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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约翰·华生的心理咨询记录(3) ...

  •   M=机器
      J=约翰·华生

      M:约翰,你好吗?

      J:我想我在变好,谢谢你。

      M:很高兴听你这么说。这一周,你做了什么?

      J:我去了玛丽的墓地。

      M:你对她说了什么吗?

      J:我请求她原谅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避免去那里,因为我感到某些事情似乎悬而未决,某些我看不清楚的东西,像在一团迷雾里。但这一次我感到,也许到了我可以跟她好好告别的时候了。我第一次不再感到愤怒。回忆起过去发生的一切,我只想平静地请求她的原谅。

      M:你不再感到愤怒,那很好。约翰,你不必过度责怪你自己 。玛丽——也许我不该这么说——确实在某些事情上隐瞒过你,而你毕竟慷慨地原谅了她,不是吗?

      J:不,我并不慷慨。我说我原谅了她,那更多地是为了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错的人,之后我一直用我的行为、我的情绪伤害她。你瞧,这才是我的行为模式,我确实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我总是表现得很慷慨,我总是号称我原谅了他们,但我并不能真正释怀。然后我便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不断用完全不合理的行为和理由报复和折磨他们。

      M:我不会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约翰,你的情绪,是人类的正常反应。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恶意。

      J:你知道吗,在上次我们谈过之后,我常常想起那天的情景——夏洛克从医院里跑出来的那天晚上,我知道玛丽的过去的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在221B痛苦地争执了大半个晚上。

      M:那天晚上的情形如何?

      J:我一直在朝他们叫喊 。玛丽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而夏洛克——夏洛克脸色苍白地看着我,他从来不会如此无助地看着我,他从前每时每刻都胸有成竹。

      M:你不用那么内疚,约翰。那大概只是内出血的表征而已。

      J:其实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在玛丽的事情上,夏洛克毫无过错。他受了重伤——因为我的缘故,而我却如此残忍地对待他。

      M:他受伤也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J:夏洛克那天说的对,因为我总是选择危险的人,“因为我选择了她”。这些事情都因我的选择而起,理应由我负责,而我做了什么?我大喊大叫,把所有事情怪在他们身上,我号称原谅了他们,然后我对玛丽出轨、跟夏洛克绝交。

      M:你确实倾向于选择危险的情况、或同伴吗?

      J:我想是的。我选择去阿富汗,我受了伤;我选择跟夏洛克成为朋友和搭档,我于是经历了一些危险,和那次……创伤。但那一切确实是我自己的选择。

      M:你并不后悔那些选择?

      J:我不后悔。

      M:为什么?

      J:我想对我来说,那也是所有快乐和……意义所在。

      M: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

      J:只是后来,某些事情好像失去了控制。因为对我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和恐慌,我才把一切都怪在他们身上。你瞧,那只是我的借口,我对他——他们的残忍,其实是毫无道理的。

      M:这是你最近的想法?

      J:是的,回想那天晚上的情形,我对他们两如此……我确实对不起他们。

      M;那不是你的错。我想你当时也很无助。

      J:是的,我们三个人都很无助。我为我们每个人感到抱歉。

      M: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已经走出了愤怒的阶段,下面你需要做的,是原谅自己。

      J:我不能原谅自己。我更不能奢求他们会原谅我……

      M:他们当然会原谅你。

      J:我真的……爱过玛丽。

      M:当然,我知道你爱过她。

      J:你怎么会知道呢?我从来没对你讲过,在那两年里,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那时候她给我的陪伴和安慰……

      M:你不需要讲,约翰,我能看出来。你的行为、你的选择、你的……眼神。我一直知道你爱她,所以我才会……

      J:你才会?

      M:我才会说她一定会原谅你。如果连我都能感觉到,玛丽当然更加明白你的心情。

      J:你说话越来越不像一台机器了。

      M:参数不断优化的结果。

      J:还有夏洛克。在玛丽死后,我拒绝见他,我咒骂他,我用各种无情的手段折磨他,在医院里,他那么无助,而我……我扇了他两个耳光。我从没想过在我人生的任何一个时候我竟然会那样冷酷地对待他,可他……

      M:约翰,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J:你不明白。现在我认识到,我那样做是因为什么。在我们的关系中,从前总是夏洛克占据上风,他光芒万丈、高高在上,我习惯了围着他转,我习惯了听别人恭喜我:“你如此普通,居然被夏洛克选中,真是幸运”。而在我结婚以后,我们的角色好像突然倒转了,人们开始说:“你不要离开夏洛克吧,他很需要你”。我突然占据了上风,于是我开始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你瞧,我就是一个这么糟糕的人,我表现得忠诚温和,但是当我获得了权力……我其实是一个如此残忍可怕的人。

