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逐流烟》末甫听流

1、忆昔年，富贵繁荣已成岁月

　　一望无际的断壁残垣，拢起的狼烟，残枝颤颤掩落红云天，参差细流交杂在原本琉纱遍地的地方。
　　三天之前，这里还是一望无垠的红城金砖；弥漫起的还是炉中的檀香，院中祭坛上的宝矾青烟。
　　此处原本最繁华的地方，如今却屋倒梁塌——一切只因各界天储王侯一念之间。
　　一个月前：
　　天界：千万万金戈铁马整装待发，就待战神金令一下。
　　魔界：异兽嘶号，魂动灵涌，就待那战旗挥舞而上。
　　凡界：万里绵延的军墙，烽烟袅袅，就待皇昂一道，起兵征驾。
　　……
　　血界：仿佛居于六界之外，似是一片安宁。
　　圣堂殿中。
　　“陛下，如今各界已备精兵，我等恐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血皇：“嗯。”
　　“陛下，我等望您即刻做出定夺！”
　　堂上之人望着赤金色的国玺，不语。
　　堂下之人见状，回首扫了眼其他的股肱大臣。随即，殿下跪倒一片，齐声高呼道：“还望陛下即刻做出定夺!”
　　跪倒，高呼，起身，再跪……
　　堂上之人终是抬起了双眼，在群臣的惊异目光中，他摘下了皇帝的高冠，冠前的一排血红珠帘碰撞着，最后被放在了冷冰冰的国玺旁。
　　群臣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都没发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皇座上一脸惫态的人取下了帝冠，银白的发丝垂在了肩上——壮年白发。
　　他称帝的这些年来，不能说是活得潇洒，活得自在，活得让各方人忌惮；但他活得隐忍，他迫使自己压下本性的欲望，传召天下族人不再以他生血液为食，宁可口中菜味苦涩，也不愿看着人间仙界妻离子散只为血族的一时果腹。
　　但他不明白了，他退在了自己的底线上，可现如今各界举起军旗，以一个不知所以然的罪名竟要将他血界赶尽杀绝!
　　到底来说，他的容忍与退守竟成了懦弱。
　　他望着堂下众人，他们绝非忠臣，但也并非罔臣。他们忠，忠在绝不当着他的面作奸犯科；他们罔，罔在背着他吸食鲜血，残害多少生灵。
　　在他们眼里，他这个皇帝当的糊涂，当的自私。他们跪的不是他，而是这血界，是这血界的万方权力。他们弓曲的脊背上背负的早已不是责任，眼中看的早已不是千万生灵，他们只要金钱，权力，以及充沛的血液。
　　他不忍看着他小心谨慎操持的血族变革在之后的某一时刻毁于一旦!
　　“这个皇帝谁爱当谁当吧。”
　　……
　　三千年后。
　　在人间繁华的大街上，树立着不多的大大小小的几个笼子，都用黑布小心翼翼地盖着，里面没有寻常的鸡鸣狗吠，也没有鹰啼鸠嘶，一旁的卖主也没有特意吆喝，因为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捧着大把大把的金银来买这些珍货。
　　清晨摆的笼子，到正午便空了。
　　“王野户，还有货吗？”
　　“没啦，最近货是越来越少了。”
　　……
　　没买到的人便摇头叹息，买到的人则是心乐着回到家里。
　　这货卖的不是别的，而是人。这些“人”食血为生，六百多年前被一猎人首次发现，并且当成阿猫阿狗般饲养，发现这种“人”不但速度快，杀伤力还高，长得还普遍标致，于是在利益的怂恿下，这批货物便私下里流通了出来。
　　一开始，各朝帝王还打算遏制这种行为，毕竟有违人道。可渐渐的，他们自身也发现这种“人”能力强，脑子灵活，寿命极长，大部分还忠于给予他鲜血的人，于是，这货物在皇室也风靡开来。
　　这些“人”为其主谋天下，起军打仗，操持家务，政务……无所不能。而主人需要回报的，仅仅是每日一碗的血液，可谓是“物美价廉”。
　　年年复年年，抓捕这类“人”的猎户越来越多，统称为“野户”，但这货物确是越来越少，到后来，竟是堪称金贵中的金贵，比私流出来的贡酒玉器还贵上数十倍。
　　到如今，若是哪家哪户还能有这类“人”服侍着，那便是权力，金钱，地位的象征。所以，凡是有些门面的人，都愿不遗余力地去弄上这么一个“人”，不为其他，带在身边溜溜，也能羡煞一干众人。
　　天界储经阁。
　　台中书桌前，作着一个锦衣玉袍的人，金色帝冠上垂下苍黄的珠帘，粼粼金光掩映着年轻俊美的容颜，此人便是当今天帝——丹骇。
　　台下一人恭敬地站着，他是辅佐了三代天帝的谏官，名为方峥。方峥向前者进言道：“陛下，自三千年前血界崩盘以来，不少血族藏匿于凡界，且现如今血族竟与凡人纠葛甚多，恐有违各界秩序。”
