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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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十七岁，青言离开了。那天我没有去送他，我的心空落落的，没有了主意，不愿意动弹。
青言走了，我的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还是没有男朋友，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高中毕业后，我考上大学。在大学里，我认识了蔡志尚，我们是在帮图书馆做义工的时候认识的--这也能说明我们是怎样的人。在某种层面上我们算是“志同道合”，在一个大的范畴而言，我们是相同的人，也就是说，我们是普通人。他的身材稍微显得健壮，善良温柔，外向开朗，我的朋友都说他很适合我，我想主要是因为他们看到他很迁就我。我的朋友们倾向于认为我在某些方面是挺任性的。
总之，我恋爱了--从前没有过，渴望过，现在终于踏上了人生的这一步。除了最初由于感到有一个人对自己呵护备至，确实感到被珍爱的幸福和甜蜜之外，我并不感到格外的幸福，但是我想，这是正常的。很多人都说恋爱的甜蜜感觉只是开始而已，之后就是一种习惯和需要，和随之而来的矛盾和烦恼，而我们还没有后面这些“毒液”已算是幸运了。
因此，有时候我在考虑恋爱是不是必要的？婚姻是不是必要的？
我承认我是很任性。可我也是清醒的，我知道志尚是个好的男人，明白他对我的好，对我的珍惜。没有爱的感觉，但是被珍惜的感觉其实也很好--怎么说呢？很珍贵，让人不想失去。于是我们保持着关系，直到毕业，工作。
工作了两年，朋友们开始劝我赶快结婚，避免“夜长梦多”，可我不着急，志尚也愿意等待。但是第三年，志尚接到一个调任令要调到另外一个城市任职，而且任期是说不准的，也许就要在那边落户了。诚实的说，那个城市是很让人向往的，对于那些不那么眷念故土的人而言这绝对是升迁。志尚接受调令，他喜欢这份工作，然后问题就来到我的身上，我是否愿意一同前往？我没有理由说不，所以接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是我们需要结婚，举行婚礼，然后以一对新婚夫妇的身份前往异地展开新的生活。
我舍不得这里，舍不得父母和朋友们，可是他们反倒劝我“生活必然是这样，到了一定的阶段，你得跟很多东西说再见。”
好吧，说再见吧；
但是说再见之前是更多的聚会和狂欢，星期天就约齐了一帮姐妹淘去逛街、吃饭、看电影、下午茶、吃饭、唱卡拉OK、消夜直落。我在约好的大厦前等她们，突然在我旁边不远停了一部即使是我这样的汽车白痴也知道是很豪华的汽车；车门打开，先出来的是穿着整齐深蓝色西装的男人，看来是司机，然后司机打开后座车门，一位穿着浅色小礼服的女郎姿态万千地踏出脚来，等她整个人出来后发现她戴着墨镜，看不到全貌，而从看到的部分判断，确是美人一枚不假。令我心生狐疑的是在另一边车门与美女同时下车的男人，他看上去像是要去拍摄现场的演员，并且已经装扮好了，高挺均匀的身材，深色衬衣加黑色西装、围巾和墨镜，把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紧紧。
原本这样的男人不会跟我有任何的关系，我却觉得这个人异常的熟悉。但来不及细想，等的家伙们就来了，接而连三的来。在之后的行程中，这个黑色的身影奇妙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好几次。
第二天，志尚约我出去，看来无疑是正式把结婚提到议事日程。我很惆怅，没有要当新娘子的喜悦和期待，忍不住自问了好几次“就这样走进婚姻真的适合吗？”，可朋友们说这多半是“婚前抑郁症”，当然，我也知道有这样的名词，也就不以为怪了。何况，我觉得自己是有底牌的，这就是我确定志尚是一个好男人，而且会对我好。
跟志尚见面的感觉证实了我所有的感觉和判断，也就是：一我没有太多的喜悦和期待；二他是个好男人，把敏感的情爱观挑除后，他是适合付托终生的。对此，我感到失望，也感到安心。女人就是这样复杂生物，我承认。
我们边喝咖啡边聊天，突然，一名黑色衣服的男人出现了，我几乎惊叫出来，他就是昨天我在大厦前看到、然后老是莫名其妙地想起的男人！他毫不含糊地在我们的桌子坐下，不慌不忙地摘下墨镜--
