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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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很黑，门外传来交谈声。
床上的人还没来得及睁眼，门就开了，灯光刺进来。任向和抬起手，下意识挡住眼。
一个人的身影挡在门口，遮住光。下一秒，屋里的灯打开了。
任向和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
李有婷，他的母亲，这时候看着还挺年轻。当初他进了监狱，她来找过几次，但他没和她见面，不知道她后面变成了什么样子。但在他记忆中，她一直都长得挺不错的，也难怪后来能找到那么多任新老公的，连他这个儿子都不要了。
李有婷脸上带着笑，问他：“醒啦？”
任向和定定地看着她。
李有婷到他床边坐下，笑容不减：“我刚刚和你爸商量了一下，过两天送你去读幼儿园，好不好？”
任向和有些懵了。
他记得自己刚被执行枪刑，确确实实被子弹穿透了心脏，应该是死的凉透了，怎么眼睛一睁多年不见的妈出来了，还问自己上不上幼儿园。
摸不清楚状况，他没开口。
李有婷看着他有些茫然的眼神，好脾气地接着说：“小孩子长大了都要去上学的，学习知识才能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而且学校里小伙伴可多了，你们可以每天一起做游戏，一起学习……”
任向和打断她：“我知道了。”话刚说完，任向和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
李有婷看着他，明明是四岁的小孩子，怎么表情深沉巴巴的，看着像个小大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李有婷说。
任向和点点头。
李有婷得到想要的答案，说：“那你在床上躺好，把被子盖好，”一边说一边拿起床头还印着拼音的故事书，“妈妈给你讲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
任向和头顶一排黑线，说：“不用了。”
多少年老掉牙的故事了，小孩子睡前故事也不知道更新。
李有婷有些奇怪，但还是把故事书放下了。
“那小和要早点睡觉哦，觉不睡好以后会长不高的哦。”
任向和默默翻了个白眼。
李有婷出门的时候准备顺便把灯也给关了，任向和拦住她，说：“先别关。”
任向和说：“我待会儿自己关。”
李有婷带上门出去了。
屋里安静下来，任向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一双手小的令人惊叹，而且白嫩，展开手掌的时候还能看到手背一排小窝窝。
任向和看着看着，又掀开被子。被子里面是两条小短腿，穿着一条小平短裤，印着鸭子图案。
此刻，任向和无比确定，他重生了。还重生到了读幼儿园的年纪。
环视四周。屋子不大，墙壁刷着白色的漆，但因为年代久远，上面沾了些泥土，还有小孩子的涂鸦，桌上摆着几个机器人玩具，也都有些旧了。记忆大门打开，任向和想起来，他们一家是在他四岁那年搬过来的。在这里，他认识了陈青灯。
他几乎想立刻跑出门去，看看隔壁有没有住着让他日思夜想的人。
但他忍住了，他慢悠悠下床，穿上超人拖鞋，走到门边关上灯。
一夜无眠。
当然，如果有人听说一个四岁的孩子失眠了，估计会忍不住笑出声。
临近早晨五点，任向和睡着了。不多时，卧室门打开，李有婷拉开窗帘，阳光撒满整间屋子。
“小和，起床了。”李有婷喊了一声，看到床上的小孩嘴唇动了动，又翻了个身。
“起床了，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煎鸡蛋。”李有婷弯腰看着任向和，小孩子皮肤好，阳光底下脸蛋水当当的，而且任向和从小就长的好，光看着就觉得心里欢喜。
任向和缓缓睁开眼。
看到眼前人是李有婷，他别开眼。即使做了一夜的心理工作，他还是难以面对她。当初他把她当做他的全世界，但最后，父亲酗酒死了，她找到了新丈夫，头也不回的抛弃了他，转而去照顾男方家的女儿。
真是想想就觉得可笑。
李有婷拿了换洗衣服，准备帮他穿衣服，但任向和低着头，自己拿着衣服开始穿。
“不用妈妈帮忙吗？”
任向和才四岁，平时都是她帮他穿的。
任向和点点头：“嗯。”
李有婷看着他。
任向和被盯的浑身不自在，虽然他现在看上去还是个小孩子，但他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多岁了，被人盯着换衣服……
他开口，尽量让自己说的话贴近小孩子的口吻：“你能先出去吗？”
李有婷笑出来：“小和知道害羞啦。”说完出门了，任向和迅速换了衣服，穿上拖鞋。
走到客厅，任向和第一眼看到摆在电视机后面的日历。
1994年8月30日，这年他四岁。
他走到卫生间，爬上小凳子，费力的挤出牙膏，自己刷牙。刷牙的时候，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锅盖头，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明明是可爱男孩儿的长相，眉头却皱着。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兴点儿，不要穿帮了。
出门，李有婷已经做好了早饭，桌上摆着两片煎蛋，还有米粥和油条，任强端着粥看电视，一边往滚烫的粥面上吹气一边沿着碗沿喝粥，声音大的震天。
看到任向和再旁边坐下，他夹了煎蛋给他：“来，儿子，多吃点儿！”
这一年，任强还没有开始酗酒，他每天认真工作，除了有些大男子主义，算得上是一名好丈夫和好爸爸。但自从开始酗酒和家暴，整个家就开始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有婷从厨房出来，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下。任强将剩下的那片煎蛋夹给她，自己吃起了油条。
李有婷说：“我专门给你和小和煎的，给我干嘛。”
