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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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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Jimmy不紧不慢地下车,走到他身前,把他因出院而特意穿上的西装领带正了正,然后凑到他耳边:“你勾引谁呢?”
“你把我家拆了?拆了?”
“嘘,嘘,朋友们都看着呢。”
Jimmy伸手指天。林木抬头,原本见信给他安排的员工单身宿舍是租用了一家唱片店楼上的一室一厅,可他在三层看见了陈延和阿吉特探出半个身子向他挥手。天台上,还停着一架见信的直升飞机——纪圆圆?
“大家……都来了?”林木疑惑。
Jimmy悠哉从兜里掏出一条领带,耍赖甩在林木脸前:“哎,给我系一下呗。”
林木刚伸手接过,阿吉特就从楼上打开了迪斯科音响。迪厅般的欢快旋律震得整条街仿佛都在回响,像打仗。林木把领带的最后一个结拽死,抹掉Jimmy脸上沾的一根睫毛。对方心虚地低下头,想必音响也是他的主意了。
Jimmy用钥匙打开入口处看似寻常的木门,然后对林木孩子气地笑露八颗牙:“给你一个惊喜。”
推开门,惊喜是一道圆形双层钢板银行金库式铁门。林木忍着笑拧了十多圈才把门闸拧开,身上都冒出一层薄汗。原来Jimmy硬是串通医生不让他出院,是为了在家给他偷偷换门。
接着又是一道人防门,战争时用来封闭防空洞的,甚至连火|箭|弹都防得住。Jimmy把林木的手按在指纹识别界面上,人防门也开了。
然后纪圆圆就和林木面对面了。
林木侧头看着Jimmy,难以置信:这叫惊喜?这是惊吓!
纪圆圆倒没践行她要扇林木一耳光的承诺。她看也没看他,管Jimmy要了天台停机坪栓直升机保险绳的钥匙,就走了。不久天台上便传出奇怪的声响,引得阿吉特和陈延上去围观。
房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Jimmy指指客厅饭桌边贴墙放着的一排游戏机:“那台是给你专用的。”一架星际弹球游戏机闪着红蓝的光,里头宇宙光芒万丈,星际小分队整装待发。
在那间沙漠酒吧的游戏机前相遇时,他们谁也没想到后来生活徒生波折,相爱了分开了打仗了和好了,最后能平静如初。只在游戏里,才会再遇到惊险。
“放心我不碰,我怕破了你的纪录你不高兴。”Jimmy挑衅地撞了一下林木。林木把他圈在怀里,作势要掀翻在地。
然后他看见了一整面墙那么大的屏幕。墙的对面,挂着一台投影仪。
“专门投影你的。你出差的时候,一定要跟我打视频电话。啧啧,整面墙都是你,然后我就对着墙——”
Jimmy咬了咬嘴唇。林木脸立刻绯红:“你不怕人家听见了!”
Jimmy笑他:“你想什么呢?我发现你脑子里怎么净是这些龌龊的思想啊?我对着一面墙的你,说我有多想你、我有多爱你,不行吗?”
林木:“……你行。”
他绕到比那间曾目击了旖旎的单人公寓大好几倍的厨房。打通了跃层的地面,楼顶的天光直接透下来。今日咸水城阴天,怕是要下雨。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林木喃喃,拉开橱柜门,里头是上下两排异国方便面:从泰国的叻沙面到韩国的芝士火鸡面,再到日本的一兰拉面、平昌夜店炒面……
林木拿出两个方便面专用面碗掂了掂:“你得少吃点方便面了。”
Jimmy不服气:“为什么?我胖吗?我哪里胖了?你看我肌肉——”
“因为我要给你做很多别的好吃的。吃了方便面就没肚子了。”林木关上橱柜门,环视新改建的家中一切温馨,向Jimmy张开双臂:“谢谢。”
Jimmy看也不看他,转头上了二楼:“你别着急呀,还没看完呢。”
二楼是卧室,床占了半间房。林木一看就认出那是他第一次在Jimmy塔尔城郊外的房子留宿时睡的那张床。床是按塔尔人的风格搭的,四柱雕花实木,四角还悬着白纱帷幔——他早就怀疑那晚他睡的其实是主人房,而Jimmy自己去睡了客房。
Jimmy无知无觉地把他拉到床边,让他躺下:“我给你看夜光手表。”
林木先把卧室门牢牢关上:“还是白天,不好吧……”
Jimmy抱着肚子笑痛,指指房顶。卧室原本的水泥房顶被改成了防弹玻璃顶。透明的穹顶之上,夜间繁星将清晰可见。林木还隐隐看到玻璃上刻着几条线——
“那是……?”
