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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枪风卷掀软被 郎君玉面染红尘 ...

  •   木屋离墓地只有几步,应承柳师傅夫妇二人守墓人之责。

      未到门口,小月儿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便如同泥鳅一般从柳师傅的臂弯里滑下去,跑到红云面前摇着问道:“娘亲娘亲!那个仙女哥哥可醒了?”

      仙女哥哥?

      不等红云回答,小丫头便脚底抹油,一手拎着小花布包,一手不忘拎上红阳哥哥,窜进了屋子里去。

      “仙女”“哥哥”两词相接颇为喜感,旁人闻之多是感慨女孩的幼稚可爱。但阿罗却当即沉了面色,冷声问道:“家中是有客人?”

      柳师傅顿时慌乱起来,与红云面面相觑,一时无法作答。

      对上阿罗的眼睛时,那双杏眼中陡然而增的冰凉之感竟然此堂堂男儿有些颤抖,于六月骄阳下浑身而栗。一旁的红云忙不迭地屈身下跪,解释道:“前些日子小月儿贪玩跑出去,这位好心的公子替她挡了毒蛇之难,这才救回家中……”

      柳师傅这才顺着搭话:“是了是了,这位公子舍身相救,我们夫妻俩如若不救治,实在是过意不去。”七尺大汉也跪了下去。

      阿罗却一丝宽容的意思也无:“毒蛇?尔等在此居住数十年,何时遇到这歹毒之物?”

      “虽……虽不曾,但此地居神州东南,又处长天湖畔,夏月天气温凉,多蛇虫鼠蚁亦合情合理……”

      “柳师傅你懂我说的是什么——”

      “小的明白,只是妄断歹人实在不妥,更何况只是这人救了我女儿,可见、可见良善!”

      “糊涂!”阿罗大喝一声,“那人底细如何你可知道?善良之说又有何证据!”

      “光凭他为我家小月儿挡下毒蛇!”柳师傅着急上头,不顾红云阻拦,据理力争。

      “究竟是他为红月挡下了毒蛇,还是他本身即为一条毒蛇?农夫与蛇的寓言,柳师傅该当与红月一同学习了。”她冷声说罢,便提了花枪朝屋内走去。

      “少主实在疑心太重!”柳师傅扶起跪在一旁的妻子,郁郁顿足。

      反倒是红云宽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少主也实在太难……”无奈叹气,柳师傅也撒手快步追上前去。

      -

      “仙女哥哥你吃不吃白糖糕啊,这是红阳哥哥和阿罗姐姐给我带的,可好吃了!”

      进屋时,正看见红月跪在床边,举着白糖糕。红阳赶上,见之大惊,忙将小丫头抢过身来,护在怀中,皱着眉头盯着床上的面生之人。

      红月不知所以,在小小少年的臂弯中挣扎着喊叫:“哎呀,红阳哥哥你做什么呀!你不能这么小气啊!”小拳头捶在少年肩头,只是以为小哥哥不愿分享美食。

      当见着红衣少女进门来,小丫头又连忙告状:“阿罗姐姐、阿罗姐姐,你看红阳哥哥,他不让我分白糖糕给仙女哥哥!”

      全然没有注意到来人眼中的冰霜。

      倒是床上的人再次听见“仙女哥哥”的称呼,忍俊不禁,嘴角弯弯。连带着笑意,一双含水的眼睛便对上门口凌厉的持枪少女。冰凌坠入温泉,化在心尖。阿罗对自己的凝滞心生气恼,扬起花枪便往床榻刺去。

      那人未料到曼妙少女竟有如此霹雳举动,情急之下卷了身上的被褥来挡。被褥挡着,却迟迟未见枪尖刺入。试探地放下,却被近在咫尺的眼睛吓了一跳,反应便是缩身后退。待到他脊背触碰一片冰凉,退无可退,阿罗已将枪头抛刺入他耳边的木墙板之中。枪风未闻。阿罗手握枪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人眉头紧皱,不明所以:“姑……姑娘为何动武……”

