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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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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2日凌晨四点,在南京雨花台区南京南站二楼送客平台,一名男子从平台坠落,落差10余米,其同伴当时也在平台,发现后未能及时拉住,眼睁睁看着他坠落。
“九郎啊,辫儿从南京送客平台下来了,抢救呢,可能,救不回来了,你快来趟吧。xx医院。”郭德纲的声音从冰冷的话筒里传出来,背景音安安静静,隐约能听见轻轻的啜泣。
“咚咚咚。”那一刹那杨九郎只听见了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又急又快失了频率。那一瞬间,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没了。“师父您别着急,我这就过去,马上过去!”他手抖的不行,抖着声音不知道是安慰电话那头的郭德纲还是安慰自己,手机就这么从手心里滑了下去,“咔”一声屏幕四分五裂。绝望,恐惧,在屏幕碎裂的声响间被激发到极点。杨九郎抬手抱住了头,缓缓蹲下。冰凉,麻木,眼睛失了焦距。倏尔站了起来拿了钥匙揣了钱包就往外跑。
太阳初升,光辉洒满大地,朝气蓬勃。可那个清晨对杨九郎来说,却是灰暗的。即使到了后来张云雷身体恢复,他也仍不愿提起。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辫儿啊你得活着啊……”
赶着清早第一趟航班,着急忙慌赶到医院,杨九郎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这才意识到师父压根没告诉他在哪个抢救室。一摸口袋,手机自由落体早摔碎了。“护士护士,今凌晨从送客平台下来那个在哪儿?!”随手抓住一个护士模样的小姑娘,没有问候平日里的教养,礼貌全扔到了九霄云外,小护士上下打量打量眼前这个满面油光冒着胡茬一脸憔悴的人,不紧不慢,“我带你去。”
“那个病人情况现在怎么样,您了解吗?”杨九郎跟在护士磨磨蹭蹭的小步子后心里急躁到了极点,“这个不清楚,南京站那个送客平台得有十多米吧,不过吉人自有天相,您别着急,我们的医生会尽全力抢救!”安慰自然是徒劳的,医者也从来没有安慰患者家属的义务,可这个时候,唯有先稳定住家属的情绪才好进行后续工作。
走廊的尽头,冰冷的手术室门上闪着红色的小灯。门口两排椅子,整整齐齐坐着两排人,低着头,安静地等待。“师父师娘。”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突兀至极,砂纸磨过似的破旧。所有人都抬头看他,不语。师娘在一旁轻轻地拭泪,连郭麒麟都握着师娘的手红了眼眶在微微的抖。“九郎,坐下一起等着吧。”郭德纲朝他招招手。待他坐下,又是漫长的等待,无声无息。
空气像凝固了,一丝都进不了胸腔,极度的憋闷引起了心慌。等待是漫长的,杨九郎期盼红灯灭去却又害怕。
如果推出来的是张云雷冷冰冰的尸体该怎么办?那人昨天还意气风发的同他站在梦寐以求的大舞台上,如果自己昨天没有因事先回北京,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冰凉凉的空调风吹得杨九郎浑身冰凉连带着心也是冰凉的,连悲伤都已经被冻成了块儿,散不出来。愧疚却满满当当的堆在心里,酝酿发酵。
为什么我没有和他呆在一起,我真该死。他想。
“嗤。”红灯灭得猝不及防。杨九郎心里咯噔了一下,漫上一阵恐慌。他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向走出来正在摘口罩的医生投去询问的目光,“我们,尽力了。”冰凉的五个字,激得杨九郎一个踉跄,身后的师娘更是放声哭了出来,师兄师弟们闷闷的哭泣也隐隐约约冒了出来。
“医生,再试试。再试试!求求您了!再试试!”顾不得哭泣顾不得伤心,一手馋住身边站不稳的师父,一手紧紧地抓住医生的大褂,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用力。医生眉头微皱,看了眼身旁安静的小护士,道出一个字:“好。”然后转身进了手术室,刺眼的红灯再次亮起,这一亮又是两个多小时。
“辫儿啊,你争争气,别丢下我们啊……”
“张磊家属!张磊家属!”小护士“哒哒哒”拉开大门拿着一叠单据跑出来,“病人张磊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得进ICU观察48小时,你们谁去把费缴一下。”接过单据,杨九郎转身看向师傅,“师傅,我去缴费,你们都守了这么久了也累了,都回去休息。接下来我守着辫儿。我不会再让他出事。”他抹了一把满是疲色的脸,“大林,回家。”
“早怎么不见他杨九郎人影,要辫儿哥没了……”
“闭嘴。”杨九郎听见了烧饼的一声呵斥。
“好。累了来个电话,让鹤伦儿他们替你。”郭德纲与妻子互相搀着,一众师兄弟相互搀扶蹒跚的往外走。一夜间,郭德纲苍老许多。“九郎,别硬撑,我们几个轮着守他。”张鹤伦和烧饼拍拍九郎的肩膀。“我去缴费。”撂下一句,头也没回。
张鹤伦与烧饼对视一眼,宋了一口气。“小辫儿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透过茶色的玻璃,杨九郎看到张云雷躺在那里,毫无生机,连呼吸的起伏都微弱的不可闻。如果不是旁边的仪器上起伏的线条,杨九郎真的会怀疑躺在那儿的只是一具尸体。不过还好,心虽不至于扔进肚皮,好歹终于可以从嗓子眼儿放回它该呆的地方去了。医生一天来来回回进去观察好几次。令人高兴的是,每次医生都笑眯眯的出来告诉杨九郎,不要担心,目前情况暂时很稳定,醒了就没事儿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师傅也来来回回好几趟,总是低低的叹声“我的儿”,嘱咐杨九郎两句就离开,不忍看到心爱的孩子躺在病床上受苦。
第一天,情况稳定。
“辫儿你怎么还不醒啊,在做什么梦呢不乐意醒来。”
第二天,依旧是情况稳定。
“我在外边儿等你挺久了,我挺想你,醒来跟我说说话成吗。”
“诶您是打算下半辈子就这么睡着吗,好歹醒来看看我是怎么伺候您的呀。”
午夜将近,监护仪的线条突然出现了大幅波动,骤然降至水平线,监护仪示警告,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辫儿,醒醒,我害怕你这么睡着。”
“辫儿,一定要醒过来啊……别丢下我……”
梦中的张云雷,总是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跟他说很多很多的话,絮絮叨叨的,可他总是听不清。真烦人!可那个声音啊,却熟悉极了。一股纯正的北京味儿,本来挺硬汉的声音却带着哭腔。是谁呢?呀,是他呀,那个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在桌里站着的人。
“九郎,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清,你再跟我说一遍好不好啊。”
睁开眼,是刺眼白炽灯光,耳边只有仪器不断的“嘟嘟嘟嘟嘟”。下一秒,一张戴着口罩的脸就出现在眼前,发了会儿呆,他听见医生说“没事儿了转普通病房去吧。”然后又闭上了眼。再次睁开,余光瞥到是杨九郎关切的眼神,满脸的憔悴。
“活着。张云雷,活着。”
“你……压我管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