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笼游戏》八尺琼

17、chapter 18 恐怖谷理论

　　李白雾意识到要跑的时候，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她在前面跑，那个东西就在后面追。

　　她跑得挺快，可是那东西更快，而且步子好像迈得越来越大。她甚至能感觉到“纪凉星”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是拉扯风箱的呼哧呼哧声，绝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

　　她朝后看了一眼，那东西已经追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一把巨型砍刀。男子瘦长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下来，李白雾目测了一下那刀的长度和男子同自己的距离，瞬间脸色惨白——对方可不会让她先跑三十九米啊。

　　跑恐怕是来不及了，刹那间砍刀劈下，李白雾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她内急。

　　没错，折腾了这么半宿，她真的很想上厕所，现在被砍刀一吓，更是憋不住了。

　　也许是因为尿急，她闪避的速度慢下来，眼看着那刀就劈了下来！

　　正中头盖骨。

　　“纪凉星”咯咯诡笑着，手里的大砍刀毫不含糊劈落下来，像是劈开一个西瓜似的，刀光弧线优美流畅，干脆利落。

　　“啊——”李白雾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

　　她终于体会了，人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是叫不出来的。

　　大脑已经完全停止工作。

　　只能愣愣的站着，似乎在等着鲜血飙射而出，左右身体裂成两半。

　　然而......

　　死亡竟然没有疼痛吗？

　　李白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天灵盖，没有意料中黏腻腥稠的触感——竟然一滴血都没有。她低头，发现身体也是完好无损的，别说被劈成两半了，一道伤口都没有！

　　虽然不明白这种神奇情况是怎么回事，但是李白雾却本能的拔腿就跑。

　　“纪凉星”也愣了一下，他眼神恍惚地看了看手里的砍刀，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失手。但他很快就又追了上去。

　　李白雾跑得飞快，后面那怪物虽然没有追上来，可他挥动着砍刀，竟然带起道道罡风如刀子般隔开她的皮肤。李白雾忍住痛，一头扎进了阴森森的树林。

　　风飒飒吹过，李白雾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她已经快要听不见身后追逐的脚步声了。很显然，对方也慢了下来，但她能感觉到始终有一双空洞的眼睛搜寻着她。林子里很黑，好像有什么月光穿不透的屏障挡在外面，阻隔了一切可见光。但李白雾不敢开手电，所以只能一点点摸索着往里面走。

　　脚步在落叶上踩出唰啦唰啦的声音。

　　她走得很谨慎，小心控制着呼吸。

　　砰——

　　由于是后退着走，她的后脑勺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

　　她转头一看，只见一颗树上，吊下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李白雾看着那个东西反映了一两秒，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被扒掉了皮肤的人类尸体，血红的肌理已经褪去了原来的鲜艳色泽，暴露在外的肌肉有开始收缩的迹象，血液已经全部干涸了。虽然被剥了皮，但仍然认得出，这应该是方可的尸体。李白雾看了一下旁边，没有找到宫美如和葛军的残骸，看来那两个人应该是死在了其它空间了。

　　只是，他们的皮都被带了回去，塞上棉絮扎好。

　　方可被悬在树上的样子实在是太惊悚了，李白雾几乎被吓die过去。这具残破的尸身除了让她反胃，还在一瞬间让她脑中涌现出了很多与此相关的联想——人类对自己的同类格外残忍，所以生吞活剥从来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李白雾久久蹲坐在地上不能平复，连着骂了一串脏话来缓解恐惧，她心跳如擂，几乎听不到其它声音。

　　不多时，眼前忽然浮现起微弱的光亮来。

　　绿色的光，穿云破雾。

　　光芒中出现了一道门，或者说，是一个门形状的黑洞。

　　有人从那片光芒中走出来，李白雾整个人被这光芒照得眩晕起来，只能模模糊糊分辨出有两个人走过来。

　　“小白？小白是你吗？”一个贱呼呼的声音，是在叫她么？

　　一个熟悉的人影闯入了视线，纪凉星蹲下来拍拍她的脑袋：“怎么样！你没事吧？”然而李白雾看见那张脸，却下意识地向后一缩：“你......你是纪凉星？”

　　乐悦窈窕的从那个虚空中的门里走了出来，脸上没有表情：“看来是有什么东西在伪装你呀。”

　　她话音未落，“纪凉星”就提着砍刀找过来了，他咯咯咯地冷笑着，像是发现猎物一般兴奋。李白雾往后退着，然而那东西还没来得及近身，就被一堆黑乎乎的虫子包裹了起来，发出凄厉的叫声。

　　那虫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们个头有苍蝇大小，但又拥有蚊子的长长口器。

　　“纪凉星”被它们噬咬得苦不堪言，跪在地上嚎叫着。

　　他已经重新变回了管家的模样。

　　“你——”李白雾一脸惊奇的看着面前的两人，“你们怎么过来的？”她想起来，其他玩家可能是找不到这个空间的，这里应该是有很多个相同的平行时空，玩家离开房间后就会进入随机的时空。只有管家和女仆能够在每个时空里找到玩家，并将他们杀死。刚才李白雾就是脑子断电了，才会相信那个“纪凉星”的话——正常情况下，对方是没那么巧能够碰见她的。

