖厉刃的言语中。
“关乎名誉,责任重大,确是赔不起。”圭浅一席话说得对方如鲠在喉,见她板着脸,柔声道:“那这样罢!再歇息三日,若无碍再走如何?”
“随便你。”
急冲的往外走,长发拂过,圭浅呆滞轻笑。
蹬蹬蹬的下楼,脚步极快,道出了她心中的急躁。凌倾有些恼羞成怒,人家爱去哪去哪,关她什么事?她还琢磨着,啥时候爱管这闲事!
狐狸给的好处之多,自然不必说,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怎就改不了这爱贪小便宜的坏毛病?
推开夜无的房门,阮若水蹲在地上趴在他床头,夜无睡着了,随意她怎么逗弄。见凌倾走进来,她说:“胖子跑了,去哪?”
“爱去哪去哪!”
爆脾气让夜无打了个激灵醒过来,嘴里疼得唏嘘出声。
阮若水嘟嘴,“胖子跑了,干你娘不来,没东西吃!”
看来若水也不傻,还知道段落心一跑没东西吃啊!凌倾觉得好笑,沉着脸色一收,忍住不俊,瞧瞧,这山长水远里的人啊,个个装傻充愣,真是厉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