我再次要惊叫出来，我从来没有如此吃惊！他跟过去不一样了，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他：青言！
他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从德国回来的？
青言料定我的惊讶，他的淡定显示他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而他那份独特的傲慢却没有改变，也许这就是我能够一下子认出他来的原因。
“很意外吧？我回来了。”
一时间我竟然说不出话；青言好象故意要惹我说话的样子，转向志尚，说：“想不到像你这样又肥又丑的女生也交到男朋友了，不给老朋友介绍一下吗？”
--真是变本加厉的臭嘴巴，我对于如此唐突和如此轻易的重逢感到太不可思议了，还在发愣，但是志尚就不同了。突然来了个如此傲慢无礼的家伙，还睁着眼说着欠揍的话。他对着青言几乎是吼道：“怎么有你这样的王八蛋，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准你这样说她！”
也许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话，青言的脸顿时红了又绿，瞪着志尚有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我发现已经有人在看我们的热闹了，连忙打个圆场，说：“志尚，你别管他，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的，不是有恶意的。他叫青言，是我小时侯的邻居，后来出国留学了。青言，他是我的未婚夫，叫蔡志尚。”
“哈，未婚夫！”青言一脸的嘲弄意味，确实很欠揍，要是志尚不在我就行动了，可像这样的三人场合，我必须做的却是扯住要发飙的志尚。志尚收敛怒火，对我说：“你不是说要在这里挑婚纱吗？我们现在去吧。”说着向服务员招手示意结帐。
我答应着，看了一眼青言。显然，面对这样的“逐客令”他万分不受落，僵硬着脸，连告别的话都不讲了，站起来，径直地走掉。
这栋大厦的商场有人们生活需要的一切，例如结婚的礼服婚纱就在五楼，照婚纱照的在六楼，而婴儿用品就占据着四楼。如果民政局把办理结婚和离婚的手续的办事处设在这里的话，就能名副其实的叫“婚姻一条龙”了，也就真正做到“便民”了--只恐怕因此引发更高的离婚率。
件件雪白轻柔的婚纱像一个个甜梦在等待着幸福的新娘。志尚去男装部挑他的西装礼服，因为他觉得浅色的西装与雪白的婚纱才相配，而他自己原有的西装都是深色的。我选了一件简洁的，穿上它站在镜子前面，我发了呆，觉得脑海就像这雪白的婚纱一样一片茫然，我觉得迷失在一片迷蒙的白雾中，但我知道这不是真实的，而是堕进一个个梦境。突然我的景象里出现一片黑影，于是画面不再缥缈，固定下来，变的真实起来。
我定神一看，原来青言出现在镜子中；
“你怎么……怎么又出现了？”
“你要嫁给他？”
我看着他，觉得他问的蹊跷，我点头，觉得又好象回到了梦境里了。没有等我再次理清现实与迷雾的感觉，青言又离开了，没有声息，就像两次的出现一样。
志尚挑好了衣服出来，惊喜地打量着我，“真漂亮，你的眼光真不错！”
我笑了，终于找到一点要当新娘子的羞涩和喜悦。
入夜，我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当我从浴室出来，委实又被吓了一跳：沙发上坐了一个在抽烟的人，而且他确实就是青言！
我感到头脑有些混乱，又开始发呆；
“我敲门了，发现你没有锁门，我就自己进来了。”
“没有锁门？怎么可能！”
“我也很吃惊，真是个大笨蛋！”
听到这话，我莫名安心了。我坐了下来，在他的斜对面，小心地防范着什么东西。我看到他慢慢地掐灭了烟，似乎欲有所言，就问他：“找我，有事？去探望你的姑妈没有？”
青言沉默地保持他傲慢冰冷的脸，片刻间又改变了，似乎是痛苦不安地皱了一下眉头。我看得很清楚，好象是生平第一次这样凝神地看一个人的脸，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一个人脸上这样明显而微妙的变化。
青言确实变了很多，我相信在他看来我也是。他有轻微的近视，以前戴着眼镜，皮肤白皙，清瘦，虽然总是臭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到底给别人总体的印象是很秀气的一个男生。现在他脸部的线条硬朗了，身体的线条看起来也是很结实的，到底还是男性的荷尔蒙在过去的七年里起了作用，他看上去毫无疑问男性的魅力十足。
