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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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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佳韵独自坐在漆黑的客厅里,心下黯然,又觉得委屈,又觉得恼怒。
自自己那晚脱口而出向温绮怀表明了心迹,温绮怀便总是一大早出门,连吃早饭都不见她,晚上吃饭也匆匆忙忙,吃完便低着头跑进厨房刷碗。
简佳韵又想跟在她后面,又怕步步紧逼吓着她,却又觉得即使如此也没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对待自己,大冬天天寒地冻的,为了躲小姑子每天早上天刚亮就出门挨冻,我就那么讨人厌吗?
正想着,温绮怀的卧房门轻轻被打开,温绮怀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
才四点钟,天色仍是黑漆漆的,客厅里也一片阴暗,温绮怀向前走了两步,竟发现沙发上赫然坐着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一时间吓得半死,尖叫了半声又连忙捂住嘴。
待定睛平静下来,发现竟是简佳韵,温绮怀松了一口气,却也更气,眼泪差点都出来了,一时间思绪杂乱无章,一肚子话也一肚子火,可看着她都不知道该拣哪句说。
简佳韵却仍是面不改色的样子,开口后声音干涩,清了清嗓子又淡淡地说,你别躲我了,再躲我妈要发现了。
言罢也不再看温绮怀,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听到房门咔嗒一声被扣上,温绮怀提着的一口气突然松了下来,想着刚刚简佳韵面无表情走过去的样子,心里凉凉的。
突然间觉得特别累,温绮怀叹了口气,坐在了沙发上。
好像一下子,日子里所有的地方都不对了。温绮怀握着手,内心一瞬间特别想跑,现在就去房间里收拾东西,趁天还没亮,坐一趟车,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认识一个男人,结婚生子。
可是……他要是也死了呢?要是也要去面对他的婆婆和小姑呢?
温绮怀的眼泪突然就出来了。
简晓军,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哭了一会,温绮怀缓缓擦掉了眼泪,知道自己仍要留在这里,照顾苏玉珍,也照顾简佳韵。
简佳韵……
心里像是雪化过之后的泥地,一片纷乱凝重,泥泞混乱。
简佳韵,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绮怀?坐在客厅里干什么?
温绮怀猛地抬头,发现竟然是苏玉珍起床了,连忙抹了抹脸,道,没事,就是有点没睡醒。
苏玉珍看她泪痕又在,坐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突然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道,等简佳韵考上了大学就好了。
是啊,等她考上大学就好了。温绮怀笑了笑,起身说,我去做饭。
苏玉珍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失神。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苏玉珍提前下班回了家,又是鱼又是肉地特地给温绮怀做了一桌饭,替她过个生日。
回想起来,自温绮怀嫁入她家,就没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对她也有些心怀愧疚。
简佳韵放学回到家里,看到苏玉珍在厨房忙活,也不觉惊讶,叫了一声“妈我回来了”,就回了自己房间写作业。
坐在书桌前发了一会呆,最终像是下定决心,将书桌抽屉里的一个小铁盒拿出来,放进了衣橱的底层,便坐回桌前,从书包里抽出书开始写作业。
写几道题就会走一会神,总是温绮怀的脸在脑子里晃来晃去。
自从昨天早上自己堵到了温绮怀,跟她说了那一句话之后,温绮怀很顺从地再没为了躲她大清早就出门,只是两人打了照面也不知说什么好。
简佳韵心里在等着温绮怀主动跟自己说话,可温绮怀总是低着头,一看到她就条件反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多说。
看着她温吞的样子,简佳韵总是莫名就要跟她较上劲,你不跟我说话,好,那我也就不跟你说了。
