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源家物语》夹江米线

20、葵祭起波澜

　　伊势神宫之中，斋宫喜子内亲王忽然从梦中惊醒。
　　斋宫，即是平安时代在神社中侍神的皇族女子，她们的灵魂在这个时候与天地产生了奇妙的联系。
　　“刚刚，我做了梦，梦里，看到太阳变成了两部分，共同照射着大地，大地干旱无比，然后，一个人出现，射下了太阳，万物才获得新生……”喜子内亲王抚着头，不知不觉，她已浑身是淋漓的汗水。
　　正在此时，童子切发出一声呜叫。
　　童子切本就是坂上吕村麻吕的刀，被其供奉在伊势神宫之中，因而有了灵性，后来被大江山夺走损害，因此沉睡不醒。
　　“想必你也是受到了刚刚梦的影响，加快恢复了呢。”喜子不由高兴了起来，“想必春宫亮会很高兴吧。”
　　可是谁都没有发现，此时，一只鸟掠过了天际。

　　“鬼切在做什么啊！”大江山内，酒吞发着脾气，刚刚那只在伊势神宫掠过的鸟，此时正停在他的手上，“一日分为二，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作为妖怪的代表去到源赖光身边的啊！为什么啊，大天狗下落不明也就算了——”
　　“挚友，京城那边传来消息，春日神社和住吉神社进驻京都。”茨木说。
　　“看到必须要给鬼切报个信了。”酒吞沉着应对着。

