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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命中注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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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老了。我会在阳光正好的日子里想:还好,我们的世界是有交集的。经过时间的细筛,留下的不是虚无的空集,那里存留我美好的面貌,真挚的情感。最重要的是这些你也拥有。偶尔当阴天来临,我还会感到有点冷,这时也有人会来给我披上一件秋衣。】
他说他走了。
言简意赅,却在后面加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像极了他的作风。
小时候,陆臻东带着叶镜在小区内上树捉虫,号召其他小朋友玩“八路军打鬼子”。陆臻东自命是“红军总司令”,叉着腰站在石墩上,大声对其他“红军战士”喊道:“你们四个先锋,你们两个左侧掩护,你们右边,明白了吗?”
红军战士一呼即应。
然后他就一声令下:“进攻。”
叶镜就跟在他旁边,为中华之解放而冲锋陷阵。
再后来,一个夏蝉哧哧的黄昏,陆臻东如同当初那声号令一样,对叶镜说哭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自那时候起,陆臻东正式成为了叶镜的守护神,虽然这个神老爱耍嘴皮子。
如今,跟在司令身边的将军长大了。
赵科洛的手在叶镜前晃了几下。
叶镜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
三月的慈城,一场大雨夹杂一丝春寒。第一声春雷,声势浩大,像是大地心脏处传来,震得人心潮澎湃。
叶镜猛然抬头,望着蓄势而发的大雨,心中激荡起一股飓风。
她想起前几日陆臻东对自己说:“人不彪悍枉少年知道不?错过说不定还有机会,但快乐一定会少。”
他不要叶镜送她,怕叶镜一个不管不顾,干出随他到天涯海角的大事。叶镜嗤笑,搞不懂陆臻东到底几岁。
守护神司令不知道,他的将军已经长大了,由不得他了。
是他说的,人不彪悍枉少年。
有些东西,取舍是自己的。
叶镜握着电话,试图控制自己的气息,希望让陈廷觉得向来有主见的外甥女不是要去做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
电话那端沉默很久,随后传来一阵吁气声,像是对自己终究是拗不过对方的感慨:“你自己注意安全。我给你班主任打电话。”
叶镜的班主任叫牛红军,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自工作以来就在文华一中任教,勤勤恳恳,唯独一点不好,思想过于老套,学习之外的事都很难和他商量。
当叶镜提出中午要请假出去一趟时,他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问叶镜有什么事。
叶镜只说送人。
牛红军到底经验丰富,只说家长打电话才可以请假。这才使叶镜不得不打电话麻烦陈廷。
好在陈廷的动作很快,叶镜听见牛红军通情达理地说着不麻烦,没事,就等不及推门而入。
看到叶镜如此冒失地进来,牛红军面色不佳地瞧了叶镜一眼,既然家长都打了电话,也不便多说什么,不情不愿地开了张假条交到叶镜手里,还不忘嘱咐到:“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早点回来,下午我要上新课,这章内容是难点,重点内容。”
叶镜点着头,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接过请假条,心也早就飞到校外了。
踏出了办公室就往校门赶。
下到一半楼梯突然想到没拿校园卡和钱包,叶镜懊恼地跑回到教室。
一向好事的周艳看到心急火燎的叶镜,忍不住好奇,喊道叶镜的同桌赵科洛:“叶镜这是怎么了?这么大雨干什么去啊?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周艳眼睛亮着光,语气很关切,但表情中却蕴藏着一丝兴奋。赵科洛不懂为什么,但却十足厌恶。但周艳的话倒是提醒了她:“雨,对,下雨了。”
赵科洛拿起伞,追着叶镜大喊:“伞,伞,拿伞”。
叶镜接过伞,两步作三步奔向了楼梯。
赵科洛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感叹:“靠,我这是要被圈粉了吗!我镜太酷了吧。”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世界。不断有人进来,不断有人离开。这些人和你发生一些故事,留下一些痕迹。有些痕迹过眼就忘,有些却进入世界的中心。
一年的时间里,上下两层的距离,走进走出的办公室,那么多的世界里,那么多的分秒交错中,我们从未相交。谁又能想到下了那么多的雨,唯独那一天的大雨把她带到我的世界中。
如果人能够知晓未来,那么一定不会轻易地流逝那些重要的瞬间,以至后来都忘记开始的时候,记忆变得无所适从,即便记得不免遗憾一番:“没想到竟是那样的开始。早知道我一定要过得更有仪式感,更加敏锐。”
但人终归不是神。因为神不恋旧。
韩沛从体育馆出来,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要指望卓正益这帮人能想起他来送伞是不可能了。他在体育馆门口左等右等没等到一个可以蹭伞的同学,最后只能冲进雨里。
刚踏进教学楼,韩沛习惯性撸了撸被雨打湿的头发,突然冲出一道身影。
离得太近,速度太快,叶镜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韩沛。
屋漏偏逢连夜雨。雨水打湿的地面滑得很,叶镜只听见帆布鞋在地上擦出响亮的一声,心中一声咯噔,身体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摔在了地上。
韩沛好在身体平衡能力强,惊险地稳住了自己,自言自语道:“喔,好险。”他拍了拍衣服才注意到被撞倒的叶镜,上前问道:“同学,你······没事吧?”
