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戚顾）》云慊水

1、第 1 章

　　“不知杨总管打算让在下在这个房间里留多久？”顾惜朝推开门，跨了进去，却没有再往里走，堪堪停在门内，回头问。
　　“当然是等到大当家的醒过来，我们商量好怎么处置你！”穆鸠平抢在杨无邪前面顶了顾惜朝一句，枪尖直指顾惜朝背心，逼得顾惜朝又向前走了一步。
　　“啧啧，穆大寨主……这么焦躁，怪不得成不了气候……”顾惜朝转身，用食指推开枪尖，“对一个手无寸铁武功尽失的人，你犯不着这样戒备吧……”说完，又看向杨无邪，“杨总管真的要把在下关到你们戚代楼主醒过来？”
　　杨无邪拱手：“顾公子，楼主醒来之前，我等确实不敢擅作主张，相信顾公子也很清楚，留在这房里总比面对穆寨主的枪要好的多。”
　　顾惜朝挑了一下眉，走向房间正中的方桌：“京中原有三大解毒圣手，御医常三叹年初告老还乡回了湖南，医死不医活的本草药王任百草月前去了滇西，至于唐门小妖女唐妖……三天前让你们金风细雨楼击杀在东郊五里亭……你确定你们的戚代楼主真的还能醒过来？”
　　“顾惜朝！你居然又害大当家的……我要你偿命！”穆鸠平银枪一晃就要刺过去，杨无邪一转袖把枪又压了下来。
　　“杨总管，您还是忙您的去吧，要是你们戚代楼主总也醒不过来，记得来找我，毕竟，这‘毒’是我下的，对吧？”顾惜朝在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闻闻茶香，“还有，劳烦杨总管派个人去在下的往生堂，方小侯送的羽衣踟蹰和雷纯帮忙找到的红叶山茶都是娇贵的东西，浇水施肥日晒都少不得，在下这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还请杨总管上心。”
　　杨无邪略一颔首，算是应承下来，示意左右把门关上。
　　顾惜朝自打坐下之后一直没有抬头，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时握住杯子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指尖泛白。

　　“这顾惜朝原本算是条毒龙，可如今他武功尽失，飞龙也要变小蛇，杨总管是不是太过小心了？”赫连春水一只手挡了下阳光，抬头看楼上关着顾惜朝的守卫森严的房间。
　　杨无邪停下，也抬头看了看那房间：“将军也说顾惜朝是条毒龙，这毒龙就是没有了利爪变作蛇，那也是碰不得的毒蛇。况且，他与六分半堂有桥集团的关系，我们谁也拿不准。”
　　赫连春水牵了一下嘴角，却没有再说话，杨无邪则继续在前面领路。
　　“这戚少商到底还有救没有？”赫连春水看慢郎中郭曼慢吞吞的号脉，戚少商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自然是有救……只是老朽无能……”慢郎中掀开戚少商的眼皮看了看，“老朽以为戚楼主是中毒又不是中毒……”
　　“能医不能医就一句话，你快点！”活人也要被郭曼急死，赫连小妖低下身子看戚少商微肿的脸庞，一片片红色的疹子着实有些吓人。
　　“这……这戚楼主的症状确实像是中毒，但是，你看，他面色虽白却并没有泛黑，而且这些红疹…………”郭曼抚了抚胡子，依然慢条斯理。
　　赫连小妖却不再听他说，转身回到桌边，把枪放到桌上：“你们楼主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就没点头绪？”
　　“早上的时候，楼主邀顾公子过来商量一些事情，正好穆寨主也来了，就开了一坛酒，刚喝下两杯，楼主就这样了。”杨无邪想了一下，“同时喝了酒的顾公子和穆寨主都没有事，只有楼主……”
　　“那你们为什么把惜朝关起来了？！”追命明朗的声音闯了进来，一抹白影晃过，追命已经坐在了桌边。
　　“这……”杨无邪犹豫了一下，没有说。穆鸠平自然是可靠，可顾惜朝这一年来和六分半堂有桥集团却牵扯不清，尤其是顾惜朝最后的那句话——羽衣踟蹰和红叶山茶，一般人听都没有听过，方应看和雷纯却千方百计的找来送给他，而且他又特别在被软禁时提到这两股势力，不是示威是什么？
　　“杨总管，酒是顾惜朝带进金风细雨楼的？”铁手慢追命一步进来，虽是向杨无邪问话，眼睛关注的却是床上的戚少商。
　　“不是，酒是戚楼主去年埋下的，今日由穆寨主挖出来的。”杨无邪奇怪的就是这一点，酒坛是穆鸠平挖出来的，封泥是楼主震碎的，也是楼主为三人倒酒的，今日顾惜朝绝没有机会接近这酒，他若是下毒，就必在封坛前就下过了，也就是一年以前楼主将酒带回来时就下了毒，若真是下了毒，为何穆鸠平却无事？若不是顾惜朝下毒，那又是谁？
　　追命不屑的哼了一声：“那你凭什么怀疑惜朝下毒？”
　　“追命，你先不要闹这个。杨总管，酒可还有剩？”铁手在床边看了看戚少商的情况，回头问杨无邪。
　　“有。”