临近年底,温绮怀的单位也忙了起来,回家也常常晚。
于是这餐生日宴,开始得也有些晚。
温绮怀回到家里,看到桌上热气氤氲的饭菜的时候,突然有些手足无措,站在门口连鞋子也忘了换,抬头看着苏玉珍,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苏玉珍看她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愣着干吗,给你做的,快换了鞋过来吃,要凉了。
温绮怀哎了一声,笑了笑回过神来。
少了简佳韵插科打诨,一顿饭吃下来难免尴尬,苏玉珍多少也察觉到了,只以为是简佳韵成绩下滑太多,才神情怪异。于是便对简佳韵说,最近你嫂子忙,也没空辅导你了,但前面也费心费力地教你,你不谢谢你嫂子。
简佳韵啊了一声,转头看温绮怀,她正低着头拿筷子戳碗里的鱼,还是不肯看简佳韵,低声说,也没帮上什么,不用谢,都是一家人。
然而简佳韵还是端起茶杯,郑重礼貌地说,嫂子,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都这么照顾我,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
一番话说得像是饯别,温绮怀也端起了旁边的茶杯,勉强一笑,喝了一口。
苏玉珍看了看两人,却最终什么都没说,以为是辅导不顺利两人闹了别扭,也没再多言,看简佳韵吃得七七八八,便催她回房间复习。
温绮怀起身收拾碗筷,听着简佳韵的房门关上,松了一口气。
许多事理不清,索性先放在那里吧。
期末简佳韵考得惊为天人地差,苏玉珍带她回家之后气得在卧室坐了一下午,温绮怀也不敢进去劝,也不知怎么劝,好在转眼就开始忙着准备过年,温绮怀和苏玉珍两个人很快就团团转,温绮怀没空去想她和简佳韵之间理还乱的情愫,苏玉珍在房间里坐过了一下午,反而酝酿不出情绪再对简佳韵大发雷霆,因此三个人虽然彼此看着都带了点尴尬,却也相安无事风平浪静地到了年三十。
吃过午饭温绮怀正在调水饺馅,苏玉珍走到她身后,迟疑了一下低声说,绮怀,我们去看看晓军吧。
温绮怀一愣,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我去准备点吃的带去。
苏玉珍点点头,去简佳韵的房里将她也叫了出来。
墓地在市郊的位置,有些远,但苏玉珍家本也就相对偏僻,因此虽然是年三十没有车可供搭乘,却也能走过去。
去的路上路过条铁道,冬天铁路上草木枯黄,看起来分外凄凉。
记得刚刚嫁给简晓军的时候,简佳韵比现在小一点,心思古灵精怪,总喜欢没事就拉着温绮怀来看火车。铁路附近鲜少有人打扫,总是有股臭味,简佳韵也不嫌弃,扯着温绮怀,非得看到火车开过去才作罢。
直到有一次,两人在铁路旁遇到了一只大狗,两人一狗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动,一直到那只狗自己没了兴致掉头走了,温绮怀和简佳韵才长舒一口气。
两人的手牵在一起,待松开的时候,手心已然都是汗。
记得那时候温绮怀问过简佳韵,为什么那么喜欢看火车,简佳韵说,觉得特别神奇,一走那么远,世界特别大。
回想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到了简晓军的墓前,温绮怀把带来的点心水果一样样摆在前面,站在苏玉珍身后,听她向着墓碑说些有的没的。
温绮怀突然意识到,自从简晓军去世,自己只梦到过他一次。
简晓军走得突然,温绮怀像是梦游一样,跟着苏玉珍为他料理完了后事,而那之后,日子仿佛也是与从前一样地过。
一样买菜做饭,一样家长里短,一样织毛衣补袜子,像是简晓军没有死,只是不在家而已。
直到那一天晚上,她梦到简晓军跟她告别,她舍不得,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然而他还是走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温绮怀在梦里就哭了。
她是哭着醒的,醒来之后仍能清楚地记得梦里的每一个细节,记得他手心的温度,和自己贴着他胸膛感受到的心跳。
太过清晰,像是真的。
温绮怀便坐在床上,哭得肆无忌惮。
简佳韵的房间跟她挨着,不知为什么大半夜的竟也没睡,听到她哭,推开她的房门走进来,坐在她床边抱着她的胳膊,说,嫂子,我将来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别伤心。
转头看着顺从地站在苏玉珍身后的简佳韵,温绮怀心里又成了一团乱麻。
墓园里树木枯虬,天高云淡,寒风里温绮怀觉得有些冷,想到还没给简佳韵织完的围巾,下定决心,回家就干脆拆了,给自己织副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