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死神的养老生活》筱瞬一

12、你需要挂号费吗

　　论改变，晴月真的有点冤枉九璨。九璨从内到外基本和一百年前甚至一千年前没什么区别，区别只在于九璨终于开始接触外界世界了而已。

　　就算是神仙，也得偶尔下下凡，他不能让九璨都退休了还天天飘在天上。

　　他只是自顾自地认为九璨只会说哪些话、做哪些事，一千年前九璨会说“之乎者也”，精通音律书画；一千年内九璨可以孤僻寡言完全是因为每天除了工作没什么好说的，而一千年后不用工作并接触了生界的九璨自然也可以说“叫我爸爸”，通晓电子产品。

　　在“送”走晴月后，温与清回到了九璨屋内，九璨正在调试收音机，直到里面传出婉转的戏曲来，温与清听着耳熟，仔细一听竟是一千年前流行的一段戏，他之所以记得深刻是因为这是当初九璨同他一起看的第一场戏，当时他尽在偷偷瞄九璨了，灌个耳音还记到现在完全是靠着他超群的记忆力。

　　她当时并不热衷于自己的身形相貌，平时连头发也只是一根朴素到毫无花纹的木簪虚虚挽住，不施粉黛却仍美得让当时京城无数公子爱慕，现在的民间野史里还传着“路一顾”的雅名。

　　传闻楚朝路家千金，美若天仙，才比文曲，无论男女，一顾倾心，真名为何已然不清，故曰“路一顾”。传闻的确夸张，但也基本属实，若不是当年路家因独有九璨一个，只要求入赘，恐怕门槛早被媒婆踏破了。温与清不禁遗憾，当初若不是他那顽固爹差点因为他想入赘路家而打断他的腿，他兴许早都和九璨百年好合了。

　　那天听戏时九璨也是那样不拘小节的打扮，单簪素裳靠在椅子上，挂着她那副从小到大没变过精髓的漠然表情，等戏开场后，她便时不时跟着曲用一根手指轻轻打着节拍，连脸上冷漠的表情似乎都软化下来，竟有种若有若无的温婉风韵来。

　　他知道她爱好音律，却从不知她会对戏曲喜爱到这样的地步。

　　“我喜欢听别人的故事。”她如是道。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戏里有着强烈的爱恨贪痴怨。她天生情感缺失，感受不到悲伤也感受不到快乐，她过分早熟，在他逃避先生，捧着一窝小鸡给她看时，她就安安静静坐在树下看书，对同龄人都喜欢得不得了的小鸡连看都没看一眼 。

　　她不明白什么是快乐、悲伤。她只是安静观察着周围所有的人，在自己也不明白时不能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在明白自己的不寻常时开始通过看在当时有着强烈情感表达的戏剧来寻找这些情感，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对正常人来说的苦差事——收割记忆，全盘接受记忆与感情，对于九璨来说反而正对胃口。在收割时体会爱恨贪痴怨，在吸收后回归冷静丝毫不受影响。

　　“是《相思廊》吗？”他明知故问。

　　“不知道。”九璨摇头，“我不记名字的。”

　　好吧，每次试图和九璨聊天都是这个后果，本以为触到了九璨喜爱之处会有话可聊一点，没想到还是这么难聊。于是温与清决定步入正题：“退休这么多天过得怎么样？很没有很无聊？”

　　九璨将收音机放置在小桌上，把身子往后一靠：“直接说。”

　　“返聘来不来。”温与清蹲到她面前微微仰视着她，“退休工资照发，外加返聘工资，包吃包住绝对超值。”

　　“不去。”九璨眼睛一闭表明态度。

　　于是温与清声泪俱下地给九璨描述了他目前处境的惨烈、人才的稀缺和自己沉重的负担，并且花样夸了一番九璨。

　　温与清的深情讲演和收音机的声音混在一起，在不大的房子里荡来荡去，伴着楼下收垃圾车的声音吵得厉害。

　　九璨睁开了眼：“工资？”

　　温与清举起两根指头：“两千！”

　　九璨闭上了眼。

　　温与清倒在地毯上耍赖，那只柯基玩偶的屁股正好顶在他脑袋上：“九啊，你知不知道我财政有多紧缺……上面不给我发补贴啊，我们自己运营的机构最近也不是很盈利……你还……”

　　九璨打断了他：“你知道b市人均工资多少吗？”

　　温与清诚实摇头。

　　九璨比出一个手势：“七千。”

　　温与清乐了，坐直了身子：“退休工资加返聘工资刚好七千！”

　　“没戏。”九璨拒绝，“我退休了，不会再当廉价劳动力了。”