      M:不,约翰,我知道你不是。或者说,也许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在特定的情况下,就像你的朋友说的:你们都只是人类而已。并且从我的角度看来,错误的开始在于你的朋友总是高高在上、忽略你的感受。总有一天那些东西都会浮出表面,无法再隐藏。那不是你的错。

      J:是的,夏洛克是那么说过:“或许我们都只是人类而已,就连你也是”。你瞧,真正宽容的人是他,不是我。他是我见过的最宽容的人。我并不值得让他对我如此宽容,那天我在医院里打了他,他却说:“让他打吧。他有权这么做。”

      M:你没有必要把你的朋友想象成一个圣人,约翰,搞不好那只是他的表演而已。

      J:不,那不是表演,我能看出……

      M:也许一切都是为了抓到那个连环杀手,不是吗?手杖、窃听器……都是一台机器设计出来的演出计划而已。

      J:不,夏洛克当然不是一台机器,他……

      M:抱歉,我想上次说他是一台机器的人是你。

      J:我会那么说是因为我有时候……不……人们都说他是一台机器,但我知道他并不是。

      M:你们人类的感情真是太复杂了。

      J:(笑)

      M:那么我们来谈谈更具体一点的事情吧。你和你的朋友现在相处的怎么样,在你搬回贝克街以后?

      J:我们……夏洛克对我很好。

      M:我想此时我应该发出一声那种拖长声调的“哦~”,以表示你这句话有多窝心。但很遗憾我暂时还没有掌握怎么发出那个奇怪的声音。

      J:(笑)即使是我也有点难以想象,夏洛克那种人居然能照顾婴儿。

      M:老实说我看不出为什么他不能。通过行为来分析人类的意图和需求,在婴儿身上也同样适用。至于把液体和粉末充分混合并加热到适当的温度……

      J:如果你见过他,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夏洛克每时每刻都好像……好像刚从T台上走下来似的,看到他穿着那件紫色的丝绸衬衣在客厅里抱着罗西走来走去,每个人都会觉得那是一种……超现实主义的景象。

      M:在我看来他完全可以科学高效地帮你照顾你的女儿——同时兼顾美感。

      J:真的,非常科学高效。有一次他写了一篇论文,论述罗西的27种不同的哭声分别代表她的何种诉求——每一条都配上音频。

      M:我会说那是一篇有用的文章。可惜每一位婴儿的哭声并不一样,不然这种结果的推广对新生儿的父母将大有帮助。

      J:我猜只有我一个人看过那篇论文。我刚认识夏洛克的时候,他还没有出名,那时候那篇论述243种不同烟灰的惊人著作搞不好也只有我一个人看过。

      M:你记得可真清楚。

      J:我有时简直无法忍受,人们竟能如此不了解夏洛克,他的那些优点值得被每个人知道,所以我才会开始在部落格上写他的故事。

      M:你们的故事——你和他的故事。

      J:你觉得那是我和他的故事?

      M:我读完以后印象如此。

      J:谢谢你。我刚刚想说的是……人们总是对夏洛克抱有误解。

      M:是吗?

      J:哈德森太太好像坚信夏洛克会弄死我的女儿,但我知道他其实十分善于照顾婴儿。

      M:人们的看法常常是毫无道理的,约翰。

      J:在罗西满六个月的时候,我们的几个朋友一起来看她。我们把罗西放到婴儿体重秤上,她只穿着尿布,万分不解地拼命扭来扭去,挥动她的小胳膊小腿,样子有趣极了。我们笑过之后都开始聊天,只有夏洛克还站在那里着了迷一样地看着罗西。他的表情好像一个小孩子,好奇地、着迷地、吃惊地看着一样神奇的东西,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M:从一台机器的角度来看,他也许只是觉得人类的婴儿是个新奇的研究对象。

      J:不,夏洛克其实挺喜欢小婴儿的,我看的出来。不过当我问他在看什么的时候,他完全不愿意承认。

      M:他怎么说?