　　但是，眼前的纪凉星和乐悦应该是本人。

　　乐悦举起了右手，上面飞舞着一团萤火虫，绿色荧光就是这种虫子发出来的。

　　“靠着这些虫子。”乐悦微笑。

　　李白雾愕然：“你、你能操控萤火虫？这是你的异能么？”可是萤火虫哪儿有这么强悍的。

　　“不是萤火虫，我把这种虫叫做超级链接。”她声音轻柔，如夜风拂面而过，“超级链接生活在多元宇宙中，因此不受单一时空限制，它们能感应到对象物的位置，并且啃食出一个链接任意两个时空的黑洞。”

　　这特么也太bug了吧？

　　仿佛是察觉了她的惊诧，乐悦咯咯笑了起来，和外表的清纯不符，她的笑声和眼神竟然有些妖冶，“当然了，这不是系统奖励。这是我们神栖者独有的能力，名叫咒术。”

　　“额......神栖者？”李白雾努力接受着对她而言非常陌生的词汇。

　　乐悦接着说：“对你而言可能是个全新的词，但是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她五指舒展翻动，由虫子拼凑成的绿色光团也跟着滚动，“其实神栖者在坍缩之前就出现了，很早就存在，但是具体是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神栖者，顾名思义呢，就是神在归隐后，遗留在人间的力量。神不一定是一种实体存在，也有可能是一种能量，总而言之，它们并没有离开，而是栖留在了一小部分的人类身上。神栖者的能力不一定在出生后就显现出来，一开始可能只是骚灵现象，比如餐具作响，门窗自己打开或关闭，电视自动播放等等，人类把这种骚灵现象认为是青春期过剩的性能量转化为无意识释放出来的接过，但实际上不是的，那不过是——神栖者开始觉醒的征兆。”

　　李白雾听得愣住了。

　　果然，她还真是比想象中更加弱小、可怜又无助。

　　乐悦手微微一动，一只小虫子就从李白雾的袖口钻了出来，荧荧绿光恍若梦幻——看来乐悦就是跟着这只虫子找到她的。

　　“神栖者的咒术各种各样都有，强弱差距也很大，我的咒术就是操纵一切虫类。”

　　“类似......游女志乃？”

　　“可以这么说。”乐悦召回了自己盘旋在佩伦西尔身上的虫子，那些虫子尽数飞回了她的身边，然后凭空消失了。“不过，火影里的游女一族只能操控虫子作战，我的虫子却功能多样，其中最厉害的就是超级链接了。”少女美丽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此时，佩伦西尔已经不能动弹，身上布满了一个个小红点。他跪坐在地上，手中的砍刀变成了一把长剑，以剑拄地，保持着从容不迫的身姿。

　　乐悦看着他说：“看来已经动不了了呢，到底还是比较简单的游戏，里面的boss 也不过如此。”

　　“可是......”李白雾迟疑，“用你的虫子能离开这个游戏么？我们是不是还要找到时钟才行？”

　　纪凉星叹气：“不行，她只不过是一个神栖者，怎么可能和游戏系统系统的意志抗衡？”

　　“的确，从虚数空间回到实体空间是不可能的。”乐悦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李白雾脸色又沉了下来，看来还是要找到时钟才行。

　　刚才在逃跑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思路。

　　但是，那个想法实在是太奇特了。

　　乐悦借着绿光观察着她的神色：“难道你、你已经知道时钟在哪儿了？”

　　李白雾看着跪在地上的佩伦西尔，慢慢走向他。

　　“当你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那都是真相。”括弧，福尔摩斯，括弧完。我去，她不想给自己加这种装逼戏的好么，难道系统已经开始控制玩家的思维了？！

　　佩伦西尔仰视着她，这是他姿态最卑微的一次，他虚弱的微笑着：“小姐，请杀了我吧，帮我摆脱控制。”

　　李白雾有些动容：“那样的事，你也不想做的吧？”面前的这个NPC，似乎每天都在向着人类的方向进化着，从最初的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到彻底失控，这种变化是很惊人的。当然，系统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恐怖谷理论。

　　“不得不说，系统把你设计的很好。”李白雾微笑，“在1970年的时候，日本仿真机器人教父森政弘就提出了一个理论，他认为，当人类面对似人而非人的东西时，会本能的感受到恐惧，也就是跌入恐怖谷。面具、腐烂变形的尸体、人偶娃娃，这些都会让人恐惧。”

　　“但是当相似度继续增加，超过一个临界点时，我们的情感反应会再次变得正面。比如说，对你，人们会很容易感到共情。可是对于那个窗外的娃娃，人们会本能恐惧。系统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吧，那个人偶小姐其实是进不来的，最危险的——反而是你。”