　　一封加急的信从大江山到了鬼切手上。
　　“一日分为二，射日而归一。”鬼切看着这消息，心中一空。
　　他当然是明白怎么回事：天皇就是日本的太阳，一日分为二，是指将有两个天皇。这是指的是……
　　“鸟羽天皇的长子显仁早逝后，其灵魂由玉藻前送到皇后璋子的腹子，重新出生为雅仁皇子，但是显仁的□□，被源赖光注入了大天狗的灵魂而复活。一个拥有太子之身，一个拥有太子之魂。也就是所谓的两个太阳。
　　而整个日本，都会被这两个人之间的皇位之争所波及。”
　　一个冰冰的女声如是说。
　　鬼切回头，看到一张美丽得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彼岸花的脸。
　　“源赖光，又利用了你一次呢。”彼岸花巧笑倩兮，如是说。
　　“大江山之人不需要别人指路。”鬼切硬生生地说。没想到：彼岸花竟然已经有了自由进出源信义家宅的力量。“源赖光根本看不起妖怪，被取走灵魂的大天狗就是明证。你以为他是真心爱你的么，不，不。你在他心里只不过是一个玩物。”
　　“说得就好像你看得起妖怪一样，大天狗出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救呢，不是因为他的力量太强，你正好除去一个有力的对手么？”鬼切的眼中坚毅无比，“我不听源氏，也不会听你的。”
　　彼岸花巧笑一声：“是么，那么我便通知大江山准备你的棺材了。”说完消失不见。
　　鬼切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心里不由一空：是的，他知道的，源赖光从来也看不起妖怪，不过，源赖光也有很多把柄在自己手上。如果自己要对付他，那么太容易了。
　　“鬼切，我们去葵祭玩吧。”源信义蹦蹦跳跳地过来了，“我好久没去京都了。正好你们也要回京都。”
　　“回京都？”
　　“是的。”源赖光也走了过来，“牛车也已经备好了。这里的风景也看够了，童子切也修复完毕。”
　　“牛车？！”源信义不由好奇了：武士难道不应该都是骑马的么？为什么要坐车呢。
　　源赖光的脸上露出了深不可测的微笑，源信义用恍然大悟的目光移向了鬼切的下面。鬼切老脸一红：“我，我只是得了痔疮！”
　　源信义马上点头：“没错，每天晚上栋梁到你房间是给你上药来着。”
　　鬼切这下脸是真红了：姓源的都没有好东西，一个大混蛋，一个小混蛋。
　　不过扯归扯，第二天，源赖光从伊势神宫取回了童子切，三人还是一齐往京都去了。
　　这一来一回，已是小半年功夫，正巧赶上葵祭。
　　“葵祭又名贺茂祭，是祭祀贺茂神的节日，由盛装的贵族公子、公主送上祭品，跳舞阅神。在《源氏物语》中，就有光源氏与头中将在葵祭上一起跳青海波的情节。如今可以亲眼看到了。”源信义兴奋地大叫。
　　源赖光笑着摇了摇头。
　　葵祭这样的大祭祀，自然人山人海，源信义拼了老命，死活也挤不进去。
　　鬼切回头：“你不帮帮你的侄儿？”源赖光说：“小时候，我和博雅也是怎么也挤不进去的。眼下看着他这样儿，很是怀念。”
　　鬼切征征地看着他，明亮的瞳孔之中映上万千灯火：“你的小时候……你也有小时候么？”
　　“我又不是妖怪，何况，就算妖怪，发身成人长大的也不在少数吧。”源赖光笑笑，指着源信义说。
　　“只是想象不出来，你的小时候……”鬼切说。
　　源赖光坏坏地侧过头：“你想知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是的。”鬼切已经作好了无赖光说：“你给我生一个小赖光不就知道了？”的准备。
　　可是源赖光的无耻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只见“啪”的一下，小源赖光出现了。他竟真的变成了五岁左右的小孩子！
　　小源赖光趴在鬼切身上，眨巴眨巴眼睛：“我们走吧。”“你——”怎么忘记了，现在的源赖光已经是多田神社的神了，可大可小。
　　鬼切刚想将小家伙放下来，只见他突然大叫了起来，众人马上用“儿童虐待者”的目光齐齐看着鬼切。鬼切只好脸色铁青地抱着小赖光，小声说：“等下我跳到屋檐甩开众人，你就没办法了吧。”源赖光说：“上面早没位置了！”
　　盛大的葵祭吸引的不止是人类，无数妖怪悄悄藏在屋檐上，也观摩着盛大的游行会。
　　鬼切只能抱着小源赖光了。不过，日本人非常喜欢孩子，看到小源赖光纷纷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他竟然很轻松地到了前面，看表演。
　　五月，正是盛夏时节，草木绿得鲜明，少男的精致衣服在这绿色之中越发显眼。他们顿一顿脚，衣上梅花纹抖抖，随后一退，一转，衣衫带出几分风流，金漆扇子展开，金灿灿映着日头，将衣服与人一齐罩上一轮华贵的光芒。
　　“是青海波啊。”鬼切说。此时屋檐上的鬼怪们也发出了惊叫声。
　　“美好的艺术，就这是我当年看到的东西，当年，我与博雅，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也不记得是几岁了，跑到葵祭上来，看到的便是如此壮美的情景啊。”
　　不知何时，源赖光已变回了成人大小。鬼切低下头，沉默不语。“我暂时还没有对抗彼岸花的力量，虽然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始终相信，你与我一条心的。”源赖光循循善诱地说。
　　“我的心是我自己的，不会因情因爱，也不会因为人妖之间的立场而有所变动。”鬼切终于表白，他暂时不会受彼岸花的挑拨。
　　葵祭终于要完了，两人在回去的路上却看到另外一个穿着源氏家纹的孩子。
　　“真是美丽的城市啊，可惜，再也看不到了。”孩子不过十多岁，还没有元服，穿着是年少人的水干。
　　“你是……”“我是源为义的长子源义朝，马上要去东国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机会回来不。”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悲伤，“真是壮美的城市啊，可惜……马上就和我无关了。”
　　源氏现任栋梁源为义的长子么？义朝是加冠后的名字，贵族男子本应在加冠的同时根据父母或族中的地位被授之以官职的。
　　他却在无官无职的情况下被发配到关东，说明他在族中的地位已经相当差了。
　　“义朝，这边。”远处一个小男孩子在招呼着他。“平太我来了。”义朝跟着小男孩子跑掉了。
　　“为义似乎不满意他原来的妻子，连累了这个孩子。”源义朝是源为义前妻的孩子。
　　“说起来，你不是也有去关东的打算么？干脆我们一起去吧，不然他那么小太可怜了。”在平安时代人们的眼中，除了京城之外的地方都是苦寒之地。
　　源赖光轻轻说：“源氏并没有所有人都有让我相助的气度的，如果他没有天下人的力量，倒是在乡下做一辈子的野武士比较好。”
　　鬼切说：“可是国家的基础难度不应该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帮助么？你对着繁华的京都葵祭发出如此大的感慨，却不愿意相助与自己一族的源义朝，人类真的是太搞笑了。”说完，鬼切就丢下他一个人，跑了。
　　“……”源赖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叹道，“果然，能决定鬼切的心的，不是情爱，也不是别的一切，而是他自己啊！”
　　“主人。”雷御前出现在他身边，“鬼切知道的太多了，不说别的，但是双调君（源信义）知道你当年是去父留子拿到他的抚养权的，只怕源氏一族又将内乱不断。”
　　源赖光看着鬼切：“你觉得我们现在有实力与大江山开战么？”
　　雷御前：“我的意思是，用名之为‘情爱’的锁，锁住他一辈子。”
　　可惜鬼切的灵魂属于自由，并不是情爱能锁住的。源赖光淡淡地岔开话题：“童子切即将苏醒，你也要好好面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雷御前马上退去了。