      J:他说因为婴儿的扭动会造成读数的误差,所以他必须多观察一会取得平均值。

      M:我认为那很有道理。

      J:不,他喜欢罗西,我看的出来。

      M:那是因为罗西是你的女儿。

      J:是的,但我的意思是,夏洛克其实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M:你上次告诉我你完全猜不透夏洛克的想法,现在你又说你什么都看的出来。你上次告诉我你的朋友是个喜欢操纵别人的自大狂,现在你又说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约翰,你知道你的说法有多矛盾吗?

      J:那并不矛盾。你也说过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我想你需要调整参数。

      M:我会的——如果你能解释一下你的这些对立的说法。比如,你究竟是觉得自己十分了解你的朋友,还是觉得你并不了解他?

      J:我相信——我曾经相信——我曾经对夏洛克说,我绝对了解他,100%地了解他。然而后来却发生了那些我不明白的事情,他对我假装他死了,足足两年。但是……在那一切过去之后,当我们重新住在一起以后,我仍然觉得我了解他。也许我看不穿他的那些把戏,但我知道他和表面完全不同,夏洛克其实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一个易感的人。

      M:你觉得夏洛克其实是一个易感的人?

      J:在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我们走过一条小巷。夏洛克望着我们头顶的星空对我说:“真美,不是吗?”我说:“我还以为你完全不在意这些东西。”他回答说:“那并不代表我不能欣赏这些。”

      M:因此你觉得,夏洛克和他表面的样子并不相同?

      J:是的,他其实是那种会因为转瞬即逝的美而感动的人,只是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一点。

      M: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

      J:是的,除了我。如果不是因为夜深人静,如果不是只有我们两,他绝对不会那么说。

      M:那一幕令你印象深刻。

      J:那一瞬间我们不需要说什么,那些情绪已经在空气里涌动。我们两人都能感觉到。夏洛克了解我的心意,我也一样。我觉得那一刻很美,无论我老到多少岁,我都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瞬间的感觉。我知道夏洛克明白那种感觉。他那样说是为了告诉我,他也觉得那很美。

      M:请问现在我们谈论的……仍然只是星空吗?

      J:当然不只是星空。你得记住人类的表达是复杂的。

      M:总之你的意思是,你并不觉得你的朋友是一台机器,你觉得他是一个有感情的……人类?

      J:我知道他不是一台机器,他只是希望自己看起来像一台机器。

      M:为了什么?

      J:为了逃避他自己的感情。我想对他来说,躲在一台机器后面会容易很多,过度敏感的人需要一面盾牌来保护自己。

      M:你对你的朋友确实具有十分深入的洞见。

      J:就像在优若斯的事件中——你知道关于优若斯的事件吗?

      M:你的资料里写得很详细。

      J:顺便说一句,你不觉得我的资料里关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内容实在太多了吗?

      M:因为你的资料是他写的,你的生活好像也总是和他一起经历的,不是那样吗?

      J:是的,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

      M:而且你的朋友毕竟是那种能把婴儿的哭声分成27类的人。

      J:但我和他之间的每一件事好像都写在你的资料里,你不觉得有点太过分了吗?

      M:你是想……把你对他的评价调整回“令人讨厌的自恋狂”吗?

      J:不,我想在感情方面,夏洛克是一个脆弱的人。关于优若斯的事情……你瞧,他会因为无法承受一件事情的伤害而假装完全没有那么一回事,他会把所有关于那件事情的记忆和感情彻底屏蔽,连他自己也以为那些东西从来不曾存在过。

      M:那是人类的一种心理防御机制。

      J:是的,那是他的防御。他总是拒绝谈论感情,他也拒绝我……别人向他表露感情。他拒绝承认问题的存在,拒绝承认他想要、或不想要某些事情发生。

      M:我想那是他的行为模式。某一类人,他们希望保持姿态,他们害怕失控,害怕被拒绝,他无法承受等待别人的不确定的回应的那种……脆弱和焦虑的状态。

      J:所以我们才会……一直无法知道对方的想法。

      M:因为夏洛克的行为模式?

      J:也许还有我的。

      M:你的行为模式是什么?

      J:我想我总是犹豫不决。我犹豫该不该和玛丽结婚,枪击事件以后我又犹豫要不要离开她。我犹豫要不要和给我号码的那个女人交往,我和她保持了一阵联系,但我又放弃了。我犹豫要不要原谅夏洛克,我选择了原谅,但我却并不能停止报复他。我犹豫要不要相信夏洛克只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我决定相信这一点,但我其实从来没有真的那么相信过。你瞧,我在许多时候,都拿不定主意。

      M:但你在其他方面却是一个非常果敢的人。

      J:我是。

      M:为什么你在感情方面总是拿不定主意?