“星图。”Jimmy四仰八叉地躺着,占了大半张床,还像个海星似地压住了林木半个身子。他直直伸出手,眯着眼细数房顶星图的轮廓。
一般手持星图都是可旋转式的,这样才能保证每日的星图与当天地球公转角度匹配。可是林木家玻璃上的星图却是固定的……
“林木,每年太阳越过北回归线那天,那个点,就是北极星。”
他们在地震后的塔尔机场初相遇,其实是久别重逢。当时K国地震百废待兴,塔尔边境战火频发,一切危险,一切生机,正是太阳越过北回归线的那一天。
“你是我的北极星。”Jimmy拽过林木结实的手臂,抚了抚上面大熊星座的纹身,“我也是你的北极星。你有我了,就不需要这个了。”
林木没说话。半晌翻身把Jimmy压在身下,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
“幸好还是白天,”林木往他耳边吹气,“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你可不想让人看见。”
“星星也不行。”
Jimmy默不作声地轻轻抬腿蹭了蹭,然后在林木舒服得闭上眼睛的空档,稳准狠地挠了挠他腰侧的痒痒肉,接着一脸“跟我斗你还太嫩了”的表情,利索地翻身下床,离开偷袭战场。
“水开了。”Jimmy让林木听厨房灶上沸腾的水声,同时决定在林木气消之前今晚他们要分房睡。他去跟冰糖睡一个屋。
Jimmy从废弃战壕里抱回林木的时候,是大年三十夜里。后来发生许多事,有人重拾希望,有人仓促离场,到了今日,正好是正月十五。
本来应该给林木煮汤圆,给纪圆圆煮元宵的。不过搭上阿吉特心心念念没吃上的那锅饺子,正好凑成一桌。
阿鲁娜大妈接了女儿放学,回到林木家便直奔厨房,按Jimmy翻出的英文教程,煮出了一顿中国人的团圆饭。
众人落座,陈延最后走进屋,牵着刚在天台上吓得腿软的冰糖。其实它腿软是因为坐了纪圆圆的直升机。降落后不管陈延怎么哄,冰糖连脾气都不跟他发,一副认定了自己羊生不保的丧气脸。
冰糖穿了一件大红毛衣。毛衣可能是从宠物用品商店买的,严格按照狗毛衣的针法织就,后背上还顶着一根骨头。
林木看着冰糖,升起一种一言难尽的心疼。
“你给羊穿毛衣?!”Jimmy毫不犹豫地嘲笑起自己的学长来,陈延便立刻出卖了纪圆圆:“她挑的!我说随便挑个礼物就得了,遛狗链啊小鞋啊都挺好的,她非说红的喜庆!”
纪圆圆掀桌而起:“谁指着毛衣说这个打八折来着?”