　　另外一边平太正送源义朝自己的双六：“到了关东可就没有这样的好东西了，多带着，不然多无聊啊。”源义朝感激地说：“谢谢你，父母离婚后，我一直不受父亲待见……”“我的母亲死得早，父亲又续娶的，和你的处境是一样的。”平太想起早逝的母亲，眼中也闪闪着泪光。
　　“不过，祗园女御因为与我母亲是姐妹，就把我认成了养子，她在白河上皇面前帮平家扩展势力，提出的交换条件就是平家必须好好对待我，就这样，我保住了我的嫡长子之位。义朝，一个人生下来就有父有母，父亲不要你，你为什么不倒向母亲呢？你的外祖父，是白河上皇的近臣啊！”
　　对了，母亲。这个想法仿佛是在脑海中点燃了一把火焰。
　　很快，源为义向母亲哭诉，母亲为他寻找了一位名叫藤原信赖的保护人，他便前往关东了。

　　鬼切回到六条宅，家里却很不安静：童子切正在大吵大闹：“叫雷御前那个混蛋滚出来！”“发生了何事？”鬼切知道，在源赖光死后还没有复活时，童子切与雷御前共同在京都抵抗妖怪们。后来两人不敌，童子切被大江山捉走复活酒吞。
　　按理来说，童子切应该与雷御前最为要好啊。
　　“鬼切。若不是我恨雷御前远远超过你，现在你已经身首异处了！”
　　“童子切，鬼切是我们的客人。是妖怪联盟放在我此处的人质。”源赖光不紧不慢地进来，只一句便让童子切无话可说。
　　“我与雷御前共同对抗妖怪大军，谁知渐渐不敌，有一次，彼岸花，大江山，大天狗，玉藻前四方合力将我们逼入绝境。雷御前说，她说！”童子切气得话都说不清了，“眼下妖怪齐心协力，凭你我二人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唯一可行的办法是联合二十二神社中的神！”
　　二十二神祗是指平安时代二十二座受官方供奉的神社。为首的是伊势神宫，也就是童子切的出生之地。二十二神社并不团结。
　　“她说，只要出身伊势神宫的我遭到重大打击，二十二神社必定会震惊，然后害怕，结成统一战线，对抗妖怪，于是……于是她竟打伤了我，然后将我丢给了大江山！”
　　童子切的眼睛发着红，“这就是我的同伴与战友。”
　　鬼切能理解他的心情：“雷御前的确该受罚。”
　　“当年情况的确非常紧急，而且你死之后，的确使得神社统一了战线，将妖怪一族杀得——”“这又与童子切何关？”鬼切上前，怒问，“骗了就是骗了！”
　　“门外，北野天满宫雷御前求见。”“不见！”童子切气呼呼地走回了房间。他知道自己不能与源赖光相抗衡，干脆躲起来不见算了。
　　雷御前上前，将箱子一个个放上来：“这是仆每年思念童子切，去各大神社求的御守，去各个地方买的衣服、乐器、书籍。仆心中永不敢忘他。眼下他既然回来，仆将北野天满宫神体御使之职移交给女儿北野悠子，将神社联盟战线主持人之职让给童子切，回多田神社反思自过，从此之后，非召不回京城。”说完，就走了。
　　鬼切心里冷笑，二十二神社有上中下，三个等级，北野天满宫仅是下等七社，童子切的伊势神宫是第一神社，他一回来自然要让位。端的好心思是也，还不是怕对方不放过你。
　　但是心地单纯的童子切可吃一套，不一会儿就晃晃悠悠地出了来，看着箱子发愣：“雷御前也不容易，我过了这一阵子就会去接她回来。”
　　没骨气。鬼切心里说道。
　　“我知道你心系源义朝之事，正好，我也打算去关东一次，你我一起去吧。”源赖光说。
　　鬼切信以为真：“那我们走吧。”两人离开之后，童子切因为自己一个人无法料理神社联盟之事，外加不能向源赖光求助，只好亲自去多田神社将雷御前请了回来，两人合好如初。
　　当鬼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到达镰仓。“这也是主人的计谋吧。让已经离心的雷御前和童子切合好的计谋。”“你要这样想，我也是没办法。”源赖光只是递给他一块唐果子，“我是不用计就无法活下去的男子，跟我在一起，你感觉可怕么？”
　　“只要永远不中你的计谋，比你聪明就没有什么可怕的。”鬼切说，将唐果子给了旁边的小孩子。
　　“也不要太作聪明，偶尔我的面具戴久了也会放下来，比如，我和你去看葵祭就是真心的。”源赖光说。
　　鬼切嘴上哼了一下，心里舒服了很多。

