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留步》忧郁症女王

3、再相遇

　　元青可以肯定这是个傻姑娘，他虽说有一颗善心，但追杀他的人从南到北十分壮观，和美人同路不但没能保护得了她，还可能会连累她。
　　更何况他还有事情要做，一路上停停顿顿的，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算是吧。”元青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从腰间摸出一些碎银往芣惜手里塞，笑道：“芣惜姑娘，江湖过于险恶并不适合你，回去你师门待着，等乱世平定再出来吧。”
　　芣惜再怎么不谙世事也听得出这番话里的意思，两人分道扬镳是定然的，芣惜对元青有防备，而元青也不能与她同路。
　　“相逢即是有缘，芣惜姑娘，告辞。”
　　元青冲她温和笑了一声后转身离去，那墨色衣摆在空中微微扬起，他忽而想起十年前的旧都，岁月不饶人，也不曾饶过山河，国家的衰败，旧都过去的容貌皆毁在了岁月手中。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浊乱之世，谁都顾不上旁人，被土匪搜刮财物的乡镇村民，迫不得已抛头露面的妇人，他们刻写了如今世道的纷乱，只要战争不断，生灵便会涂炭。
　　后元，建康年十八春。
　　芣惜在凡间已经半年了，当初她交到的‘半个’朋友元青那番话，除了不肯与她同行外，还告诉她这世道何为乱。
　　芣惜独自一人闯荡了凡间江湖，对其一知半解，当日元青拉着她逃走时，那个朴实的乡镇不复如初，卖她糖葫芦的妇人也不知所踪，有人说妇人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最后跳河自杀。
　　元青显然是知道土匪进乡镇的目，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他既然为了妇人好，将她的手镯换回来，那他应该怀有一颗善心，可为什么只带她走而不救下那些村民？
　　这生在乱世之中的人都不能回答，那芣惜便更不知了。
　　当她走过表面繁华依旧，背里枯残卷过的开封时，亲身感受了一回“懦夫不是，英雄不成”时，才懂得元青当初的沉默。
　　朝廷慌乱无章，清官被压，恶人大笑，借以捉拿叛党之名对百姓进行搜刮财物。
　　洛阳民宅大门紧闭，小孩被藏在床底，大人假装躺在床上睡觉，甚至有些妇人在佛祖面前参拜，祈求这场乱世早些结束，不要再折磨他们这些无辜的老百姓。
　　“砰”地一声，用来锁住大门的硬木瞬间断开，官兵汹涌而入，将整个宅子包围起来，另有官兵进屋搜。
　　这是清官徐特进的府邸，徐特进身为文官本是正二品之位，却在这浊世中堪比平民，官府家宅犹如百姓之家被官兵放肆闯进，躲在床角地下的孩子瑟瑟发抖，他听着外面父亲和官兵争论，听着母亲的叫喊声不断，瘦弱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夫人！”父亲的嘶叫声让孩子再也受不了，他颤抖的身体爬出床底，随着叫声往外面跑去，那双脏兮兮的小手欲要去打开门，却被一双白皙的手阻止了。
　　芣惜来到开封之后，元青给她的银子已经用完了，承蒙徐夫人收留住在这里。戌时，她受徐特进之托外出寻人，在路上却遇到大量官兵出动，她连忙躲了起来，赶回徐府时，已经看到了这一幕。
　　门缝外，徐夫人被官兵一剑抹了脖子，而徐特进见此愤怒地扑向官兵，然而文官多数手无缚鸡之力，面对持着武器的官兵，下场只有死。
　　芣惜紧紧地捂住孩子的嘴，一手抱着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她的不谙世事变成了老谋深算的行家，孩子的挣扎对于她来说毫无作用，她的手染了孩子的眼泪，她的手也没能把孩子的哭声掩盖住。
　　芣惜只好道：“常安，你乖乖听姐姐的话，姐姐就帮你爹娘报仇。”
　　徐特进两人对芣惜有收留之恩，芣惜也不是第一次杀人，她这一年里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鲜血，陌容曾和她说过腐草为仙魂，不能染血，却没有说染血后会如何。