      阿罗眯了眼睛看着他,落在眼中的不过一个明眸皓齿的白面书生,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看来你确实不会武功。”

      “……”

      柳师傅和红云进来时便见到两人对峙,而一旁的红阳将小丫头护在怀中,等到两人言尽才敢睁开眼睛。

      “少主手下留情!”柳师傅大叫。红月闻言,挣扎着看过来,见此情状便大哭。红云将小女儿揽在怀中,乞求般地轻唤了一声“少主”。

      倒是落了个“众叛亲离”的局面。

      阿罗落在床上那个惊魂未定的人身上的目光一时恍惚起来,又即刻收束。拔出长枪,转身往门外走去。红云怀中的小月儿看向她时,显露着惧怕的神情。、

      阿罗沉了眼睛,走了出去。红阳欠身作揖,朝着自家少主追去。

      -

      屋中又恢复了少女未到时的宁静。

      “恩公,对不住了。”柳师傅抱拳施礼。

      床上的玉面郎君抚着胸口,见淳朴渔夫与民妇均有万般抱歉的神色,一时难以从方才的往来对话中缓过神。他连连摆手,不知是用以安慰他人还是安抚自己。

      红月此时也从母亲怀中探出头来。乖巧懂事如她,轻轻推开母亲的手,歪扭跌撞地走到床前,嘟哝着小嘴:“仙女哥哥,阿罗姐姐……”小月儿声音轻下去又扬起来,“阿罗姐姐她、她不是那样的……她带了好吃的白糖糕……她会让小月儿分给你的……”

      红云也接嘴:“是了,恩公,我们姑娘是最体贴温存的,只是谨慎小心了些,无意伤害恩公呐。”

      那人听一家老小均为方才的女子鲁莽行事开脱,便有万千疑惑在脑中缠绕,无论如何也理不出发端。自小接触的女子中有体贴至极的也有温存至极的,如此体贴温存法的:“我从未见过……”一来二去,惊觉自己已将腹中之语脱口而出,抬眼又对上柳师傅夫妇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欲张口争辩却未来得及提气,喉咙干涩难捱,急急咳嗽起来。

      红阳紧紧追着,追上自家少主时,已经回到了白石墓地前。长枪竖于碑旁,红缨随风而舞。此时日光落于肩头,照着披散的青丝,他瞧着面对墓碑席地而坐的阿罗,第一次觉得这个名为少主、实为长姐的姑娘如此瘦削。

      愣怔出神。

      于是一身青衣的少年不发一言,就静静地站在红衣少女身后。不知何时、一瞬恍惚,听见弱弱的女声:“娘,阿罗怕得很……”待到凝神细听,却又只有远处的湖面上的风声。

      如此相处,不觉日行于顶。这时红云寻来,柔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若陆公子是歹人,少主神枪无敌,必定能护我们一家安全。”

      阿罗闻言,伸手抚上那枪杆,站起,哂笑道:“云姨和柳师傅怕是都高看我。”回头便对上红云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吾等性命千百年来均是仰仗城主一脉,何谈高看?”

      红云浅笑,伸手来牵,又说道:“少主怕我们引狼入室,这才下了不与外人接触的警示,其中心意,我和红柳都是明白的。”末了又添上一句,“小月儿将来也会明白她的阿罗姐姐是如何爱护她。”

      阿罗不知如何回话,任由红云牵着,回到小屋前。

      --

      红月听到母亲的呼唤,从门板后探出圆滚滚的脑袋来,目光落到阿罗脸上便又紧张地将脑袋收进去,只留下头顶的小辫垂挂出来。红云苦笑,转身却见阿罗也紧张地将自己的花枪掩在身后,但枪体太高,以致于仍然有枪头暴露于青天白日之下。

      少主也不过是个体贴又温存的小姑娘啊。红云心想。其实也不过是刚过及笄的小姑娘。

      柳师傅一把将红月端出来,热情地朝三人招呼着:“快进来,今儿可有我亲手烹煮的河鲜!小月儿等得哈喇子都流了不少!”