林木:“……”
Jimmy:“……”
阿吉特忙着吃汤圆顾不上说话,还被黑芝麻馅烫了一口。阿露娜给她女儿和妹妹各盛了一碗饺子,醋只倒了一点点,辣椒却用了半盆。
林木诚恳地开口:“圆圆,陈延,谢谢你们——”
陈延刚客气着搂住Jimmy的肩说“好歹是救命之恩”,便听见纪圆圆冷冷地“嗯”了一声,对着林木:“我也谢谢你。谢谢你把我丢在沙漠里,不杀之恩。”
林木知道再吵又会陷入“我是为你好”和“我要你为我好了吗,我自己不会为自己好啊”的无底洞中,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纪圆圆想起自己还没扇他一巴掌呢,便索性打开了投影仪,放起《武林外传》来,还带英文字幕。
林木将糖蒜剥好摆在盘里,故意把盘子放纪圆圆那边放了放。墙上,同福客栈中众人正举办知识竞答,你争我抢,好不热闹。
吃完饺子,Jimmy提议玩游戏。阿鲁娜带着女儿先告辞,她今年要考大学,最想学理工科,可那也是录取竞争最激烈的。剩下的人各占了一台机器,到了林木和Jimmy这里,只剩一台星际弹球,他们索性打起双人对战模式。
陈延和阿吉特两杯二锅头下肚已经头晕脑热,而林木还稳稳地赢着Jimmy,看那年轻人上蹿下跳只为赢回来。
休战的间隙Jimmy给林木递酒,冰块伏特加混咸水城本地农场苹果汁:“喝点。”
“不喝,你就是想让我喝多了,好赢我。”
“……你都看出来了不能让我赢一下吗?”
“不能。”
Jimmy看着弹球机红□□光之下林木的侧脸,突然伸手把他拉过来吻了一下。一个吻的时间,一触即分,来不及重建家园,来不及等磷弹落地,来不及突出重围、匡扶正义,来不及白头偕老、恩爱如初。
可Jimmy觉得那是他这辈子最值的一个吻。因为林木,因为塔尔,因为这个正月十五,好像格外甜。
“我!赢!了!”Jimmy指着屏幕瞪大双眼不敢相信,最后一秒钟林木为吻他而松了手,蓝队的弹球飞跃半个宇宙,跌入了黑洞。
Jimmy赢了。他热烈地跟身旁每个人相拥庆祝,还在林木的脸上亲了好几下。林木欲哭无泪,茫然四顾,看见刚被Jimmy抱成窒息的纪圆圆,也回过头看见了他。
自从他在塔尔沙漠为了保护她把装有铀原料的装甲车开走以来,这还是纪圆圆第一次正眼看他。
纪圆圆突然笑了,笑得百转千回,然后走近一步、站定、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收回手,甩了甩,她没事人似地看看窗外,一叹再一笑:“亚马逊丛林不会下雪了。”
下雪了?众人围住窗口。林木用Jimmy拿来的冰袋敷在脸上,发现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疼,索性扔了冰袋,挤在后排看雪。
绒毛似的雪片自空中落下,点染在拥挤热闹的咸水城上。千家万户的房顶因沾了雪,复归纯白澄净,好像玻璃球中童话的世界——地震没发生过,战争也没有。
只是石油过分开采、全球气候变化,连南部诸城如塔尔与咸水城,都可见雪。
纪圆圆自顾自地说:“我下个月去巴西了。”
“旅游?”
“常驻。”
“啊?为什——”
“我自己提的。南部三国看太多了,换换口味。再说了,南美帅哥多。”
林木没再说话。他直觉没这么简单,也许是温与行不想纪圆圆泄露他在塔尔掺合军火生意的黑历史,找个茬把她支到了地球另一边。
“用不用我帮你——”他问。
“你已经帮过了。”而她答,泪水盈眶。
Jimmy泡了茶、切了水果帮众人醒酒,阿吉特浑浑噩噩非说要转场再来一轮。Jimmy看着他,Z国航空局把他从塔尔派回首都的调令,过不了几天也要传真到在战争中毁于一旦的塔尔阿卜杜拉·霍桑三世机场了。
停机坪只剩一半,跑道还有一条,中控室全部需要重建。陈氏资本愿意跟政府合资,可是工作人员,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了。
更何况两国和平进程仍在谈判中,国际社会都盯着,还说不准塔尔以后归谁。
归谁呢?Jimmy想,打了年深日久的仗,眼看着和平即将降临,却惶惶不敢相信。被战火洗礼过的土地,面对来之不易的和平,大约也会格外珍惜。
Jimmy正想着,突然间听见门铃声。
“你们不许吃!等我回来再吃!谁偷吃了谁今天晚上就负责刷碗!”
