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飞舞》紫月纱依

4、第四章

　　月色清凉如水，银华泻地，夜风温和似缎，习习扑面。退却了白日的沉闷与燥热，夏夜的叠彩岭安静地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显露出静谧宁馨的气息。

　　烟水微茫，暗香涌动，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莲花幽雅的清香。紫墟湖中，碧绿的莲叶在银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宛如晶莹的翠玉，含苞吐蕾的白色花朵在碧叶的衬托下更显妩媚多姿。

　　褚云墨追到枭儿的时候，他正双手抱膝坐在湖畔的一块大石上，面无表情地对着一池清凉幽谧的湖水出神。

　　素雅的清辉如银似水，如纱似绸，轻柔地笼罩着少年纤细单薄的身影，泛出朦胧至美的光晕。

　　那一瞬间，褚云墨感到有些恍惚，眼前这一幕与多年前他第一次遇到枭儿时的情景何其相似。沉默片刻，他轻声唤道：“枭儿。”

　　大抵是为着先前的事情有些恼怒，枭儿对他的话罔若未闻，仍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褚云墨略微沉吟，朝前走了两步，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枭儿！枭儿？”

　　枭儿依旧保持沉默，不肯作声。

　　连唤三声都没得到回应，褚云墨无奈地叹口气，走到枭儿身后，轻拍他的肩膀，柔声问道：“怎么，小美人，还在生我的气？”

　　“我没生气。”出乎他意料的是，枭儿竟然摇了摇头，神色十分平静。

　　“真的？”褚云墨不经意地一皱眉，有些不相信地反问道。他的眼神稍显深沉，目光紧紧凝视着枭儿的侧脸，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来。

　　“真的！”枭儿点了点头，目光清澈透明，丝毫没有撒谎的痕迹。

　　“是吗？那刚才怎么跑这么快，还不肯理我？”轻轻将枭儿揽入怀中，褚云墨把下颚搁在他的肩头，咬着他的耳垂，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枭儿的状况不对劲，年初去渝京时他就有所察觉。不过当时他简单地认为枭儿是为姐姐的死感到难过，一番劝解过后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在那之后，枭儿的表现却是愈加怪异。如果不是若离及时通知，他要知道自己当爹的消息估计得等到孩子出生以后。

　　有孩子是好事啊，枭儿为何要瞒他，褚云墨百思不得其解。别跟他说枭儿是在害羞，他家小美人虽然性子内敛，言语不多，却也不是什么扭捏之人，这种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怀孕初期枭儿一直待在渝京，情况如何褚云墨并不清楚。不过据若离所说，他的状况还算不错，反应也不是很明显。

　　倒是回到紫微山以后，枭儿的食欲变得格外差，几乎什么都不想吃，就算勉强吃下，也会很快吐出来。除此之外，他的精神也不好，终日郁郁寡欢，让褚云墨担忧不已。

　　虽然昆陵秀再三表示，嗜睡、厌食、容易疲惫，情绪敏感这些现象对怀孕的人来说是正常的。可褚云墨还是直觉地认为，让枭儿变化如此之大的绝不只是怀孕这么单纯的原因。

　　“呕……”忽然，原本柔顺地依偎在褚云墨怀中的枭儿猛然推开了他，俯到一旁大吐特吐起来，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格外惹人心怜。

　　枭儿不仅吐光了晚餐勉强用下的食物，就连苦涩的胆水都呕出来了，仍是觉得胃里上下翻腾不止，无法止住这股恶心犯呕的感觉。

　　褚云墨见他面无血色、喘息急促，更是心疼。他搂着枭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感觉手下微微有些颤抖的身躯，他实是有些自责，早知道就不逼枭儿吃那么多东西了，结果现在吐得这么厉害，还不如不吃呢。

　　好一会儿，枭儿才略微缓过来一些。褚云墨温柔地抚上那张因为剧烈的孕吐而苍白的脸颊，语带歉意地柔声道：“枭儿，对不起……”

　　“云墨，不要这么说——”枭儿微一错愕，扯着他的袖子连连摇头：“是我心甘情愿的。能有你的孩子，我很开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褚云墨轻柔地抚摸着枭儿乌黑柔顺的秀发，从容地打断了他急切的解释，眼神中是满满的怜爱和疼惜。

　　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却要为他生儿育女了，枭儿对他的心意褚云墨岂会不知。要知道，颖族的孩子可是非两情相悦不可得的。不过枭儿有事瞒他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褚云墨同样确信无疑。

　　过得片刻，褚云墨见枭儿的情绪稳定许多，便道：“小美人，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对吗？”

　　枭儿微微颔首，沉默不语，黑亮的眸子晶莹剔透，宛如秋水横波。

　　“即是如此——”褚云墨眼神一凝，盯着枭儿追问道：“你为何不肯信我呢？”

　　“我哪有？”枭儿矢口否认，清莹的眸子透着几分细微的波澜，迎上褚云墨灼热的视线。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小美人。”褚云墨眸光一敛，摇头浅笑：“每当你说谎的时候，你的眼睛都会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眉心。枭儿，你不知道吗？”

　　“是么？”枭儿咬着下唇沉吟道，神情若有所思，目光迷离莫测。

　　“枭儿，告诉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褚云墨蹙眉道。他已不止一次在午夜时分听见枭儿的梦呓，看见他眼角未干的泪痕，否则也不会如此担心。

　　“云墨，不要问了好不好？”枭儿泪眼迷蒙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小美人，别哭。我不问就是了——”见此情形，褚云墨不敢再问。他抬手擦去枭儿脸上的泪水，轻叹道：“不能让你信我，是我的错，我很抱歉。”

　　“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枭儿伏在他身上，闷闷地开口。沉默须臾，他又道：“云墨，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情景很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明知道枭儿是在转移话题，褚云墨的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话飘散到多年之前，那是他们相遇的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