　　对于陌容的话，芣惜不敢不听，然而她双手染血也是迫不得已的，和元青分开后，她原本想回去看看乡镇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她刚原路返回没多久，有几个土匪便出现了，芣惜想起元青的话，再看看他们的装扮，麻衣粗布，脸上手上还有伤疤，挥着大刀，模样也丑，不是什么好人。
　　“芣惜”这名字是自己取的，腐草生于天地之间，无父无母，若非要论起出父母来，那蓬莱的地儿就是她的父母。
　　芣惜跟在陌容身边也有好几年，会识文断字，也会偶尔胆子肥一下拿陌容开开玩笑，当时她给自己取了这名字后，十分欢喜地告诉陌容，他还夸这名字取得不错。
　　“芣苢自生，惜予之命，芣惜你要记得，花期一开，只剩七日。”
　　芣惜记得，所以才不敢动用法术，毕竟她是株爱惜性命的腐草，在遇到土匪后便只能像元青一样逃跑，然而对方骑着马六条腿，她不过两条腿怎么跑都跑不过。
　　土匪将她抓住，还对她动手动脚的，十分之恶心，芣惜一怒之下打了两拳土匪，料不到的是这绣花拳居然还有些用处，直接将几个土匪打晕了！
　　芣惜起身要走，身后却挨了一刀，撕裂般的痛让她怒了，且不说她从未受过这样的罪，便是连陌容也不会这样待她，她不曾招惹他们，他们却伤了自己。
　　她将伤自己的人杀了，连带他的同伙也没放过，做出这等恶心之事留着性命也是祸害。
　　从此之后，芣惜便发现自己的力气和常人的不同，且“跑”得特别快，浪迹江湖这段时间里，她就没见过有人比自己跑得更快的人。
　　除了元青。
　　孩子的哭声还萦绕在耳边，徐夫人和她说过常安这字的来意，她不希望她的孩子能像皇宫皇子一样，拥有高堂之位，她只愿自己的孩子能够安乐地过完一生，不受乱世的牵连。
　　许是徐夫人也看得出芣惜不一般，所以在昨天将常安托付与她，将常安带到一个深山野林也好，偏僻山村也好，只要远离乱世，让他活下去。
　　“那我松开手去杀了他们，你答应我不准出声。”芣惜将常安的脸搬过来，让他的目光对上自己的眼睛，常安不过十岁年纪，模样还未张开，加上自幼多病，身体有些瘦弱，一张泪脸看得她有些心软。
　　常安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点点头又摇摇头：“呜呜呜……”
　　外面官兵太多，纵使芣惜现在身手不错，但一人对付上百个官兵，她自诩没这个本事。她慢慢地松开了手，见常安的脸皱成了一堆，眼泪犹如溪水流得十分欢快，但硬是没吭出一声来、
　　芣惜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叫他待着别动，想着接下来的画面有些血腥，小孩看了可能会做噩梦，于是又让常安把脑袋转过去。
　　院内的官兵只有三个，芣惜出去时竟然看到有个官兵用脚去踩徐特进的脑袋，她顿时一阵怒火，此时官兵们也发现了她，持着长剑向她走来。
　　莫约是看到芣惜的容貌，官兵们露出了污秽的笑，三个人将她包围了起来，开始对她动手动脚的。
　　元青留给她的钱还是她省着用才熬到来开封，更别说去买件称手的兵器，芣惜趁着三人不注意，直接夺了离她最近的人手中的长剑，一把捅进面前之人的心口。
　　其他两人大惊，连忙拔剑，奈何来不及，只能成为他人剑下之魂。
　　芣惜身上的青衣染了鲜血，她将常安带走时还琢磨着怎么过日子，钱没有，衣服还脏了，她能饿上一个半月也死不了，但常安还是个小孩子，不能挨饿。
　　她身上倒是还有手镯，可乱世中钱不值钱，现在被官兵这样搜刮财物，也无人愿意和她换些粮食。
　　常安虽小，但很是懂事，刚没了爹娘，跟在芣惜身边默默哭着，偶尔抽泣一下，要不是芣惜低头看到他抹眼泪，真不知道他在哭。
　　“常安，你可有想过去哪里么？”芣惜没哭过，也没见身边有哪株腐草哭过，不怎么会安慰人，更别说面对一个哭得可怜巴巴的孩子。
　　常安摇摇头，不再抹眼泪，但眼睛里的液体像关不住一般，继续沿着脸颊一滴滴落在地上，无论芣惜说什么，常安就死不说话，无声地哭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芣惜不能再停留了，只好抱着常安往前面跑去。
　　夜晚的月亮十分圆，然而这不是个好意头，惨白的光芒洒在树上，勉强能照亮一丝，芣惜抱着常安在树上睡了一夜，直到清晨醒来。
　　“唉，只听说过树上有鸟窝，没听过还有人窝的……”
　　芣惜的记性时好时坏，比如昨天吃了什么她今天便说不出来，但对于元青的声音，纵使一年未见，对方模样嗓音都变上一变，她还是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