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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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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些年,秋云山疯子一般,身边的人从来不久用,大梁帝和司空敬几次三番派了人前去探听消息,最后的结果都是被扒皮剥骨,死得极无尊严。
都京人人忌惮,于是再没人敢去。
“呵。”
平阳侯甩了甩衣袍,黝黑的眼眸深深地盯着大梁帝,“探听不到消息?不过是你得不到忠心罢了。”
大梁帝觉得自己听懂了什么,又觉得没听懂,于是虚心请教,“平阳可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秋云山有多少兵力,预计如何吞了北境,如何勾结蛮族……”平阳侯看着大梁帝的眼中泛上些鄙夷,但很快收了回去,“我都有数。”
“是,是吗?”大梁帝难得结巴,但也终于听懂了。
他的人怕死,所以不敢去做细作,可是平阳手下有不要命要忠诚的人,所以他有最明确的消息。
大梁帝觉得有些没面子了。
平阳侯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怔了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突然问道:“当初定安一家死后,你都为他做了什么?”
“朕……”大梁帝噎了噎,“朕派人去寻了他们的下落,最后只查到他们在江南,可是随姓人家太多,也就,没了下文……”
“哈哈……”平阳侯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苦涩和怨恨,“你就那样轻易让他死了,还有整个随家园,这么多条人命,就换来了你一句没了下文。”
他双眼开始慢慢泛红,却不是入魔,而是酸胀的泪意就要涌出,“这个天下,我和定安答应替你守着,可到头来,你做了什么?!你安心的当着你的皇帝,可你甚至守不住自己的子民!”
光从窗框中透进来,斑驳地照在地面和人脸上,大梁帝的神情半明半暗。
平阳侯的情绪渐渐有些失控,他死死将双手背在身后,就怕自己一抬手就要弑帝,忍得浑身几乎颤抖,“你这样的皇帝,又凭什么,让我以江南子民的性命冒险,只为了夺回你的皇位呢?”
大梁帝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突然沉声,“江南平阳侯,朕才是这天下之主。”
“去你娘的天下之主!”平阳侯粗声骂了起来,双目赤红,“到现在了,还觉得你是天下之主吗?秋水山,我不想认你这个皇帝了,从你让定安死的那刻起,你就不再是我的陛下了。”
说完,他重重喘了几口气,匀好气之后才说:“现在救不救你,全在我一念之间。北境快要被攻破了,你若现在启程,还能体面地和你的子民死在一处,你若不启程,自然也能苟活下去。”
平阳侯气愤地摔门而出。
罗公公在门外惨白着一张脸,见到平阳侯时一哆嗦,赶紧跪下,“老奴——老奴恭送平阳侯——”
平阳侯停住脚,抹了抹脸,将罗公公扶了起来,冷声问道:“随师,在哪儿?”
罗公公指了地方,平阳侯又望了眼屋内,大步走了。
屋子里静得不能更静,这方院子外,围满了前来看戏的青云帮人,一番人面面相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就是看了一出好戏。
一向粗犷的三帮主轻轻叹了口气,“别说,我都觉得丢人。”
四帮主沉默不作声,盯着自己手中的剑,突然对平阳侯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白三九看着面前一堆人,动动嘴皮子,叹道:“走吧。”
一众人悄悄来,又悄悄走了。
罗公公在门外还后怕着,抖着进了屋子里,刚迈进去,就被一个砸到脚边来的花瓶吓退了出去。
大梁帝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对他说:“罗公公,让朕……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天,终于“长大了”的皇帝,摔了屋子里能见到的所有东西,破费了平阳侯一间屋子加无数名贵珍品。
罗公公则坐在门外,想起自己看着长大的大梁帝、秋云山还有平阳侯和定安侯,抹了一个下午的泪。
平阳侯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冷静下来,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沉不住气,可是一见到大梁帝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他就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顺好了气,他迈进随师在的那间院子,还未走近,屋内突然出来一个人,看着面容清秀,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随宴从没见过平阳侯,看见人的时候顿了顿,见对方模样和打扮都十分普通,还以为是哪儿来的护院,好心问道:“你走错路了么?”
“非也。”平阳侯笑笑,上前一些,“我是平阳,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平阳?”随宴觉得耳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平阳侯?”
“是。”平阳侯和善地笑着。
随宴想起来,从前福叔给她的那封信里,提到过平阳侯。
那些字词串联起来,大概指向一个信息——他是个好人,至少是不会伤害他们的人。
随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多做隐瞒,“我叫随宴,侯爷随意称呼便可。”
“随宴?”平阳侯挑了挑眉,眼光转向屋内的随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才和大梁帝撕破了脸,眼下怕是要护好他们才是,于是平阳侯直白地问道:“可是都京随家园逃出来的孩子?”
随宴脸色未变,“随家园是什么地方?”
平阳侯转了转眸子,“罢了,是我多心了,随姑娘别介意。”
“无碍,想必是侯爷认错了人。”随宴怀里还搂着几件随师的衣服,可眼下她不敢离开了,“侯爷来这院子做什么?”