　　“好香……”追命追着空气里的酒香迎向杨无邪，从他手里抢过了那个小小的酒坛，“就是这坛酒？”
　　杨无邪点了点头。
　　“这么香的酒，就是被毒死了也值得，再说，惜朝定舍不得我死！”追命一仰头灌进去一半。
　　“追命！”铁手面色一紧。
　　“没关系了，二师兄，就算是有毒，惜朝也会给我解药的，说不定还能顺便救了戚大哥。”追命又喝下一大口，“可是……这味道有点奇怪……明明是桂花酒，可是味道不对……”
　　“哪里不对？”铁手夺过酒坛闻了闻，酒香，桂花香，除了感觉更加醇冽，也没什么特殊的。
　　“香味儿不对，不是一般的桂花酒。”追命又抢回酒坛，晃了晃，荡出更多飞香气。
　　“我说，你们能先别管这酒到底有没有毒吗？没看见戚少商快断气了……这个庸医行不行啊！”赫连小妖打断了铁手和追命的思考。
　　“杨总管，既然追命喝了也没事，这酒多半是没有毒，而且，顾惜朝也是名医之一，让他来看看戚少商吧。”铁手扶起戚少商，此时也就他纯厚的内力能暂时给戚少商续命。

　　杨无邪推开门的时候，顾惜朝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作，握着茶杯。
　　“想来，你们戚代楼主是没醒过来啊……”顾惜朝抬头，把杯子放下。
　　“还请顾公子施救。”杨无邪揖了揖。
　　看到戚少商的状况，顾惜朝也慌了神，抓过戚少商的手腕号脉，脸色愈发难看。
　　“铁手，护住戚少商心脉，直到他醒过来。他不醒不要撤真气。”顾惜朝转头看郭曼，“谁？谁给他吃了人参？”
　　“人参……怪不得老朽看着奇怪，原来是吃了人参……”郭曼恍然大悟，却看见顾惜朝眼神阴狠，顿了一下，“不是老朽，杨总管告诉老朽戚楼主中毒，老朽怎么可能让他吃人参？”
　　穆鸠平拉开郭曼，冲到顾惜朝面前：“是我给大当家的吃了人参，你使毒害大当家的，我用人参给大当家的吊命有什么不对？！”
　　“戚少商若是死了，那就是你害的！”顾惜朝狠狠的瞪着穆鸠平，明明知道他武功尽失，穆鸠平还是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顾惜朝身上的杀气哪里像个郎中？
　　“顾公子，不用抓药吗？”杨无邪看看戚少商，还是没有什么好转，脸似乎肿的更厉害了，单靠铁手的内力能支持到什么时候？
　　顾惜朝在床边坐下，瞟了眼穆鸠平：“还抓什么药，人参都吃下去了。等你把药抓回来煎好，他早就死了。扛着吧，扛过来就活，扛不过来就死。我昨天在棺材李那订了上好的白木棺材，刚好给他用！”
　　“果然是你害大当家的！你居然连棺材都订了！”穆鸠平提枪就想刺过去，被追命拉住衣领，定在原地。
　　“就算是惜朝要杀戚大哥，这事也是我们六扇门处理，穆鸠平你别想在我眼皮底下伤惜朝。”追命挡在顾惜朝前面，环视一圈，看还有谁敢动手。
　　室里气氛一滞。
　　“顾……顾惜朝……”戚少商微弱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凝固。