      红月恼怒地瞪了柳师傅一眼:“臭爹爹,我才没有!”目光又忽闪忽闪地落在这边的红阳身上。眼见着小丫头使劲儿地扯了扯父亲的袖子,直扯得他蹲下身来,自己便宜趴在他耳边说话,“爹爹,红阳哥哥和仙女哥哥都在这儿呢!”

      嗔怪之声,越乎耳鬓,而众人皆可闻之。

      柳师傅闻之最响,致使面色突变,大哼一声便进了屋子,留着小丫头在身后巴巴地追着直喊爹。红阳则是连忙低下头去,伸手不断搔着后脑勺,左哼哼右哼哼,好似不知如何自处。

      红云的笑意不加掩饰,夫唱妇随一般推就着二人进屋去。而阿罗的面色虽未有波澜,却在门口止了步,犹豫一阵,便把那杆七尺花枪靠在了门边,这才跨过了门槛。

      ---

      玉面小郎君已经在饭桌坐定,眼睛落到她身上时,身体应激似的向后一缩,扯动腰腹,又咳嗽起来。阿罗见他一男子,娇弱之态却堪比女子,只觉得有些虚伪,不悦便涌上眉头。

      红云察觉她脸色的变化,轻声说着:“陆公子所受之蛇毒比寻常蛇毒要厉害上几分……”如此,方才落座。

      柳师傅极尽所能缓和饭桌上的氛围,端起酒杯便扬声说:“今日寒舍得几位贵客造访,着实是蓬荜生辉!”而后干笑几声,场面仍然一度尴尬,饶是柳师傅不屈不挠,“陆小哥心善,舍身救下我女儿,这杯酒水该当我敬你!”

      那郎君轻拢搭在身上的外袍,端着酒杯作回敬状:“那陆某便以茶代酒,承下了谢意,以祝令千金往后平安。”

      阿罗瞪着眼睛,凝神关注他的举动。

      姓陆的郎君目光时不时流转,笑着、毫不防备地将杯中茶水饮完。

      倾杯溢出的茶水顺着男子上下翻滚的喉结滑入领中,肌肤白雪似的。这样瞧着,不觉脸上发烫,阿罗只得眼珠乱转,指尖慌乱难抑,将自己眼前的酒喝尽。

      凉酒入肠,与身体里的一股热火相冲,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偏头时却又正对上举着茶杯的郎君,一时又只得瞪眼。并非表情木然,只是手足全身无措。

      郎君暗笑,将女儿情态尽收眼底,只当作寻常。仍然是和和气气地对她说:“方才的误会,柳师傅和红夫人已经悉数解释清楚。”眼波流动,又说,“红罗姑娘的武艺,在下甚是佩服。而陆某是否为良善之人,姑娘日后见之,便会有所定夺。”

      小女儿红罗因心思被捉到而神露讶异神色,这讶异又被收进那双眼中,郎君轻笑,放下酒杯,起身拢衣,抱手一揖,娓娓说道:“在下陆疾,别字鸿渐。神都一书生耳,此番江湖,还请姑娘赐教。”红罗慌乱,抵案而起,端着酒杯,舌头无措,一言不发。

      陆疾想到方才使枪的凌厉女子如今站在自己面前赧然不知所措,嘴角扬起弧度,难以自抑。而红罗眼神闪躲,举杯饮酒。然而,黄汤却迟迟未落喉,这才发觉刚刚情急没有倒酒。

      柳师傅从未见过自家少主如此狼狈模样,瞥了一眼,装模作样豪饮一口,大声叫喊:“好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装了酒水的笑声显然酣畅许多。

      小月儿也在一旁鼓起手来,如同醉了一般扯下红阳的衣领,颊飞红晕,在他鬓边轻轻说着什么话,呼出的热气直惹得小少年面色阵阵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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