林木陪他去开门。
一个美国警察立在门外,肩头落雪。他看了看迎在门口嬉笑的两个男人,像是仔细分辨了下,接着拿出手铐把林木双手牢牢铐住。
“Mr. Mu Lin,你被逮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所说将会成为呈堂证供,对你不利。”
是国际刑警联合了美国驻军,在咸水城安排好的逮捕。是因为林木掺和了“秃鹰”恐怖组织的事,还和神秘失踪的铀原料扯上了关系。
Jimmy觉得自己许久以来是第一次如此惊惶。
他想也没想从后腰带上拔出手|枪,上膛,直指美国警察:“你不能带他走。”
即使是他刚从国际原子能机构办公室逃出来,在天台上望着林木驾直升机而去时,也只是心碎,心碎大于仓皇。他可以接受林木不爱他,可以接受林木离他而去,却不能接受是以这种方式——被人胁迫,失去自由,牢狱终身。
Jimmy按下了呼叫按钮,如有需要,他已经准备好命令杰雷米率雇佣军倘平咸水城。他不在乎这个美国警察,或者更多国际刑警。哪怕他拼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能让他们把林木关进监狱。
可那警察丝毫不退让,他一板一眼地说:“Mr. Jimmy Chan,你非法持枪已经违反了你的保释条例,如果继续妨碍执法,我和我的同事将会把你重新逮捕。放下你的手|枪。”
Jimmy不放,反而靠近了几步,单手持枪牢牢抵住那警察的太阳穴,空出来的那只手死死握住林木的手腕。手铐那么冷,他会不喜欢的。
林木轻轻低头,用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嘘,没事,我跟他们商量好的。我去做污点证人,他们就不会起诉我们。”
Jimmy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你……什么时候——他想问林木,可又不问了。林木与国际刑警什么时候见的面,是在病房还是在医院后的停车场,谈判条件公不公平,是在所羁押还是在家保释,到底多久能够重获自由——
这些都不重要了。
Jimmy单手卸弹夹,把枪往地毯上一扔,然后摸了摸左兜,皱眉,又摸了摸右兜,掏出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戴在了林木的左手无名指上。
正好合适。他在维也纳买戒指的时候就知道。我真完美,Jimmy心想。可是林木更完美。
“本来想等你签了字再给你的——”文件夹忘在车里,太着急显摆双层钢板金库门了,Jimmy有些后悔,“但是现在给你也没什么。反正早给晚给都是你的。”
Jimmy吸吸鼻子:“林……婚礼可能得等你回来再办了。或者你全权委托我做决定——”
林木当着美国警察的面,迎着大开的街门和外头白雪皑皑的世界,近乎疯狂地抓过Jimmy,以深吻秀了一回恩爱。
“说好了,下次回来,就不走了。”
美国警察的支援车已经驶近,警笛声长鸣,吵醒了邻居。
Jimmy放开手,目送林木上了警车。
“林……”他突然冲下台阶,扒住警察的车门,一会儿问警察认不认识路、一会儿又问警察这么晚出来上班累不累,家里还有水,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喝酒,喝酒好啊……
直到那警察重新下车,掏枪指着Jimmy,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Jimmy觉得街上是有点冷,刚流一滴眼泪好像就把睫毛冻住了。他揉了揉眼睛,费力地看清林木,然后轻轻努了努嘴,对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塔尔的宝石。当时刚认识你怕吓着你,没敢告诉你。林木,咱们家确实有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