　　“训练营首席教官哪里是廉价劳动力！”温与清开始掰着手指头给九璨列举好处，九璨伸出手把他的手指头硬生生按回去。

　　在温与清以为彻底没戏时，九璨开口道：“明天你办公室见吧。“

　　“九，你真好。”温与清微捏嗓子声调拐了九曲十八弯，眼睛半阖唇角未提故作风骚，那张狐狸一样的脸一笑便面若桃花。

　　九璨轻啧一声不作回答。

　　温与清在她记忆里一直骚得没边，你越理他他越来劲，不理他他骚够了自己就一边去干正经事了。

　　温与清也的确无法做太多逗留，管理所那边工作任务很重，就像个链子一样拴着他抽不开身，他见九璨不理他也就自觉没趣，打了声招呼就回管理所了。

　　在温与清走后她开始查看温与清发给她的返聘说明。职务是死神训练营特训班的教官，基本任务就是对被选拔出来的执行死神和预备死神进行高强度的训练，目的是尝试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最大化提高死神能力。

　　她晃了晃腿，觉得自己退休后这么多天实在是太过于放松了，除了冲着奖金收了几个恶灵外再没有进行过任何死神训练，参加这样一个有趣的“试验”倒也不错。

　　她拟定了一些想法后，看着天色估摸是到五六点的样子，忽然想起了瑾一。

　　唔，这两天的饭票。

　　温与清走之前她提了一句别让人再整那他了，也不知道温与清听没听进去。作为死神还信算命的，脑子本来就不太好使，可是人又实在是天真，因为她一句救了他白送她这么多顿饭。

　　此时瑾天真敲了门，并在进门后十分老父亲地欣慰感慨道：“你终于学会锁门了！”

　　为了防止瑾一再念叨什么不关门而特意起身开门的九璨：“……”

　　瑾一非常习惯地将饭递给了九璨，说道：“我以后就不能经常过来了，你一定要学会锁门。还有你有钱吗？”

　　九璨心想该不会要付饭钱吧。虽然现在钱对她地吸引力很大，但她面对天真实在是不想再给他雪上加霜了，于是她点了点头：“有。”她拆开了塑料袋的扎口，发现菜从肉菜转为了火腿炒蛋。

　　瑾一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能直说自己穷：“这个火腿炒蛋特别好吃！”

　　火腿和鸡蛋一定意义上也是荤菜，死神管理所那么穷她完全能理解这种消费降级，面对瑾天真，她语调都不带变一下地说道：“太好了，我很喜欢鸡蛋！”鸡蛋带点她不喜欢的腥气，但她并不挑食。

　　看着表情和语调如出一辙冷淡的九璨：……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虽然认识九璨没几天，而且每天只在饭点露个面，但他已经自然而然习惯了九璨的性格——指望她和你聊天是不可能的，想说什么直接说，她在听。于是瑾一开始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他“出差”的这几天九璨在家要注意的事项，甚至他还试图教九璨如何判断自己门是真的锁住了。

　　“九璨，你来做一遍好不好？”瑾一将门打开，示意她锁一次门，语气颇有点养女儿的感觉。

　　一千多年来，九璨第一次感觉到了“脑壳痛”这种心情。

　　但九璨素来有来有往，瑾一毕竟当了她两天饭票，当初路嘉贤帮她付了一碗牛肉面钱她都能认真负责地陪聊，陪瑾一玩会家家酒就玩会儿吧。

　　于是九璨伸手把门关住了，抬眼望向瑾一，却看见少年看着她满眼鼓励，她和他对视了几秒后，瑾一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下一步呢？”

　　九璨：？

　　瑾一叹了口气：“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的下？”他伸手又拉了拉门，“你要这样拉一拉门确定它锁住了啊，这种老式门会弹舌的，万一没锁住呢？”

　　九璨一脸冷漠地做了一遍拉门的动作。

　　瑾一甚至鼓起了掌：“真棒！我们再来一次。”传言鼓励式教育效果最为良好。

　　九璨终于没忍住开了口：“天真。”

　　瑾一不理解九璨忽然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应道：“怎么了？”

　　九璨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你需要挂号费吗？”

　　瑾一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起初只是想提醒九璨几句，后来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心想实践会加深记忆，才临时起意，而现在想想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怕不是真的要被当成神经病和侮辱对方智商的。

　　九璨感受到怀里饭盒的温热，觉得这样说一个天真的后辈不免有失体面，这饭盒也受之有愧，于是补充道：“谢谢你，我记住了。”为了表示诚意，她又演示了一遍开关门，并且没有忘记最后那个拉门的动作。

　　可这一系列的动作对于瑾一来说就和“别人当着我的面念我的说说”一样使他羞耻值剧增，他连忙顺着九璨给他的台阶滚了下来：“记住就好，那九璨快点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我……我先去上班了。”

　　九璨挥了挥手：“好的，再见。”她并不拆穿现在是日班休息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和别人聊天的爱好，自然是能清净就清净的。

　　九璨刚掀开饭盒准备吃饭时，温与清便发来了特训班人员名单，她点开随意扫了一眼就发现瑾一的名字赫然在列。

　　瑾一，21/38，低阶高段，任职21天，尚无师。她点开了他的详细资料，发现瑾一在死神训练营的成绩十分优秀，在任职之前同段位几乎一直名列第一，仅仅用了21年就达到任职要求也本该是个不俗之辈，任职后混得这么惨也是怪有本事的。

　　她又点开了几个感兴趣的资料，对之后几个月的特训倒真有点期待的感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瑾一：只在饭点有戏份还一个劲给自己加黑历史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