　　戚少商已经完全好了，却被赫连小妖嘲笑了整整两日，估计堂堂金风细雨楼代楼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九现神龙脑袋肿成猪头也不太容易，戚少商本不想和赫连小妖计较，实在忍不了了，一句“红泪喜欢厚道的男人”便让赫连小妖如鲠在喉。
　　追命又来过一次，把去年埋下的桂花酒都挖了出来带走了。
　　刚入夜，戚少商想了想还是去了往生堂。
　　顾惜朝开往生堂也是去年的事情了，“人生苦痛，但求速死”，店面挨着棺材铺不说，招子也极不吉利。
　　戚少商进到后院的时候，顾惜朝正在给羽衣踟蹰浇水。
　　“好了？”顾惜朝没有回头。
　　“好了。”戚少商在石桌边坐下，“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你也认为我下毒害你？”顾惜朝扔下水瓢，冷笑一声。
　　“不，惜朝，我没有说你下毒，我只是问你放了什么东西。”戚少商抓住顾惜朝的手，“我信你不会害我。”
　　顾惜朝挣了一下，没有从戚少商手里挣出来，只好任他抓着：“是香料……只是一点特殊的香料。”

　　“香料？”追命睁大了眼睛，“大师兄，你说这是香料的味道？”
　　“对，香料。这种香料我在医死不医活那里见过，加进酒里可以提升酒香，喝的人很容易产生宿醉的感觉，虽然算是有一点像迷药，但对身体无碍。”无情放下酒杯，“不过，以你的酒量连宿醉感都不会有吧？至于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追命，你说让铁手和冷血试试，如何？”打开扇子，抬眼笑了一下。
　　追命一愣还没回答。
　　无情却转头看向月亮：“只有极少的人会对这种香料过敏，咱们六扇门是没有那么倒霉的人的……对吧？”

　　“你费了两年时间酿酒贮藏，又找任百草换来香料，就是想让我和你一起醉一次？”戚少商突然觉得这个真相很可笑。
　　“很好笑吗？”顾惜朝挑眉。酒量好就了不起啊。
　　“不……我们喝酒，这是老八这次带到京里的葡萄酒，我特地带来给你尝尝。”戚少商拎起刚才带来的皮袋，也不倒出来，直接把皮袋递给了顾惜朝。
　　顾惜朝灌了一口，把皮袋递还给戚少商：“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大当家的，可是要出征？”
　　戚少商拿过皮袋也喝下一口：“惜朝，我有没有说过，你喝醉的样子很好看？”
　　“大当家的，我有没有说过，只有我一个人醉，很不甘心？”顾惜朝挑眉。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他从来没有想过，顾惜朝会因为这样的小事不甘心，更没有想到顾惜朝在说出不甘心时的眼神可以这么别扭可爱，又带着一点神采飞扬。
　　“好，等我回来，我们再喝跑打灯，我们一起醉。”戚少商又把葡萄酒袋递给顾惜朝，笑容不自觉就荡了出来。
　　顾惜朝看了看戚少商一深一浅的酒涡，接过酒袋：“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的炮打灯。”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费尽心机只想让你陪他一起醉，真好。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无怨无悔只想陪你一起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