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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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荼沽山
深邃的夜空之中明月高悬，星河浩瀚。荼沽山上翠竹林立，静谧幽深。
山间一道瀑布分流直下，极速却并不激进，落成一片清潭，又顺着崎岖的石头蜿蜒流下，形成了山涧小溪。微凉的夜风穿山过水拂面而来，带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
冷泉水畔，一个白衣男子正静静靠在大石块上闭目养神，面如冠玉、色绝无双，冰清玉润、如切如磋。
令人惊讶的是，男子宽大的衣袍之下，却是一条巨大的龙尾，通体是银白色的鳞片，浸泡在泉水之中，微微浮动着。
此人，正是被月下仙人“赶下”凡间的天帝——润玉。
他本就想下来人间散散心，见此地松竹葱郁、溪水澄澈，是一块风水宝地。便在此歇息，泡泡龙尾放松身心。
咚——
一颗小石子投掷在水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醒了正在休憩的某只白龙。
润玉猛然睁开眼睛，警惕道：“什么人？！”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也不是一个凡人啊。”
一道清脆张扬的声音从潭边大树枝叉上传来。润玉皱了皱眉，衣袖轻拂站了起来，连带着龙尾消失尽收衣底。
“何方小妖，还不赶快现身。”
树枝轻晃，从上面跳下来一位女子，面容清秀，身形高挑。身上穿着一件火红色百花盈袖裙，未施粉黛，姿色天然，眉目间透着自信从容，情丝万种。
“哈，我是小妖？我看你才是小妖。”说着，少女已经走到了润玉身边：“你是什么人？我方才看到了你的蛇尾，你是一条白蛇吗？”
润玉皱了皱眉，他此次下界，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此事，便也没有反驳面前女子的话。
哪想到润玉沉默之际，女子突然凑了上来，二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润玉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自从他身居高位以来，还未曾有人敢如此放肆。
然而还没等润玉发怒，女子已经站直了身子，面不改色道：“你长得真好看，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
说着，又直言不讳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们蛇妖是不是都长得这般妖孽？不过比起我认识的那条蛇，你看上去已经正经多了。”
“放肆！”润玉沉声说道，整个人已经冷静了下来。对于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打扰了他休息的女子，润玉的表情已经冷到了极点。
哪知少女根本无惧他的威慑，摆摆手说道：“你还想吓唬我啊？不怕告诉你，我从小就是被吓大的，你这点道行跟我爹爹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润玉：“......”
“我叫澜清，你叫什么名字？”
润玉脑门青筋突突直跳，转身欲离开这个已经被少女搅和得不得安宁的地方。
“哎哎哎，你先别走啊，我问你话呢，大白蛇，你叫什么名字啊？”
润玉一路走着，少女小跑着跟了上来，不停地询问着他的名字。润玉发誓，他此生还未见过如此喧闹无礼的女子。
许是被女子吵得厌烦了，润玉冷冷吐出了两个字：“润玉。”
“哎，润玉？名字不错。我爹爹曾经说过，我们做兽王的，要内含玉润，外表澜清。”澜清叽叽喳喳道：“这么看来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
润玉冷冷道：“姑娘谬赞。”
澜清拉着润玉的衣袖，上气不接下道：“喂，你走慢一点啊，说你是蛇还真就一点面子都不给啊，走那么快干嘛。”
润玉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持之不懈的澜清，止住了脚步，问道：“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澜清站直了身子，坦荡荡地说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啊，我喜欢你。”
润玉彻底黑了脸，半天才吐出了两个字：“肤浅。”
说完，转身离开。不想和女子多做纠缠。
“哎哎哎，等等我。”澜清连忙追了上去：“你是哪里的蛇？我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哎你娶亲了没有啊？”
见润玉不答话，澜清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说道：“看你这幅样子就知道肯定没有娶亲，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我都说了这么老半天了，你一句话都不回我。”
“不过没关系，谁让你长得这般好看呢，本公主原谅你的无礼。”
“你这是要下山吗？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吧？”
润玉看了身边的少女一眼，放慢了步伐，脸色依旧冰冷：“不必。”
“那哪能啊，我看你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哪个小妖拐了去当压寨夫人可怎么办？既然我们是朋友，我就有必要确保你这颗大白菜不会被别的猪给拱了。”澜清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润玉无语，怎么看都是她最像想要拱他的那只猪吧？
接收到润玉投过来的眼神，澜清以为他在感激她的随行护送，直接搂住了润玉的胳膊，嬉皮笑脸道：“你不用太感动，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要报恩
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你以身相许。嘿嘿。”
润玉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被澜清抱着的手臂，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澜清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那怎么了，如果你跟了我，还有什么男女之分，真的，跟了我的话我可以助长你增修灵力，还能保你周全。你看看啊，在这荼沽山上，野兽出没妖怪横行，你这么一条白花花的大蛇，保不齐就被哪只野兽给叼走了。”
“如果你要是像别的蛇一样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话，我也就不担心了。可是看你这样子，偏偏还是条君子作风的蛇，啧啧啧，万一被别人给骗走了怎么办？”
润玉面无表情道：“姑娘多虑了。”
然而澜清并没有听到润玉话中的拒绝之意，继续说道：“与其被别的野兽捷足先登，还不如让我近水楼台。以我之见啊，你就跟了我吧，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正好我爹爹前段日子还催我相看夫婿的事儿呢，现在遇到你了这就是缘分啊。
润玉见澜清并没有把自己话听进去，黑着脸不再说话。任由澜清叽叽喳喳也不理她。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害羞了吗？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澜清见润玉不说话，当后者是默认了她的话，说道：“那我以后可以叫你相公吧？相公，你去哪儿啊？”
“不准。”润玉突然停住了身子，使得身后紧跟着的澜清一脑袋撞上了润玉的后背。
润玉转过身子，看着澜清的脸色已经带上了愠怒：“婚姻大事，也可这般儿戏？简直胡闹！”
哪知澜清作为山中兽王，天不怕地不怕，更不会惧怕一只看上去温润如玉的“白蛇”：“我就不，我就看上你了，既然我未嫁，你未娶，那么我就要把你拐回去当相公。”
说着就朝润玉扑了过去。
润玉久居上位，早已经养成了习惯。在澜清扑过来之际，衣袖一挥，灵力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澜清给震出了十几米之远。
“啊….”
