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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   北境。
      秋云山的大军已经全线压进了北境境内,那癫狂的“皇帝”御驾亲征,命令其旗下士兵不准心慈手软,见人就杀,男女老少,皆不准留任何一个能够喘气的活口。

      白醒时领着仅剩的一万人拼死抵抗了十日不到,北方的蛮族人杀了下来,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个个壮如猛牛,和秋云山的兵一同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秋云山下了踏平北境的死令,于是那范围越缩越窄,白醒时绝望至极,想不到应对的办法,大梁帝等人也时时不见踪影。

      北方已经入冬了,气温骤降,且不说士兵们御寒的衣服褥子严重不足,就连粮食都快消耗一空,运粮的路几次三番被埋伏,眼见着死期就这么一天天近了。
      白醒时咬牙坚持着,自己带了几支小队趁夜渡过了寒江,从敌营强了些粮草和食物回来,勉强能够再撑几日。

      偌大的北境,曾经在定安候的守护下繁荣昌盛得不输都京,虽不及江南富饶,但也是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外敌哪儿敢入侵。
      可眼下……眼下这么辽阔的江山,最后只剩下一半,能死的都死光了,苟延残喘的人也不过是硬扛着将末日往后挪几日而已。

      白醒时被结了薄冰的江水伤了双腿,已经连着肿了两日不见消退,可他看着身体上满目的疮痍,却只觉得心都快烂了。
      “侯爷……”白醒时猩红着眼,想起昔日定安候对他们的教诲,只觉心痛不已,“你说要守着这天下,可你怎么没告诉我,若自己人杀自己人,我到底……是杀还是降?”

      他声音都是颤抖的。
      一日为将,一日便要护佑这江山。
      可这天下已经从根基开始,完全的腐烂了,没有忧国忧民的陛下,只有权力相争,最后惨死的只是无数在洪流中不起眼的蝼蚁们。

      一个疯子王爷,一个无用的陛下,这样的人抢着要的天下,他的坚守简直成了个笑话。

      在又一次打了败仗之后,一位副将朝着白醒时跪下,咬牙说了那句,“将军……我们投降吧!”
      白醒时怔怔坐在床上流泪,闻言只是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回道:“不能投降,我们不能投降……至少要等到陛下回来。”

      “陛下他不会回来了!”副将厉声吼了起来,像要戳穿白醒时最后的一层盔甲,好让他看见底下惨红的那颗心。
      副将哽咽道:“他,他不会回来了……江南那样好的地方,能保住命,能活下去,他们不会回来了……”

      白醒时摇摇头,只有一个字,“等。”
      “其实,等与不等,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副将慢慢站起了身,凄惨地笑笑,“将军,我家已经被铁蹄踏平了,妻儿老小全都没了……现在我说要降,不是为了自己活,而是为了那些苦苦支撑的士兵们、还有饱受煎熬的百姓们说的。”

      “我都知道,可是……不行。”白醒时用力抹了抹脸,“不能投降。侯爷曾经说过,不论何时,只要身后有想守护的人,就一步都不能退,你忘了吗?”
      说来也是可笑,眼下御敌的主力大多都是定安候留下来的旧部,大梁帝从前昏了脑袋,掌管不好军权,自然也选不出真正有将领才能之人,最先被打垮的恰恰是当初大梁帝从都京带来的兵力。

      副将和白醒时都不再说话,彻夜未眠,从月从云后一直等到了天光熹微。
      就在希望快要变成天际的那一丝微光消失不见时,突然有士兵急急跑来,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陛下……陛下他们回来了!”

      司空敬在回北境的途中招募了一些民兵,连带着一车又一车的粮食,被一小队人护着,趁天黑偷偷越过了秋云山布下的防线,赶回来了。
      这一趟不可谓不艰险,司空敬和大梁帝被追着连砍带刺的,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罗公公为了救大梁帝还被马踩断了腿,要不是司空敬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老家伙就要死在马蹄之下了。

      靠着程青云给的一些药撑着,一行人终于在还能喘气的情况下到了白醒时的扎营之中。
      司空敬大老远便看见了站在营外的白醒时,朔风猎猎,那位将军孤单立着的模样,竟然看上去有几分悲怆。

      一段时日不见,白醒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了。
      他恭恭敬敬地抱拳做礼,“恭迎陛下归来!”