　　“鬼切与源赖光一条心，花儿你本来想利用源赖光除掉大天狗，再利用鬼切除掉源赖光的计谋怕是无法实现了哟。”妖琴师一边给彼岸花做着精油按摩一边说道。
　　彼岸花吸着人骨焚烧出来的香气，陶醉地说：“不要低估我，只要人与人之间厮杀，黄泉女神就能得到力量。呵呵呵呵！”

　　源信义参观完葵祭，就逗留在京城，与丹后来的一位官员之女谈起了恋爱，没多久，女人就怀孕了，十月怀胎却生下了一只鸟蛋。
　　源信义自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是源博雅与一只妖怪的孩子。不过孩子的母亲觉得有辱门风：“我知道你有妖怪血统，但是害得我产下一枚蛋，真是太丢人了。”把他和蛋一起扫地出门。
　　源信义只得抱鸟蛋到处去寻灵力深厚之地孵蛋。
　　很快，源信义在到处找地方孵蛋的事就传到了彼岸花耳中。“白底蓝纹，这是大天狗一族的蛋啊。”彼岸花笑着说，“原来，信义是博雅和大天狗之子，你说我该怎么利用他呢？荒骷髅，修书一封，给大江山鬼王吧！”
　　酒吞作为大天狗曾经的挚友，当然要关照，以妖气重启崇天高云上的孵卵法阵，将信义的蛋放入其中：“天狗的蛋孵化时间极长，少说也要几十年，而且一出生就拥有不低的灵力足以自保。你不必守在此处。”
　　信义十分感谢，只是不解：“天狗一族如此强盛，为什么，会灭绝。”
　　酒吞并不知源信义是源家人，直接说：“是源赖光干的。”
　　源信义猛地一呆：“你……说什么？”“百年前，源赖光设计造成天狗族内乱，整个天狗族都只剩下了大天狗一人还在京都，十几年前，大天狗也被源赖光镇压下去，从此，崇天高云就成了死城。”酒吞老实地说。
　　源信义难忍下心中的愤怒：“谢谢你了，我誓报此仇！”
　　酒吞走后，源信义闭上眼睛，将手放在崇天的土上，吸取着山石的记忆。忽然，他的眼睛猛地睁开：“源赖光，原来当年你是杀父取子！”

　　坂东，此时距离葵祭已经过去了十年。
　　“坂乐之地非常尚武，此处最著名的神社便是供奉传说中的天丛云剑的热田神宫。自从平将门造反失败、源义家被白河天皇下令为罪人之后，整个坂东再也没有统一的君主，只有大大小小的豪族盘踞一方。”源义朝展开了地图，自信地说，“在被发配的这十年来，我一直纵横捭阖，将关东诸豪族收为麾下，眼下只差一件事——我要迎娶热田神宫大宫司之女为正妻，彻底统一关东。
　　源赖光微微抚额：他自己的后裔美浓源氏也在坂东，奈何源义朝真乃神人，靠着自己的机智与勇气统一了坂东。眼下只剩下与热田神宫结为姻亲，源义朝就会成为真正的关东霸主了。
　　源赖光没有多少心情参加源义朝的婚礼，直接带着鬼切回了京城。“主人不必伤心，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祖先的福气那能一直传给子女。”鬼切知道他更情深意浓自己后裔——美浓源氏吃下关东这块蛋糕。
　　源赖光闷闷地哼一声，泡完澡就去睡觉。
　　都多少日子了。鬼切摇摇头，去准备烤香鱼，好晚上陪源赖光一起赏月。风中突然出现一丝杀气，源赖光猛地一醒，转身，格挡。
　　“乐天丸？”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侄子——源信义。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我已经知道了，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源信义愤怒地大叫道。源赖光面无血色：“谁告诉你的？敢离间我们叔侄之间的感情”他并不知道别人是通过蛋认出信义的血脉。
　　“大江山之人绝不会骗我。”
　　大江山，难道是鬼切么？源赖光冷着脸，将源信义踢到地上：“你的气度就只有这么点？你穿的吃的用的，可有一分不是源氏所出？生恩难道比养恩更重？”“可你们是杀父取子啊！”源信义发出愤怒的咆哮。
　　这个人不能留了。源赖光迅速作出了抉择，刀光冷冷，抵在信义的脖子上。
　　“乐天丸！”关键时刻，鬼切来了，轻松救下了源信义，“走！”虽然他不知道源赖光为什么要杀源信义，但是他知道，不能让他成功。
　　源赖光，你究竟是一只野兽。鬼切的心里如是想，带着源信义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鬼切，果然是你背叛了我。源赖光想着刚刚的“大江山之人”，握刀的手不由又紧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贺茂祭，又称葵祭是平安时代最大的庆典之一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