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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除夕2 ...

  •   上海市长江口腔医院的丁桦医生,混血女郎Mavis的暗恋对象丁桦师兄,此时身着上面有无数可疑痕迹的灰色棉服,腰缠围裙,既惊且喜地看向陈朗,一边冲她走来,一边啧啧称叹道:“太巧了,我离开香港以后咱俩就再没见过,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
      陈朗也很是感慨,不过也颇有疑虑,上下打量道:“Mavis不是说你来舟山群岛送医下乡吗?怎么开起大排档来了?”
      丁桦搓着手,笑嘻嘻地道:“我老家就在这儿,也算是假公济私。”
      话音刚落,便有一女子冲丁桦喊道:“老公,你怎么不招呼客人坐?”
      丁桦立即转身,冲一容貌普通的女子喊道:“周萍,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在香港念书时的学妹,陈朗,她现在在……”继而又转头问陈朗,“你现在还在香港呢还是回北京了?”
      陈朗含笑道:“我现在在上海。”说完迅速冲丁桦身边的女子笑笑,“嫂子,你好。”
      周萍热情地将陈朗往最里面引,“你坐这儿吧,门口风大,别感冒了。”
      丁桦在一边呵呵笑了,“不错不错,春节后我们也回上海,到时候咱们可以聚聚。”
      正说着,门外呼啦啦又进来一群人,周萍赶紧迎上前去。丁桦冲陈朗笑笑,“你先坐会儿,吃什么就别管了,我请你。”
      这他乡遇故知可真不容易,陈朗含笑点头,慢慢品着周萍给自己端上来的一壶热茶,缩在角落里冷眼打量着丁桦的一举一动。此时的丁桦热情开朗,动作麻利,对来往宾客招呼周到,与学院里那个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有很大的不同,陈朗忽然就有了给Mavis迅速打个电话的冲动。
      不过,丁桦很快就摘掉了身上的围裙,左手托着一盘葱油梭子蟹,右手托着一盘咸菜黄鱼放到陈朗的面前,自己也坐到陈朗对面。周萍又端了一盘清炒蛤蜊和蛏子走了过来,还拿了一瓶黄酒,冲二人笑道:“你俩先边聊边吃,待会儿还有炒米面和带鱼。”
      陈朗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冲周萍道:“嫂子,够了够了,哪儿吃得了?您就别管我了。”
      丁桦挥挥手,让陈朗坐下,“你就踏实坐着吃吧,我老婆最大的优点就是热情。”
      陈朗讪讪地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越发热闹的环境,以及周萍忙上里忙外的身影,小声冲丁桦道:“没事儿啦?你,不用去帮忙吗?”
      丁桦摇摇头,“刚才我岳父岳母回家吃饭去了,现在他们吃完回来了,我就可以稍微歇歇。”停顿了一下,丁桦又笑道,“我家周萍好面子,听说你是我学妹,怕让我跌份儿,不肯让我在这儿干活了。”
      陈朗由衷赞扬道:“嫂子对你可真好。”
      丁桦笑了笑,“是挺好。以前吧,周萍念书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心眼不错,我们从小就认识,我小时候是孤儿,她家对我一直很照顾。”
      陈朗打量了前方一派其乐融融的情景,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这是报恩。”
      丁桦哧的一声笑了,“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你以为拍电视剧呢?我爹以前是渔民,有一次出海的时候,他们那艘船整个儿翻了,光我们那条巷子一下子就出了两个孤儿。不过我还不算最惨的,另外一个是小女孩儿,她妈妈也早就去世了,只好跟着奶奶。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的我也算是半大小子了,我妈后来虽然改嫁,但每个月也给我寄生活费回来。多亏周萍和她爹娘照顾我。后来我在上海念书,她就在上海打工,再后来便在上海自己开了一家小店,日子过得还不错。我们俩都喜欢对方,所以从香港回来以后,我就结婚了。”
      陈朗夹了一筷子蛏子塞进嘴里,味道果然鲜美,不过还是用特别小的声音含混说了一声:“那Mavis呢,你不喜欢吗?”
      丁桦听得一清二楚,很平静地看向陈朗,“我们不合适。”
      陈朗咬了咬嘴唇,举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黄酒,喃喃地道:“那什么是合适?合适的定义是什么?”