我暗暗地想了这么多，可他还是没有回答我或者理睬我。他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我，用缓慢而忧伤的语气说出一番令我震惊的话来--
“我从德国回来是为了对一位女孩子说出我没有坦白的话；我老是说她丑，可我一直喜欢她。我对她说她像我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却没有坦白地告诉她一个人当然像她自己了。我告诉她我要走了，但是没有坦白说想让她来送我，并且要她等我回来。我一个人到了国外，很生她的气，觉得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笨蛋，我恨起她来，决心再也不想她、不理她，可是--可是，当我再次回到这里，我才发现，我唯一想要见到就是她！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笨蛋。最让我受打击的是，当我终于见到她时，她却告诉我她要结婚了，要嫁给别的男人。但是，我还是决定告诉他，我爱她，并且，我一定要问--你到底爱不爱我？”
一秒、二秒……一直到十秒，我都无法反应过来；时间很细腻地流逝，我与青言各自在相隔三米的地方凝固着；然后，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的答案找到了，不但是答案找了到，首先其实是问题找到了--长久以来存在我心中的问题，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是存在于我的下意识的问题。
为什么我一直不能真正的快乐？为什么我总是感到如在梦中，而不是在现实世界里？
我爱不爱他？爱不爱青言？我不能说爱，至于为什么我还没有想到；我也不能说不爱，因为这违反了我的内心的愿望，会让我懊悔和痛苦。
我死死地没有开口，尽管我已经感到青言的紧张和急切。我感到开口说话或者答应什么话都存在着很大的风险，就会淡化了这份姗姗来迟的幸福的感觉。他在表白他爱我，我却保持沉默，这对于他是怎么样的一种折磨？当我意识到这点后，却反有种恶作剧的心理，继续不说话。
青言在等待，等得不耐烦了，终于转过身来面对我，他觉得我的样子像失聪一样没有听到任何话，拿不准是生气还是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就狐疑地看着我不做声。
“你怎么啦？笨蛋，为什么不回答？”又过了一会，青言终于彻底不耐烦了。
我决心把恶作剧演下去，也学着他的语气说：“没有礼貌的家伙，从国外回来连个手信也没有带给我。但是你始终是登门造访的客人，我给你倒杯茶吧！”说完，不管他的脸色变的如何，就走进厨房了。
在厨房的镜子里我看到自己在笑，眼睛含着泪水。我拿了自己最喜欢的茶杯，放了很多茶叶，青言是喜欢浓茶的。我端着这杯茶，走出厨房，但是我看不到青言，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拼命地睁得很大，还是不看不到！
青言走了？！
顿时我明白了什么叫手足无措，什么叫震惊和悔恨。我欲哭无泪，脑海中浮现当年他把我的书包还给我说“我下星期一走”，然后就离开的情景。没有想到的是旧事重演，刚才的幸福是那么的短暂，消失得像一场很轻巧的梦一样，可却是这么的沉重！
“青言？”我最终惊叫一声，手中的瓷杯应声落地，“当锵”的破裂--却在这时，我感到有一双手臂从背后环绕着我。我心一紧，身体软了，可我还想转身打他一巴掌解气，当我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我却心软了，我顿时明白了不单是我受惊和受考验了，他更是在心惊胆战地等待着结果。然后我们紧紧地拥抱着一起。杯子是破裂了，如同我们长久以来的隔阂。
一个安静的夜晚，如同人世间千万个夜晚，相爱的人久别重逢了，星星祝福着我们。
清晨，我在舒服的被窝中睁开眼睛，脑袋马上清晰，看到青言站在房门口讲电话，我放下心继续舒服的赖床。过了一会，青言挂掉电话，走到床沿，认真地看着我。我顿时紧张起来，他看到我的反应，很得意地笑了，戏谑地说：“你放心好了，我对迟早属于我的东西从来都不着急的。”