　　佩伦西尔安静地注视着她，声音如同梦呓：“我果然是被控制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注定好的罪恶么？”他忽然自嘲似的笑了，恳求道：“请杀了我吧，不然、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把剑递了过来。

　　饶是刚才的虫子把他咬得遍体鳞伤，也只是让他暂时丧失了行动力。

　　李白雾没有接剑，冷笑着说：“杀了你，我们就会困死在游戏里。”

　　佩伦西尔略带震惊得看了她一眼，然后神色恢复如常，笑道：“看来，您果然已经准备好了。”

　　他重复了之前说话的话。

　　能不能逃出这个地方，重点在于，有没有准备好。

　　“没错，我准备好了。”李白雾面色冷淡，“动手吧。”但是其实她也很不确定，这个准备好了到底是不是她猜测的那个意思。

　　佩伦西尔默默注视着她，笑容变得惨淡，然后突然把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

　　是心脏的位置。

　　剑尖没有丝毫犹豫地插入了胸口，额上的汗和扭曲的表情表明了他是有痛感的。佩伦西尔没有停下，旋即扭转剑柄，鲜血淋漓。随着他的动作，胸口被硬生生剖开了一个大洞。

　　“他疯了么？”纪凉星皱眉。相比于李白雾的惨然色变，他根本算不上吃惊。

　　然而一切还没结束，佩伦西尔把手伸进了胸口的血洞里，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鲜活的心脏还在滴血，还保留着胸腔内残余的体温，还在......跳动着。

　　李白雾脸色苍白，她犹疑片刻，然后伸手接过那颗心脏。佩伦西尔唇边浮起一个安慰的笑，然后重重栽倒了下去。心脏是温热的，李白雾感受着这颗心的搏动，心中五味杂陈。

　　整个虚幻世界的天空亮了起来，天边像是豁然敞开了一个洞口，散射出缤纷的极光。在这种光芒的照耀下，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起来，树林、尸体、荒原，还有佩伦西尔都消失了。世界变成了一片虚幻的白。

　　同一时间，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恭喜23864112号玩家，获得重要道具玩偶之心。

　　这一回系统的提示音不再是冷冰冰的Siri，也不是奇怪的变声器发出的声音，反而变得有点温柔。

　　系统继续说：“该副本为不计时游戏，无通关奖励，无复活名额。”

　　大概三秒钟的链接时间后，他们重新回到了游戏之外的现实。

　　李白雾手里还握着那颗温热的心脏，但是出来之后，她发现那颗心已经固化了，变成了坚硬的琉璃质地。但是搏动还没有停止，且频率非常稳定。李白雾攥着那颗心，打开自己的包裹栏查看了一下，果不其然，包裹栏里已经多出了一个心脏。

　　她点击了一下，一串信息显示出来：

　　品名：玩偶之心。

　　出产地：整个现象界唯二的SSS级管家佩伦西尔先生体内（另一位当然是夏尔的管家，著名的塞巴斯蒂安先生。）

　　作用：能延长游戏时间三小时，且该延长时间不会导致现实时间缩短。

　　备注：限定次数一次，不可分解，不可转让。

　　李白雾：“卧槽，二次元的也算么......”额她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怪。

　　没想到身边一个声音回应：“当然算，整个现象界包括各种次元宇宙。”纪凉星笑，“不过说起来，你那个东西是怎么回事？”他指的是佩伦西尔的心脏。

　　彼时乐悦也在旁边，罗腾和刘芳园母女也闻声走了过来。他们几人现在还是风俗街上，中央有一条无形的线，分开游戏区域和大逃杀区域。几个幸存者站在中线旁边，对面区域一片死寂，仿佛已经成了毫无生息的修罗地狱。

　　纪凉星看了看表：“距离我们进入游戏，只过了不到十分钟。”

　　几个人都很是一脸懵逼。

　　李白雾倒是了然：距离她拿到佩伦西尔的心脏大概差不多也是十分钟。

　　这颗玩偶之心，就是他们要找的时钟了。

　　李白雾把这个结果说了出来，纪凉星沉思了片刻，恍然大悟：“想不到是这样，我们小白还是挺聪明的。”他眯了眯眼，语调轻浮。

　　但是其他几人还是没懂，李白雾解释道：“其实所谓的时钟就是管家。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每天晚上和早上的铃声都是由他控制的，而且每次死人之后，他总会在某个确定的时间过来。这说明，他是能够掌握时间的。”

　　佩伦西尔是一个人体时钟，或者说，是一个生物钟精确到秒的NPC。

　　“有意思。”纪凉星轻笑。

　　李白雾举起了那颗心脏，说：“他的心脏应该是特殊构造的，我刚才用秒表测了一下，这颗心脏以每秒钟一次的频率跳动，也就是说，每分钟60次。正常人的心率会随着运动变化起伏，但是这颗心脏不会，它应该是永远保持这个频率跳动的。”

　　也就是说，这颗心脏本身就是构造精密的钟表。

　　李白雾点亮屏幕，把心脏存储进了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