　　丹骇提笔疾书，头也不抬，道：“当初父帝联同六界讨伐血族，因此血族对我天界积怨颇深，如今在凡界与人为乐，不提旧怨，未尝不是件好事。”
　　“陛下，虽说血族现在零零散散，不成气候，但是一旦统一起来反我天庭，不可小觑其能力啊……”
　　丹骇：“方爱卿从前是三天两头地提醒先帝要清剿血族，现在又和本君在这磨嘴皮子，依本君看，大可不必。血族如今群龙无首，原本至少上千年的寿元也折损了大半，已无回天之力。在凡界为人服务，岂非一个圆满的结果？”
　　“话是如此……一般血族倒也罢了，可那些血族君侯后代可照样有着凭天之力啊，若是嫡出后代更是不知道传承了先人什么样能力……”
　　丹骇终于停了笔，但目光依旧停留在字迹上：“爱卿啊，本君问你，三千年前有可能存活的血族君侯能有几个？”
　　“回陛下，不会多过十人。”
　　丹骇：“不多于十人，姑且满打满算这十人都有嫡出后代，三千年了，能活下几个都是问题。爱卿有空还是想想怎么造福天界吧，没必要整天磕着一个血族不放，你不嫌烦，本君还嫌烦呢。”
　　“这……臣遵旨，臣告退。”方峥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当今天帝是出了名的怕麻烦，他也是脑抽了会和丹骇磨嘴皮子，可谁让人家才是天帝呢，哎……
　　丹骇等到后者完全出了储经阁，才将眼前的字迹从桌上拾了起来。
　　满满一纸的族谱，丹骇看着纸上那几个或熟悉或生僻的名字，喃喃道：“……血族王侯血脉若是就这么没了，未免也太可惜了。”
　　丹骇将手中的纸抛出，便有一黑衣人将其接住，之后便躬身跪下。
　　“纸上这些血族子弟，不求全部找到，尽量多得带回来便可，不可暴露。”
　　黑衣人：“不知陛下要活的还是死的？”
　　丹骇随意地摆了摆手：“活的最好，实在不行，死的也无所谓。”
　　黑衣人沉声道：“属下谨记。只是，属下不知这些血族名讳为谁，敢问陛下可有画像？”
　　丹骇怔了怔，继而笑道：“本君怎会有画像，能搜罗来这些名字已属不易……怎么，没有画像就办不好了？若是如此，要你们何用。”
　　黑衣人感到浑身冷飕飕的，立即回复道：“属下定不负陛下所托。”说罢，便急匆匆地化为了一抹黑影，飞身出了储经阁。
　　与此同时，在六界的另一方，魔界锻魔台中。
　　台上侧卧着一道妖娆的身影，玲珑有致的身躯被层层黑纱包裹着，隐约可以看见黑纱下雪白的弧度，周围不断有魔气涌入她的体内，举手投足间是风情万种。
　　可台下众人却是不敢多看，个个都把目光投向了地面，随时听候差遣，对方可是魔界的帝王——魅鬼央竺卿。
　　不多时，便有人小步跑了进来，在台前跪了下来，恭声道：“主上，妖界数日前已派出大批队伍搜罗血族之人。”
　　台上之人玉指一点，周围侍女捧着的衣物与首饰便自动穿到了她的身上：“三千年了，各方终是按捺不住了。”
　　当初各界联手攻溃血族时，各方损失不小，便立下了三千年互不侵犯的誓言，虽说这三千年间仍旧暗流涌动，但如今，这暗中各处的锋芒终于浮出了台面。
　　央竺卿的脸色波澜不惊，继而问道：“天界可有动向？”
　　“天界谏官方峥是几乎日日催促天帝清剿血族余党，不过天帝倒是一直没什么表态。”
　　央竺卿原本平静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晕，语气也柔和了许多：“继续留意丹骇的动向，有什么事情立即向我汇报。”
　　台下之人连忙应是，退了出去，心中不免犯嘀咕，丹骇是个神奇的天帝，不管多么大的事情都是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能避免则避免，仿佛各界纷争同他无关一般；央竺卿也是个奇女子，原本薄情寡义的她偏偏对这样一个懒散之人有了情愫。但他们做下人的能说什么，只能暗叹世事难料，奇葩太多。
　　……
　　数日后。
　　凡间一片树林里的一场血腥争端落下了帷幕。
　　林间的一方空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尸体，在尸群中，安静地站立着一个瘦削的身影，阴厉的气息自她周身散发开来，恍若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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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发布，四更⁄(⁄ ⁄ ⁄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