任强眼睛一瞪：“我一个大男人吃这些干嘛，干活又不是没劲，你们女人才要吃这些多补充点营养，看你瘦的。”
李有婷没说话，把煎蛋分给他一半。任强正准备瞪她，就看李有婷微微低下头，问一直盯着他们不吃饭的任向和：“小和，鸡蛋好吃吗？”
任向和反应过来，夹起煎蛋咬了一口，点头：“好吃。”
李有婷说：“那就好，刚刚你隔壁刘阿姨叫你过去吃西瓜呢，吃完饭了再去。”
话刚说完，就看到任向和眼睛亮了，他迅速吃完煎蛋，一碗粥吃的肚子撅起。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向大门：“我先去了！”
李有婷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小孩子就是玩性大。
两家就住对门，几步的路。但走到门口，任向和的步子停住了。
他想见她的心太急切，但到这儿他又怕了。
他想起他带给她的伤害。
但一切都重来了，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他屏住呼吸，敲门。
刘振群打开门，一低头就看到任向和大大的笑容。
小孩子长得可爱，嘴巴又甜，小区里没几个不喜欢他的。
任向和甜甜地叫她：“刘阿姨！”
刘振群心都要化了，笑：“小和来啦。”
然后看到任向和的余光止不住地往屋子里看，她以为他想着西瓜呢，身子让开，说：“西瓜就在桌子上……”
越过桌上瓜瓤红红的西瓜，他看到坐在桌子一角的陈青灯。
陈青灯头发用彩色小发圈扎成两个竹节，因为头发有些短，发稍部分微微翘着，还有碎发挣脱了发圈的禁锢，在阳光底下泛着浅棕色。
陈青灯从小就长的好看，皮肤白嫩，眼睛这时还是内双，鼻子小巧挺直，她原本正拿着一个勺子费力地挖西瓜瓤，听见声音便朝门边看。
前几天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陈青灯从一见到他笑容就没停，任向和在桌子对角的椅子上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几乎连步子都迈不出去。
他犹记得陈青灯对他最失望的时刻。他记得她的眼神，一定是恨毒了他，恨不得他去死。
好不容易坐到椅子上，他控制住身子不再抖了，但眼睛一直直勾勾盯着陈青灯。
陈青灯看到任向和的眼睛红起来。但她年纪太小反应不过来，更不知道他怀揣的是怎样的心情，只顾着把手里的西瓜递给他，还递了几块大的。
“快吃啊。”她催促着。
任向和将眼泪憋回去，随便拿了一块。
西瓜熟透了，尖尖部分甜到人心里。任向和吃几口就看陈青灯一眼，像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
陈青灯专心地吃了一会儿西瓜，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下一秒跑到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
“这是我妈妈昨天给我买的，可好吃了，”陈青灯说话的时候两边头发来回晃悠，任向和注意到她门牙掉了一颗，说话有些漏风，她表情认真，“是水果味儿的。”
任向和低头，她手里拿了七.八颗，因为手小，只能拿的下这些。她全给他了。
“你自己还有吗？”任向和问她。
“还有啊。”陈青灯说。她抽屉里还有三颗呢，一颗葡萄味儿的，还有两颗荔枝味儿的。看任向和半天不动作，她有些急了，催他：“快吃啊，可好吃了。”
任向和拿了一颗。剥开糖纸，里头是甜到发腻的水果糖，橙子味儿的。现在的他不是太喜欢，但他记得当年的自己是很喜欢的，毫不犹豫拿了她全部的糖果，扣扣吧吧吃了一个星期。
这年他家条件没陈青灯家好，他们家虽然吃饭不愁，但陈青灯家里称得上小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捎上他一起。
“不要了吗？”陈青灯眨了眨眼，手里的糖果又往前递了递。
“不要了，”任向和捧着西瓜，“我不喜欢吃。”
“不喜欢吃啊，”陈青灯将糖果放回衣兜里，有些可惜的说，“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刘振群正在看电视，回头笑她：“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贪嘴啊，天天吃糖，以后牙齿里长虫。”
陈青灯不满意地瘪瘪嘴，但撕糖果包装纸的动作停了下来。
刘振群笑着对任向和说：“小和别担心，想吃就拿着，你妈妈不会说你的。”
任向和扬着笑脸：“我真的不喜欢吃，青灯姐姐喜欢吃就让她吃好了。”
陈青灯闲不住，吃了两口西瓜又跑下来，在厨房里找了半天终于在水桶里找到鲜奶袋——她早上不愿喝所以刘振群把鲜奶冰在了冷水里。
好不容易撕开袋子，陈青灯拿了个玻璃杯，手一颤一颤地往里倒，她手不稳，洒出来好一些。
倒完了，她开开心心地捧着牛奶出去：“任向和你喝牛奶吗？这个可好喝了。”
刘振群还真没想到她能把牛奶都献出来了，这年牛奶不便宜，她为了给陈青灯补充营养还特意订的鲜奶，早上送过来时香飘万里，陈青灯明明馋的都咽口水了，还是摇摇头，说：“我过一会儿再喝。”
过一会儿，就送到了隔壁小弟弟面前。
陈青灯将杯子放在桌上，里面的液体晃了晃。陈青灯双手托腮，眼睛忽闪忽闪的：“你喝不喝呀。”
任向和说：“你先喝。”
“好。”陈青灯说干就干，立马捧着杯子喝牛奶。她连着喝了几大口，牛奶味道太好差点没刹住车。最后放下杯子的时候大概还剩四分之一。
“你喝吧。”陈青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任向和看到陈青灯嘴唇上沿的牛奶沫子，嘴角翘了翘，也端起杯子，将剩下的喝了个精光。
两个孩子吃饱喝足，陈青灯抚着肚皮换了电视台，看起了动画片。日落西山的时候，李有婷推门进来：“小和，吃饭了。”
任向和应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到陈青灯还盯着自己。
他笑出来，小牙齿亮晶晶的，挥手：“我先回去啦。”
陈青灯认真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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