“我来看看随师。”平阳侯说完,又赶紧解释一番,“程帮主是我的人,他的徒弟受了伤,我自该探望。”
随宴皱了下眉,“侯爷怕是听错了吧?小师是青云帮的人不错,但却是我的徒弟。”
“你的徒弟?”平阳侯顿了顿,“随姑娘何时收了个这么乖巧的徒弟?”
“不过一两个月前的事。”随宴不懂平阳侯到底来意为何,下了逐客令,“侯爷,小师刚睡下,怕是不方便见您,侯爷还是改日再来吧。”
平阳侯盯着随宴的眼眸,觉得她那句一两个月并不像说谎,眼下也有些昏头了,他只好点了点头,“好,我就不多打扰了,劳烦随姑娘照顾好你徒弟。”
随宴也点头,“自然会的,多谢侯爷记挂。”
轰走了平阳侯,随宴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她想回去守着随师,可这臭丫头对她爱答不理,问十句答一句,害得随宴无事可做,这才出来洗衣服。
折回去怕还要看冷脸,随宴想了想,快速跑去取了水盆和皂角来,索性就在院子里搓起了衣服来。
随师被随宴吵了半天,好不容易静下来睡过去,又被外面敲打的声音吵醒了。
她被烦得甚至没了脾气,忍着疼下了床,悄悄推开窗户的一条缝,往外看了一眼。
随宴穿着一身有些脏污的浅绿长衫,黑亮的长发用一根筷子几下盘起在脑后,露出洁白的后脖颈,在光下洗衣服的场景看起来就像是一幅温柔的写意画。
眼前画面让随师觉得无比眷恋,她就这么用一条手臂支着窗户的那条缝,一直到手臂酸痛,都没舍得放下来过。
随宴仔仔细细将衣裳洗好了,还低头嗅了嗅衣角上的香气。从前她洗衣服只讲究干净,可自从开始照顾随师之后,她就忍不住想让衣裳香一些,再香一些。
这样香,才是适合小姑娘的。
随师看见随宴的动作,却猛地脸一红,飞快松了手。
外面响起随宴走动的脚步声,她大概是将衣服拿去别处挂了,进进出出几回,但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却是尽量轻柔,不如习武之人那般悄然无声,也是尽量压制自己的响动。
随师躺回床上,靠在床头,看着被随宴放在一旁的淞月剑。
那次她气汹汹地将剑拍在桌上,恨恨地抛下它独自回来,可随宴还是再次把它带到了她的面前。
说实话,那把剑绝对不如冷霜剑,既不趁手,也不够锋利,剑身不带寒意,和随师其实很不相配。
但是……
随师伸出手去,放在剑柄上碰了碰,微凉的剑上萦绕着柔和的气息,就像随宴睡时将她圈在怀里那般的感觉。
这把剑,到底是扔不了了。
随宴折腾完了,不知从哪里拿了些女孩子家喜欢吃的糕点回来,说是用新鲜花瓣做的,口感还不错。
随师抬头看着她,抿了抿嘴,“我不吃。”
“好吧。”随宴搬来一把高椅放在床头,又支了张小桌过来,将糕点放了上去,自己咬了一块进嘴里,“小师,我就猜到了,你不喜欢吃这些。我记起来,先前给你买襦裙,你还气得直接撕了人家一条裙子。”
随师看着她,眼神认真,“我没有气,那是不小心。”
“好好好。”随宴在她头上摸了一把,“是你不小心,小师这么乖的孩子,怎么会生气就撕人家东西呢,对吧?”
随师皱起眉来,偏头躲开随宴的手,眼睛瞪着她,“我也不是小孩儿。”
“不是小孩儿是什么?”随宴眼睛带笑地看着她,“让我这么操心,日日记挂着,时时担心着,不是小孩儿,又是什么?”
日日记挂。
时时担心。
随宴是这样对她的么?
“好啦好啦。”随宴在屋子里转了转,终于从一个柜子的深处摸出来一本书,书名都已经模糊不堪了,估计是曾经住在这儿的某人丢下的。
随宴翻开几页,发现是本讲仙界传说的书,她一向不爱看书,就是闲到发慌的时候也没想过要读几页书,先前随师给她买的话本子更是全拿去垫桌脚了。
不过眼下嘛……
随宴捧着书坐好,塞了块糕点进嘴里,几下嚼完的空隙里飞速浏览了第一卷的故事,貌似曾经听过。
她偏过头,笑眼看向随师,“小师,左右闲来无事,我给你讲讲故事吧?”
随师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随宴纯当她是点头默认了,拿出哄小孩一般的语气来,“哎呀,话说,这千年之前啊,山中有位叫赤脚的大仙,脚臭得很啊……”
整整一个下午。
随宴吃完了一盘糕点,喝光了两壶茶,也将书上可见的十几位大仙全部编排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