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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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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转过身来,满脸的苍白,却并不看程青云,而是直直走向了随师。
他看了眼随师的伤口,给她喂了颗药,看着她咽了下去,这才脱力坐在了一旁。
程青云看清了来人面目,好一番愣怔和不解,“太子殿下,这么好兴致呢?”
秋饶霜不搭腔,只是盯着随师的伤口,等算着解药该起效了,他在那伤口上按了按,流出来的血成了红色。
他松了口气,随师却疼得一抖。
程青云上前,把人拨开,“我说太子,你这是何用意?两军交战,你射伤我方人员,现在又给她疗伤,难不成是闲的?”
“不是。”秋饶霜腰上还有伤,他只草草治了一番,这会儿正疼得厉害。
可他的眼睛却片刻不离随师,像要从眼前这张脸看出它从前岁月的模样似的,喃喃唤道:“小诗,小诗,你醒醒啊……”
“小师?”程青云俯首看着他,“你认识她?”
秋饶霜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何身份,闻言抬头看他一眼,却防备地什么都没说,只道:“你的职责就是送她来,其余不该问的,最好别多嘴。”
程青云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匕首上,眼神冷了几分,笑着道:“今日你阴了我方一招,若我想报仇,眼下你怕是反抗不了。”
“呵。”秋饶霜嗤笑一声,目光依旧缠在随师身上,带着几分真心道:“死在这里,死在她面前,也算死得值了。”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实在过分温柔,看着随师的眼神也奇奇怪怪,像盯着自己心上人似的,恨不能在对方脸上盯出朵花儿来。
于是,程青云放在刀包上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眼睛开始在随师和秋饶霜之间晃了起来。
随师进了莫回山之后,先是学了好几年的武功,近两年才开始下山做任务,且大多去的都是江南,没往都京跑过。
也就是说,五岁之后的随师,没什么机会认识这狐假虎威的太子殿下。
那么,就只能是五岁以前欠下的风流债了。
程青云想到此,没眼看似的闭了闭眼,伸手将秋饶霜一拽,让他的伤口露了出来。
秋饶霜瞪着眼看他,“你做什么?”
“伤得还挺重。”程青云点了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他弯腰就要抱起随师走人,“太子殿下搞这番动作,应该也不希望你们的人发现吧?即是如此,我就先带着人回去了。”
“等等!”秋饶霜猛地抬手拉住他,动作间牵扯到了伤口,腰间的衣服瞬间洇开一摊血迹。
他咬牙撑着,再出声便是哀求,“我求你,让我等到她醒来,让我和她说几句话……”
程青云才不在乎这些,他哦了一声,照旧抱起了随师,看着她脸上慢慢有了血色,放心地把人背到了背上,抬步往山下走去。
秋饶霜赶忙站了起来,可脚步却踉跄不已,他也不管前方是什么龙潭虎穴,只想追着随师而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了程青云和随师身后。
他受了伤,藏不住脚步,也不想藏,程青云听见了他的声响,越走越快,秋饶霜拖着一身伤,咬牙拼了命也要跟上。
随诗……
小诗……
我救了你,你应当记得我的……
下山总比上山快,几乎是一盏茶的功夫,程青云就已经带着随师到了最后一个斜坡之上,抬头就能望见不远处的江南总军营帐。
他停住脚,头也不回地道:“小子,再往前跟,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话音刚落,颈边便架上来一把剑,程青云偏头,看见了满头冷汗,咬牙忍疼,眸中似有着千万种悲伤的秋饶霜。
秋饶霜:“……放下她。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时辰,我想等她醒来……”
“醒来又有什么意义?”程青云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他既不在意脖子上的剑,也不在意秋饶霜的哀求,“你和她分属不同阵营,上了战场是要厮杀的,况且你今日来了个阴招,照她这性子,往后有你死的。”
秋饶霜却突然笑了起来,渐渐越笑越大声,他看着随师的脸,凄惨道:“死?我早就该死了,活到今日,能死在她手里,也算是求仁得仁……至于什么狗屁阵营,老子不在意!你给我放下她,不然,我就让你死在……”
他话没说完,眨眼间程青云已经退到了几步之外,他甚至都没来及看清他的动作。
程青云勾勾嘴角,“让我死在哪儿?”
秋饶霜的手抖了抖,将剑收了回来,咬紧牙关,“你可别忘了,我有将军身份,派人专门杀你,可不是什么难事。”
“真是小孩儿啊。”程青云叹了口气,抬起一只脚,以脚尖在跟前画了一道线,扭头对秋饶霜笑道:“你也别忘了,此处是我军阵营,你有没有命回去派人来杀我,就看你敢不敢越过这条线了。”
说完,他再也不看秋饶霜,背好了随师,大踏步往下走去。
这条路的两侧尽是密林,最是合适埋伏。
秋饶霜按紧了腰间的伤口,气得浑身发抖,看着那道可笑的线,最后疯子一般的挥剑乱舞了一遭,痛喊一声,就这么看着随师被带走了。
秋饶霜的眼神在黑夜中慢慢变得如同鬼魅,他暗自想着——
他一定,一定会再见到随师。
等路面渐渐平缓,程青云肩上靠着的那颗脑袋动了动,他出声道:“还装睡?”
随师早已睁开了眼睛,这会儿也只应了一声,“嗯,困。”
“困就继续睡吧。”程青云向来不在这样的时候多说些什么,“你身上的毒解了,伤口还得养个十来日,我天天都忙,你找你几个师姐给你换药。”
随师把头埋在程青云肩上,又低低“嗯”了一声。
很快两人就回到了营中,平阳侯焦急地在随师营帐外等着,看见他们的时候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问道:“毒是秋饶霜下的?”