      丁桦笑了笑,“所谓合适,老百姓的话里面就是有门当户对的意思,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陈朗撇了撇嘴,“你这也太俗气了,没有说服力。”
      丁桦想了想,“你要文艺点儿的是吧?好吧,我想啊,其实合适的意思,就是和那个人在一起,你的身心是舒爽和愉悦的,不扭捏,不拿糖,不用卑躬屈膝,不用趾高气扬,你们的关系平等而自然,没有俯视,也没有仰望。”
      陈朗觉得头脑嗡嗡作响,不知道哪根弦被震撼住了,撑头道:“这太深奥了,我得回去好好想想,慢慢消化才行。”
      丁桦颔首一笑,向陈朗举杯,“其实有些东西是不用靠想的,等它来临的时候,那会是直觉。来,碰一下吧,祝你新年快乐。”
      陈朗也举杯相碰,点头道:“新年快乐。”
      门外却忽然又喧闹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丁呢?小丁在吗?我家小婉也回来了。”
      陈朗和丁桦齐齐转头,只见与陈朗一路同行的那个老太太,在一个年轻女孩儿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陈朗和年轻女孩儿的眼神刚一对视,都是一惊。

      丁桦起身迎接,将老太太搀扶到另外一张桌子坐下,又转头看了看年轻女孩儿,“唐婉,你也回来啦?”
      唐婉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就对老太太道:“奶奶,丁桦哥家有客人,咱们就别凑热闹了,去别家吧。”
      老太太这才发现坐在一边的陈朗,眉开眼笑道:“没关系,这姑娘我认识,我们一起坐车来的。对了,小婉,她说她也是牙医来着,我还介绍她去你张姨那儿住下了。”
      陈朗站起身来,冲老太太笑笑,“刚才您走得太快,我都没得及谢谢您。”继而又转向唐婉,慢吞吞地道,“唐婉,好久不见。”
      这下换其他人惊讶了,丁桦首当其冲,“怎么,你们认识?”
      唐婉脸色变幻不定。陈朗扫了唐婉一眼,冲丁桦展颜笑道:“嗯,认识,曾经当过同事。”
      丁桦倒是很开心,“真的,那太好了,这唐婉啊,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小姑娘,算是我妹吧,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就帮我照顾照顾。”
      陈朗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丁桦又冲唐婉道:“陈朗是我在香港读书时的校友,这可有缘,你们多亲近亲近。”唐婉和陈朗一样只是嗯了一声,丁桦便忙着招呼周萍,将两张桌子并在一处,说正好大家都认识,凑一块儿过除夕,岂不更加热闹。
      老太太坐定之后,也发表高见,“真是挺难得的,你们这小一辈儿的全是医生。不过小婉啊,我可告诉你,学医也有高下之分,你应该多向你丁桦哥学习,他自己放着大城市的医生不做,回来支援家乡,这个境界很难得。要知道,能为老百姓排忧解难,那才是最重要的。”
      陈朗知道这话里有话,老太太摆明了对自己很有意见,不过此时也只能埋头和梭子蟹做搏斗,装鸵鸟。
      丁桦却哭笑不得,“奶奶,我是被派下来送医下乡的,过完年还得回上海上班。”
      老太太却不以为然,“那也不一样,这医生和医生之间差距就是很大,明明我记得你跟我说,等我从杭州回来就给我做假牙,费不了几个钱,但我刚刚在车上问这姑娘,她却说什么,要怎么种一下来着,这要都做下来,至少要花好几万。好几万啊,咱们普通老百姓哪儿出得起啊?”