      那邋遢陛下穿得连个乞丐都不如,可目光如夜间的野狼,已然透出了一股肃然的杀气,听见白醒时的声音也只是轻轻一笑。
      “别怕,朕来了。”

      司空敬叹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大梁帝也像是蜕变成了另一个人,变得不苟言笑不说,身上的人气都少了几分。
      罗公公伤了腿,偷摸的还找到司空敬,老家伙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到底都是怎么了啊!先是摄政王,又是平阳侯,现在变成了陛下,怎么一个个都要做出这般冷酷疯魔的模样啊!”

      或许平阳侯的话,给大梁帝的刺激真的很大吧。
      “罗公公,我先送你去军医那儿。”司空敬还算气定神闲,扶着哀哀落泪的罗公公去了另一间军帐,喊来了军医给他医治。

      “别哭了,公公。”司空敬扶额叹息,“眼下还没到死的时候呢,现在就将泪流干了,日后用什么?”
      罗公公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大理寺卿还能开玩笑!”

      “不开开玩笑……”司空敬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累极了,躺倒在塌上,他从胸口摸出一截水蓝色的断袖来,布料柔软飘逸,是随清送给他的,意味分明。
      那时他要走,随清听见响动追了出来,二话不说划破衣袖,将这截断袖赠予他之后,潇洒又利落地转身走了。

      司空敬接上自己的话头,“不开开玩笑,莫非是要死也死得无聊?哈哈……”
      那军医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显然很想给他医医脑袋。

      那边大梁帝回来之后,先是当机立断制定了新的作战战略,后吩咐白醒时派兵出去,帮着北边几座城的老百姓往南迁,他要弃了那些城,将人力聚到一处。
      白醒时很是不解,但还是先照做了,将人派了大半出去之后,这才敢发问。

      “陛下……为何要弃城而逃?”
      大梁帝阴阴看了他一眼,本来不想解释,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口了,“军队要活下去,就需要老百姓的援助,只有将所有力量聚到一处,朕才能让你们多活些日子。”

      他不说突围出去,只说多活些时日。
      平阳不愿帮他,那么死是一定的了,可是负隅顽抗这种事他也必须要做,因为他是大梁的皇帝,战死是他最后的尊严。

      司空敬晚间到了大梁帝的军帐外,喊了一声,“陛下,我进来了?”
      帐内只燃着一盏灯,油灯枯竭,最后一点光亮怕是也要灭了,大梁帝就着那点烛光,双眼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北境境内地图。
      牛皮做的地图上,打了红叉的,便是他没有守住的疆土。

      司空敬一时没有出声。
      许久之后,大梁帝像块腐朽的枯木一般,抬起他那只曾拿着国玺的手,执了毛笔,染了红墨,在地图上又画下了几个红叉。
      最后,北境只剩了两座城。

      “罢了。”大梁帝轻轻地笑了一声,“真是命定的,朕最后要死在定安的故居之地。”
      那两座城中,有一座,便是定安候从前的家。
      “司空敬。”大梁帝放下笔,挫败地瘫靠在高椅之上,双眼望着帐顶,里面流露着深不见底的情绪,“朕要和朕的子民死在一处,你呢?”

      司空敬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胸口,答道:“嗯,那我也如此吧。”
      “呵……”大梁帝岿然不动,“别装听不懂人话,朕是在给你机会逃——你不是说有个心上人在江南吗?是之前救我的那个随公子吧,你不想和他白头偕老了?”