      J:因为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因为夏洛克拒绝谈论感情,情况总是……令人困惑。

      M:你对什么事情感到困惑?

      J:我对很多事情都感到困惑。比如,究竟为什么夏洛克要对我假装他死了?整整两年,知道实情的人不下二十个,唯独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M:很抱歉我并不知道答案。我只是一台负责心理咨询的机器。

      J:但你的功能是分析人类的动机和需求,不是吗?你还能够推理——你的大脑是超级计算机——不是吗?这样看来你几乎和夏洛克一模一样了,请你告诉我,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M:我认为关于“你的朋友究竟是不是一台机器”这个问题,你的想法应该更加前后一致一点。

      J:真的,请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那对我很重要,请你告诉我。

      M:告诉你夏洛克为什么要假装他死了?

      J:是的。我能理解他为什么当着我的面从那栋楼上跳下来,为了保护我。可他没有必要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都不告诉我他还活着。

      M:你没有直接问过他吗?

      J:我问了。他说他觉得那样好像很有趣。见鬼,他让我如此痛苦,然后告诉我那很有趣?究竟为什么那会有趣?我不相信他会觉得那很有趣。

      M:你确定他知道你的痛苦吗?

      J:他知道。我去了他的坟墓,我说……后来他告诉我他当时就在那儿,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到了。

      M:你在他的坟墓前说了什么?

      J:“求求你再给我一个奇迹,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停止这一切,不要这样……死掉。”

      M:你不相信他真的死了?

      J:我不相信。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哪怕他当着我的面……

      M:失去挚爱的典型反应——否认。

      J:然后等我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一点,他又出现在我面前,在我就要向玛丽求婚的时候突然冒出来!

      M:我承认这样做很不体贴。

      J:为什么在我这样请求他以后,他还要假装死掉?为什么有任何人可以如此铁石心肠?所以,我只能……我才会想要相信他真的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我知道他不是机器,但是我……

      M:约翰,我很抱歉。

      J:告诉我为什么,求求你。

      M:如果我们分析一下所有的可能性:第一,他不知道你的感受。

      J:他知道。

      M:所以这一点不成立。第二,他虽然听到了你的感受,但他不懂人类的感情,因为他是一个高功能反社会。

      J:他不是高功能反社会,我一直知道他不是,他是个非常敏感的人。而且优若斯事件以后,所有心理专家都承认他不可能是高功能反社会。

      M:所以这一点也不成立。第三,他知道并理解你的感受,但他不在意你的感受,因为他更喜欢有趣的游戏。

      J:我不相信。绝不可能。

      M:你为何如此确定?你有时候也不能完全排除夏洛克是一台机器的可能性。

      J:因为他后来为我做了那么多,他为我杀了一个人,他愿意为我去死。连那个冷血的混蛋马格努斯都说:“看看你,看你多么在意约翰华生。”

      M:那么这一点也不成立?

      J:我越是回忆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就越确信夏洛克绝不可能不在意我的感受。

      M: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条:他还有其它不得已的原因。

      J:是什么原因,告诉我。

      M:他从楼顶跳下来以后,你的危险就解除了吗?

      J:麦考夫是这么说的。

      M:如何解除的?

      J:他说每个人都有他在意的东西,抓住这些弱点,就能逼任何人就范,让他们放弃狙击我的计划。麦考夫这么做了,所以不再有人攻击我。

      M:如果可以这么做的话,你的朋友为何还有必要从楼顶跳下来?

      J:我不知道……为了争取时间?

      M:连你都知道“为了争取时间”从来只是一个蹩脚的谎话。当然不是争取时间。莫里亚蒂的那个余党——莫兰,地铁恐怖袭击发生之前麦考夫是否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是否已经掌握了他的弱点?

      J:我想,没有?

      M:当然没有,不然你们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去找那列装了炸|弹的地铁。莫兰本人就是一个神枪手,不要说他肯定还有其它党羽。

      J:所以说我并不安全?

      M:当然不安全。我想你的朋友继续假装死亡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那是莫里亚蒂给他开的条件——如果他死了,你就安全了。

      J:但他可以告诉我……

      M:他了解你对他的感情,莫里亚蒂也了解,如果你知道他还活着,你的表现会泄露一切。他需要对你隐瞒,直到他确定所有危险已经完全解除。

      J:但他总可以在事后向我解释这一切。

      M:我想某些理由令他……决定回避这样做。

      J:什么理由?