      唐婉没好气地接口道:“奶奶,你什么都不懂,不是种一下,人家说的是种植。”
      反面典型陈朗尴尬地跟着点头,“其实老人家说得也对,种植,也不一定适合啦,我只是说有这样的治疗方式。”
      老太太才不管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地冲周萍的岳父岳母感叹,什么一切向钱看啊,老百姓连病都看不起啦之类的。
      丁桦小声冲陈朗耳语道:“你别往心里去,老太太没恶意的。我们小地方,把钱看得精贵,你让她花很多钱只看牙齿,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陈朗小声道:“我是觉得如果可以做种植,她的舒适度更高一些,也许更加适合她。”
      丁桦悄悄笑了,“那可不一定。陈朗,咱们又回到合适这个问题上来了,这个和感情是一个道理,你要记住,最贵的不见得是最好的,最先进的也不见得是最适合的,什么东西都要放在特定情况下分析。可能对于经济条件好的人而言,种植是不错的选择,可是对于家境普通的老太太,因为经济实力完全达不到,那么简单实惠的,而且能够解决问题的治疗方式,那才是最合适的。”停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道,“当然,这些完全可以归结到社会现状上,但是有些社会现象是我们不能控制的,就如同我们医院的医生完全不能左右我们长江口腔医院的未来命运。据说它已经被大业医疗收购,成为国内第一家有着上市资源的口腔医院,但是他即便收购了,我们不也还是同从前一样,每天看病,给患者做治疗?我们其实能量有限,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到自己本分而已。”
      陈朗对大业医疗成功收购长江口腔医院倒是也有耳闻,于博文曾经在电话里直叹:口腔市场的格局即将发生巨震,我们一定要加快速度,抢在别人的前面进行圈地运动。这也是于博文将第一批融资成功的金额,快速地投入到新诊所的开张之上的原因,但是这些举措的后果,却是部分医疗人员的草草上岗,硬件与软件资源的不配套,让陈朗对前景并不看好,数次对于博文和柳椰子提出过自己的疑虑。长辈们在夸奖之余却并没有跟上有效举措,连锁店还是继续快速扩张,但营业额反倒有倒退迹象。
      丁桦没有注意到陈朗的走神,还在接着宣教,“其实,我这次下基层医院待了半年多,最大的感受并不是来源于逐步推进先进的医疗技术这个过程的缓慢,而是地方上的医疗水平,还和十年前一样落后。许许多多的老百姓,连最普通和基本的常规治疗都不能保证,医疗资源极度匮乏,他们得不到正规途径的治疗,就只能找江湖医生或者是凑合。”
      陈朗将溜走的思绪赶紧拉回正途,越听越觉得有理,频频点头。
      丁桦的话还没说完,看了看陈朗,又道:“虽然在这里我们学到的那些先进的医疗理念也许并不能派上用场,采用现阶段最常规的治疗手段和方式,就能最大限度地解决问题。就比如种植也许是最好的,但并不是唯一的,我们只要选择最合适的手段,为更多的老百姓解决痛苦,那就算是好医生了。”
      陈朗一脸的茫然和困惑,“师兄,我很少考虑这方面。你让我觉得我这些年都只顾着在技术上一味地追求,我是不是走偏道了?”
      丁桦倒是笑了,“陈朗,你这么聪明的姑娘,可别钻牛角尖。谁都不是圣人,也不可能是神仙,这些不是靠个人之力可以完成的。本来就该是分工合作的事情,除了需要大量的基层医生以外,也得有人努力钻研技术,争取与国外医疗水平靠齐。”
      丁桦的一席话让陈朗茅塞顿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兄,你这么说我就好过多了。我真得好好向你学习。”
      丁桦摆摆手,“我算什么呀,只是穷苦家庭出身,有很多感慨而已。要学习也别向我学,我认识一位俞天野俞医生,他才值得我们学习。你知道四月底有个国际种植会议在上海召开吧?除了有现场的手术操作,他还被选中加入专家组,他的主讲题目完全可以和国际接轨,真为我们国内的口腔医生提气。”
      陈朗的心跳难以自制,好半天才接口道:“师兄,那你到时候会参加吗?”
      丁桦“咳”了一声,“很遗憾,我的专业与这个会议不对口,不过国内头一回召开这么高级别和规格的会议,我一定会申请去旁听的。而且我听说这次大会也开辟了小会场,有专门的环节,以幻灯的形式,展示青年医生们的种植病例报告。你呢,有没有报名参加?
      陈朗憧憬之余也颇有自知之明地回答:“我只是在种植这门学科的门口张望了一下,正经都没有进过门,还不够格。”
      丁桦也没太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道:“那就去旁听吧,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这是我们国家口腔界头一次承办与国外顶级会议平齐的专业会议,真是让人期待。”继而又叹口气道,“我想这是因为我们国家在一点点地往前追赶。我是真的希望有一天我们国力更加强大,人民生活富足,老百姓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享受到更好的医疗待遇。”
      陈朗喃喃地重复着:“国力强大,人民生活富足。”继而坚定地道,“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唐婉一直默默不语,只是安静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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