      “陛下,家国大义当前,我为人臣子,也不至于不要脸到如此地步。”司空敬笑笑,“眼下陛下打算耗到最后一刻,我夙愿已了,陪着陛下便是了。”
      “夙愿已了……”大梁帝眨了眨眼,“或许朕一开始就不该有什么夙愿,早知他是个疯子,朕将这帝位让给他就是了,何故演变成今日的局面?”

      “陛下少说胡话吧。”司空敬大概也听罗公公说了那天大梁帝见到平阳侯的事,心里也替这个帝王惋惜,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您是陛下,守着江山、守着帝位,本就是陛下该做的事。”

      他知道自己一番话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愿意一同赴死的决心表明了,他也算完成了任务,于是又摸了摸胸口。
      “陛下,臣的心上人还等着呢,臣要先去休息了。”

      大梁帝终于舍得撇他一眼,“你也是个疯子。”
      “睹物思人罢了,算哪门子疯子。”司空敬摆摆手,也不做礼,撩开帐帘就走了。

      那居帝位已久却才领悟到“皇帝”二字含义的陛下看着那白烛燃尽,直到陷入一片漆黑,才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遥远的叹息声随风而去。
      也不知是叹这命运弄人,还是叹他蹉跎半生。

      ---
      佘州。
      “算着日子,怕是也该全军覆没了吧?”程青云和平阳侯一同坐在屋顶之上,手边是一壶温酒,双眼遥遥往向千万里之外的北境。

      “这是他欠我的。”平阳侯仰头喝尽一杯酒,双目赤红,看上去有要发作之势,“当初先皇说要三分天下时他便该站出来反对的,可他却那般懦弱无比……既然是他同意各自为政,那便怪不得我忽视北境百姓的性命了。”
      程青云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他从怀里掏出瓶药来,“你那血魔症再不压一压,怕是会反噬你自身,近来还是少动怒为好。”

      平阳侯收回目光,接过了那瓶药,勾唇笑了笑,“抱歉,青云,你好端端一个江湖帮主,结果被我拉来充大夫了。”
      “没什么,都是应当的。”程青云也倒了杯酒咽下,目光淡淡地望向远处。

      两个人在楼顶静坐片刻,没多久都听到了一阵有人靠近的声音,回头去看,随师正从旁边的屋顶施施跃下来。
      她站稳后走近,语气有些犹疑,“青云哥,侯爷……我找你们有话说。”

      “怎么为难起来了?”平阳侯见到随师便一改面貌,露出了个慈爱的笑,还借着阴影遮挡住了自己的双眼,笑道:“小师有话便说,眼下也没什么不能答应你的。”
      程青云笑笑,也点了点头,“嗯,说吧。”

      随师思忖片刻,沉声道:“我想回瑞城。”
      她这话一出口,两个男人都是意料之中的神情,想也没想的纷纷应允下来,“反正也快过年了,你爱去哪儿待着就去哪儿吧,自己心里痛快才是最重要的。”

      “嗯……好。”
      随师说完了,也不知该再讲些什么客套东西,想来想去还是嘴笨,于是直接飞身跃走了。

      程青云望着平阳侯,突然问道:“你从前认识小师?”
      “倒不是认识她。”平阳侯像想起什么来,低头微微一笑。

      他喝了口酒,偏头同程青云对视,“小师长得……和定安很像。当年定安一家被满门流放,正是因为他的三夫人偷偷在外留了个香火,没成想一朝暴露,害得自家满门和随家园就此覆灭。之后我听说,是随家园的几个孩子带着定安的遗孤逃走了。”

      程青云记起自己在船上救起随师的那天,陡然发现了个疑点,“小师五岁时被我捡回莫回山,那时有人在追杀她,但身边……确实不见什么比她年长的孩子。”
      “这件事我正在调查。”平阳侯操劳的事情太多,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不知是这中间阴差阳错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我找错了人——总之过不了多久,自然就能知道答案了。”

      程青云牵唇笑笑,仰头望月,“这江湖啊,有缘的人,兜兜转转,原来最终都能相遇。”
      平阳侯也端起酒杯,朝天一敬,“是啊……谁说不是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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