“什么迟早属于你的东西？放屁！”我咕噜着骂道，然后翻身继续睡。
“还要睡吗？难怪那么胖--喂，起来！”
“不起，胖就胖好了，反正不用你操这个心。”
“我肚子饿了，你必需起来做早餐。”青言下了最后通牒，而且不等我反驳他就动手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
这真的就像噩梦重现，我感到自己的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七年前。幸亏两份早餐以我独居自立多年的生活能力而言是不在话下，十分钟功夫就从厨房端出两份炒蛋、热牛奶和苹果。青言看了看，我满以为他脸上的表情是表示赞赏，不料他却说：“这么没有面包？”
我真想一拳挥过去。平时我的早餐只有牛奶跟苹果，今天故意加了炒蛋来讨好他的挑剔胃口，还是没有能“过关”。
“早餐应该多吃点，而且要吃得丰富的。你不会是以为早餐少吃就能减肥吧。”
我正在小口地喝着牛奶，差点被呛到；“我没有那么想，我又不是笨蛋，我有常识的，只是面包刚好吃完了。”
“所以我说还是脑袋问题，就是忘记买嘛。”
好，我就知道这个人的坏毛病没改变的，所以我早就设计报复了，等着吧！果然，等他把蛋送进嘴巴后一秒，就皱起眉头，“鸡蛋里有什么东西？什么怪味道！”
“大蒜。你喜欢，也是你的嘴巴必需的，因为大蒜能杀菌消毒。”
青言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对我进行反击，就跑去厨房。
正当我很幼稚地为自己的胜利高兴时，门铃响了，我意识到严重的问题出现了，因为我知道来人是志尚，我们昨天约好的。
有一种冒冷汗的感觉，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羞愧和内疚，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有做最恶劣女人的潜质，就是毫不估计责任，任性而为。在重遇青言，在听到他表白后，我竟然完全忘记了志尚的存在，我忘记了跟另一个男人定下的约定，并且是要结婚的约定。
门铃在响，我要赶紧做决定。我不想去打开那扇熟悉的门，但是我清楚这门总是要被打开的，不是我，就是青言，相比之下，我感到，由我自己来打开比较好，代表一种更好的态度。
我打开门，志尚看到桌上的两份早餐，接着看到青言从厨房走出来--青言也看到他。这是一个极度尴尬的时刻。
志尚毫不犹豫地挥动了他的拳头，青言的左脸扎实地挨了一拳，我的心狠狠地被刺痛了一下。我含着泪，拿出最后的任性，对志尚哀求说：“是我做错了。但是，我的错误只在于我没有对自己坦白，而去接受你的追求，最后甚至是求婚。”
志尚痛苦地看了我一眼，“而我的错误在于，我沉迷于欺骗自己，欺骗自己说我可以不在乎，不在乎你的心里有另一个男人。欺骗自己可以给你幸福。”志尚说完，再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也有泪水，只有这一刻，这最后的一刻我才发现志尚原来是如此的了解我，如此的清楚我们俩的关系。我的泪水淌了下来，我恨自己给这个如此善良的男人带来痛苦。
志尚走到门口，正要迈出去，离开，我跟了上去，把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递给志尚。志尚看了看戒指，看了看我，他接过戒指，却出乎意料地帮我再次戴上--在另一只手。他抚摩了一下戴在我手指的戒指，说：“留下来，做个纪念，纪念一个男人曾经很诚恳地爱过你。”然后他哭了，我也是。
志尚走了。
青言走到门口，拉我到他的怀抱，关上那扇门，温柔地抚摩着我的头发；
“分个手，要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的。”
我嗔怪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坐到沙发上继续哭鼻子。青言过来坐在我旁边，抓起我戴着戒指的手，我一惊，以为他要把戒指拿下来。再次让我惊讶的是，青言把我的手拿起来，放到嘴边，很绅士地在戒指上吻了一下！
这一刻，我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我知道以后我们是要在一起了。
（2008-10-02）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