叶镜落地时,手肘先着地,现在疼着只想落泪,听到对方声音没好气地回怼道:“你说有没有事?”
韩沛本来还心有愧意,对方又是女生,不想多争论。这下被怼,语气也有了不快:“这位姑娘,力是相互的,懂不懂?是我撞上你吗?”
叶镜一心去赶时间,没时间再和他理论,从地上站起来,看都没来得及看对方一眼就冲进了雨里。
韩沛嘟囔着:“什么人啊!”转头看见地上还拉下一把伞,回头叫她:“哎同学······伞······”
可,叶镜早就跑远了。
叶镜讨厌这场雨。
为什么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今天,在此刻下得那么滂沱汹涌,仿佛带着某种目的的旨意,如同这场大雨一样的假条,钱包,被撞,一切都像在阻止她。
多年以后,她再次想起这场雨,只觉得一切不如视为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四个字常为人所嘲,或太沉重,或太浪漫,或太虚妄,或太消极。但站在未来看待过去的一切选择,概括起来无论欢喜还是遗憾,最合适不过“命运”二字。
浑身上下被淋透的叶镜回到学校就得了冷伤风。
牛红军一边严厉批评着叶镜的胡闹冲动,一边给家长打电话。
陈廷百忙中抽空接叶镜回了家。
洗了个热水澡后,叶镜感觉身子暖了起来,只是头还有些昏昏沉沉。老舅拿着感冒药和姜糖水敲门进来。
咕噜跟着溜进房,跳上床伏在叶镜旁边。
回家的路上,叶镜的舅舅一句话没说,但叶镜知道饶是她平日里再怎么让人放心,弄成今天这惨样,舅舅是无论如何都会过问的。但她还是决定先不动声色,默默地接过药。
老舅看叶镜是做好了敌不动我不动的打算,苦笑着摇摇头,在一旁沙发椅上坐下:“怎么着,我不问。还真不打算说?”
叶镜也苦笑,倒也很诚实:“嗯。不过还是逃不过您的魔爪。”
“见到了吗?什么朋友啊这么重要?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一个朋友?”
叶镜忙摆手求饶:“舅舅,您这是审问不良少女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就一个小时候玩的朋友。要走,我记错时间了,想送送。”叶镜避开了陈廷的眼睛,一手撸着咕噜。
“朋友?”陈廷看着自己的外甥女,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想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见叶镜没有要说的打算,陈廷也不愿逼孩子。
“那见到了吗?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听到舅舅这么问,叶镜松了一口气说:“嗯,见到了。下雨嘛总会被淋到的。”
“下雨那你也不带把伞。”
陈廷说到伞,叶镜才想起来赵科洛的伞:“我好像把伞给弄丢了。下楼的时候和别人撞了一下,估计脱手了。”
“你啊,说你什么好。”
等叶镜吃了药喝完姜水,陈廷起身接过水杯,叮嘱叶镜早点休息,但走到门口,好像又觉得不甘心,转头顾作不经意地提嘴。
“嗯······是男的女的啊?”
叶镜无语地看向老舅,算作是对他的“过分关心”的回答。
“行行行。我不问了。你好好睡一觉。”陈廷看叶镜表情有松动,这才稍微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