“看那架势,可能连这箭都是他亲手所射。”程青云把随师在床上放好,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烧了,毒该是彻底清了。”
“我那日就该直接杀了他!”平阳侯气得在桌上砸了一拳,看向随师的眼中带着愧疚,“小师,也怪我,根本就不该让你到这儿来……”
“没事。”随师看着他们,“平阳叔,青云哥,你们别担心了。陆羽桥这么做,不过是想见我一面,不会害我的。”
“我从前也是这么想的。”平阳侯走近一些,又拧起了眉头,“可他在秋云山那个疯子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能不染上那股疯劲儿吗?日后你们要是在战场相遇,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小师,你要不先去守着防线,如何?”
随师摇了摇头,“我不怕他,平阳叔,让我做我想做的吧。”
看平阳侯还是满脸的担忧,她又道:“今日他朝我射箭,是我防不胜防,却并不说明我武功在他之下。往后,你们倒是该劝我,不要对他痛下杀手了。”
她故意开了个玩笑,然而丝毫没有缓解气氛,随师看看一脸木然的程青云,又看看一脸“我信你有鬼”的平阳侯,索性把眼一闭。
随师下了逐客令,“我困了,你们走吧。”
平阳侯像是还想说些什么,被程青云一把拽走了。
两个人出了营帐之后没多久,一直藏在一旁的江新添和几个师姐终于找到时机溜了进去。
随师是真困了,手刚摸上枕边的木盒,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人声。
她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勉为其难睁开了自己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撩了帐帘进来的一行人。
屋内就一盏蜡烛,江新添走近,猛地被她的目光惊得退了一退,“师……师姐你干什么呢?!这么看着我,吓死个人。”
随师语气都冷了几分,“我要休息了。”
可惜她的冷漠在热心肠的几位师姐,还有装作迟钝的江新添面前,完全不起作用。江新添嘟囔了几句,脚步却丝毫不停,几个师姐也围了上来,将她的床边挤得满满当当的。
师姐们,“小师啊,你伤得重不重?!哪个混账下的毒手啊?!”
江新添,“师姐啊,你有没有什么人要托我照顾?!比如姓随的人?!”
随师:“……滚。”
随师又,“抱歉师姐……我是对江新添说的……”
几个师姐浑不在意,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说之后定然会照顾好随师,纵然心力俱疲,随师还是强撑着,一一笑着应下。
最后师姐们转身离开,只剩江新添在,依旧眼巴巴地看着她,“师姐,你这伤不会影响什么吧?这手要是费了,日后可怎么照顾你在意的人啊?”
随师咬了下牙,叫住一位师姐,“师姐,麻烦将我的剑递给我……”
“诶别别别!”江新添几乎是连扑带摔地到了淞月剑面前,拦住了那位师姐的手,好生地将人送走了,“师姐慢走,慢走……”
他嬉皮笑脸地把淞月剑藏好了,这才又折身到了床边坐下。
随师瞥他一眼,“等我伤好了,自然要把你打得再躺一个月。”
“那你倒是赶紧好起来。”江新添晃了晃自己的腿,眼睛看着地面的影子,无声一会儿后,突然出声,“听说……是那个太子朝你射了一箭?”
“听说?”随师嗤笑道:“偷听也叫听说?”
江新添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看着自己的影子,不理会她的打趣,只是问道:“那个太子,是秋云山的儿子吗?可他没有一妻一妾,那个儿子……”
随师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不准备打哑谜,直接回道:“那个太子,是陆羽桥。”
谁知,江新添听了这个名字,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陆……羽桥?”
随师偏了偏身,方便自己看着江新添,她反问道:“你不记得了?”
“我……”江新添噎了下,“以前的事毕竟久远,我怎能件件都记得……”
那时候陆羽桥也不过才八岁,更别说江新添比他还小,忘记了往事,忘记了恩人的名字,这是正常的。
可随师却想着,陆羽桥这么一番牺牲,最终换来了什么。
是有人记着他的情,可物是人非,谁还愿意还那份情呢?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不再去想过去的事,“陆羽桥,就是当初将我们送出都京的那个人。”
江新添隐约也猜到了,“嗯……我,我也大概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江新添也是难得的安静了。
半晌,江新添从床上跳下来站稳,问道:“那师姐,他这回为什么要伤你?”
随师应道:“应该是想见我吧。”
江新添听出了些别的东西,凑过去,“见你做什么?找你报恩?还是想认回我们?”
“我们?”随师定定地看着他,“江新添,你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又何尝记得你的?说是天大的救命恩情,不过是为了救我,顺带着把你们一起救了罢了。你要是觉得欠他什么,自然不必,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上战场被他砍上一刀,就什么恩仇都了了。”
江新添叹了口气,“师姐,你说话,还是一样的难听。”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可你这么一说,我反倒轻松了。”
随师懒得搭理他。
“行吧。”江新添豁达了,“往事不可追,也不堪追。今时今日我们既然在战场上遇见了,那么彼此也不要过分记挂什么过去的事,该杀杀,该打打,都别手软。”
随师翻了个身,准备睡了,“快点滚吧,给我吹了蜡烛。”
江新添落寞着,觉得自己的这番煎熬简直无人欣赏,无人能懂。
“好吧。”他吹灭了蜡烛,还不忘气随师一句,“师姐,你要是真不行了,可以放心把那位姐姐交给我,我一定待她……”
黑暗里砸过来什么,江新添没捞着,痛苦地“嗷”了一嗓子,赶紧屁滚尿流地滚出了帐子。
随师起身捡起自己的枕头,恨恨地骂了一句。
“臭随宴,让你瞎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