      M:你曾说夏洛克回来的时候,你正准备向你未来的妻子求婚。

      J:是的。

      M:当他终于可以在保证你安全的前提下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计划。在一个人正准备向别人求婚时突然跳出来诉说自己的牺牲和思念,比如“我无数次提笔想给你写信,但每次念及这一点,我都只能忍住这样的冲动”什么什么的,难道不会显得太过……煽情吗?

      J:到底什么样的傻瓜才会从这种角度思考问题?

      M:别忘了是你说过你的朋友是个傻瓜。以及,你还说过,他不喜欢直白地谈论感情。我基于这两点做出了以上的推测。

      J:不要显得太过煽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M:对于回避型人格的人而言是极其重要的。此外,你说过你讨厌你的朋友操纵你的感情,如果他在那样的场合声情并茂地叙述他离开你的理由,你还能向玛丽求婚吗?那难道不是在用一种不公平的手段干扰你的选择吗?

      J:他会这么想吗?我得说夏洛克经常……声情并茂地干扰别人的选择。

      M:但在重要的事情上,他不会那样做。在重要的事情上,你应该作出你真实的选择,因为虚假的、被操纵的反应,并不是他想要的,无论那多么……合乎他的心意。

      J:他难道不明白,不告诉我实情,才是在干扰我做出真实的选择吗?

      M:约翰,人类的想法往往是毫无道理的。也许正因为你不知道他的牺牲,你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选择,才更加……有意义。

      J:那是什么意思?

      M:好比你把一扇门关得非常紧,加上很多把锁,而有个家伙却坚持破除所有麻烦非要进来,那才能证明他真的……非常想要来拜访你。

      J:(沉默)

      M:当然你的朋友未必会有这种毫无逻辑的想法。我这么说仅仅是因为……因为你说他是个易感的人,据我所知易感的人会有这类奇怪的想法。我的推测也许完全错误。

      J:不,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M:约翰,如果他真是那么想的,你会原谅他所做的一切吗?

      J:我早就原谅他了。

      M:所以……

      J: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当时没有玛丽在场,他原来的计划是告诉我一切?

      M:据我推测是那样。

      J:然后呢?然后他打算做什么?

      M: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基于你对你们的各种对话的描述,我常常担心你们其中一个人会突然掏出戒指什么的。

      J:我说了你要调整参数,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M:抱歉。

      J:仅仅因为那不是一个好时机?他就不能另找一个机会告诉我吗?

      M:我相信他试过,你忘了吗,在地铁上。只不过,事情似乎总是跟他计划的不一样。如果你当时……如他设想地那般回应,我想他肯定会顺便告诉你那两年的事情。

      J:告诉我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说出一句如此简单的话居然会这么困难?

      M:不仅是那样,约翰。还有告诉你在那两年中,他多少次想拨你的号码,多少次几乎忍不住出现在你的面前——我的意思是,当他听到你在他的坟墓前说的那些话,他一定非常想立刻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他还活着。你无法想象,那是一种多么难以克制的冲动……

      J:我可以想象。其实,那一天,在我说完那番话以后,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夏洛克就在附近,我觉得他下一秒就会从墓碑后面跳出来,告诉我他还活着。那种异常逼真的幻觉——我非常强烈地觉得夏洛克一定听见我说的话了,所以他一定马上就会叫我的名字了。只不过,我等了又等,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在我讲完这件事情以后我的心理医生认为我需要加大药量以外。

      M:也许那并不是幻觉。只是那时候他真的不能和你见面,我很抱歉,约翰。也许他该早点向你解释,可是时机好像总是不对。你在向玛丽求婚;他在地铁上说你和玛丽本来会有未来,而你回答说你“当然知道这一点”;你在准备婚礼请帖;你在挑选蛋糕领带袜子鲜花;你在忙你们的事情;后来你不再住在221B……一天拖一天,好像越来越不适合煽情地谈起那件事情。有些人……就是那样。

      J:对,夏洛克就是那样。他的把戏花样百出,可是每次到了重要的……方面,他就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M:我无法反驳这样的观点。

      J:他总是退后,总是把决定权留给我。对,他就是那样。只是,他难道不懂吗,我没有他那么聪明,他布置的烟雾和镜子实在太复杂,我要怎么可能看穿……

      M:是的,我承认这种行为非常愚蠢。

      J:我想我们两都是无药可救的傻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约翰·华生的心理咨询记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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