澜清整个人摔在了地上，面露痛苦捂着肚子，缩成了一团。
“哎呀——疼死我了.....”
润玉看着摔在地上未曾起身的澜清，心里有了一丝不确定。自从他当了天帝之后，还未曾有人敢如此放肆近他的身，方才他那一下子虽未曾使出全力，但到底是怒气之下出的手，还是有几分威力的。
如今并不能确定眼前这个女子的修为如何，倘若修为并不算上乘，他那一击，很可能要了这个女子的命。
润玉犹豫了一下，走到了澜清身边，并没有蹲下，只是冷冷道：“我早已提醒过你，离我远些。”
“哎哟….疼…我肚子好疼啊….”澜清缩在地上，面目痛苦，发丝也有些凌乱。
润玉看着她不像是装的，心里有了担忧，蹲下来问道：“你没事吧？”
澜清瞥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怎么可能没事啊，我又不知道你会突然那么生气，都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好吗。”
澜清越说越委屈，杏眸里薄雾渐起：“我不过就是叫了你声相公，用得着赶尽杀绝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润玉看见澜清掉了眼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他一生所遇到的女人之中，生母蔌离疯癫偏执，先天后荼瑶高高在上。侍女邝露虽心悦于他，但到底安分守己，未曾做过什么出格之事。而他唯一爱过的女人锦觅，则一颗心从未在他身上过，更遑论对他哭泣撒娇。
“呜呜…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那么喜欢你…”澜清一张小脸都哭花了，却还是没有止住眼泪。
润玉有些手足无措，纵然他手段高明心思深沉，但是对于安抚女子这种事情，实在是毫无经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从山林里路过，定然会看到一个躺在地上哭泣的女子，和一个衣冠楚楚蹲在女子身边的白衣男子，说不定还会误认为了男子轻薄非礼了少女。
润玉皱着眉头，从他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让他不知所措的局面。他本可以拂袖离去不管不问，但是一想到澜清如今受伤不起皆是因为他下手不知轻重，润玉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你先起来。”润玉耐着心思说道。
“呜呜呜，我起不来了，我肚子疼。我本来就受了伤，走路都跟不上你了，你还下手那么重，我觉得我的虎胆都被你给打出来了。”澜清不依不饶道。
润玉皱着眉头：“还不是你一直跟着我，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跟着我。”
澜清啜泣道：“我跟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喜欢一个人就非得被他打得元神尽散，身形俱殒吗？”
润玉愣了一下，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喜欢一个人要元神尽散、身形俱殒吗？
润玉的心沉了下来。他从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有错，当初他喜欢锦觅，费尽心思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为此弑生父，夺帝位，做尽了荒唐之事，可到头来，却也是徒劳一场罢了。
润玉叹了口气，压抑着的怒气也烟消云散，尽量温柔道：“你先起来吧。”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曾爱过，知道那种爱而不得的心情，所以对于同样懂得爱的人，他倒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起不来了，都怪你，我现在肚子疼。走不了路了。”澜清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委屈巴巴看着润玉。
润玉看着地上的人，沉默片刻，伸手将地上的少女抱了起来。大步朝山下走去。
澜清窃喜地搂住润玉的脖子，脸上依旧挂着泪痕：“相公，你刚才打了我，你得对我负责。”
润玉听到“相公”两个字，再次黑了脸：“我不是你相公，我只送你到山下，之后我们就两不相欠，各奔东西。”
一听到这话，澜清不乐意了，搂紧了润玉的脖子：“那怎么行啊，你还得去找大夫给我治病呢，万一因为你那一掌，我落下了病根儿怎么办？到时候新伤旧疾加在一起，我再想念你想念得相思成病，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一命呜呼了怎么办？那你就是罪魁祸首，你能安心吗？”
润玉眼皮跳了跳，总觉得自己遇到了个烫手山芋，说道：“我会给你找个大夫，然后把你送回家再走。”
澜清撅着嘴说道：“等我伤好了你就想不负责任一走了之了吗，哼，相公你这是不负责任始乱终弃！”
润玉嘴角抽了抽，好奇道：“你的书是谁教你的？”
“我爹爹教我的啊。”澜清理所当然道：“相公，你家是哪里的啊？”
家吗......润玉沉默了，他孤身一人，家在哪里呢？是那个冷清清的璇玑宫？还是龙鱼族繁衍生息的洞庭湖？
他也不清楚，他早已经没有了什么亲人。无依无靠，只身一人。被困在一座名为“天帝”的囚笼之中。旭凤锦觅恩爱和睦，有花界为家，鎏英有魔界众魔为伴。他呢？除了一只不会言语的魇兽之外，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他身为天帝，恪守着天帝的职责。喜怒哀乐，从来都不属于天帝。
“我没有家。”润玉神情落寞。诺大的六界，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让他称之为家的地方。
澜清注意到了润玉的失落，也不再吵闹，轻轻说道：“没关系，你可以来我家。你当了我相公，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家里有很多人，我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他们人都很好。”
润玉知道澜清是在安慰自己，苦笑一声：“多谢。”
澜清笑了笑，说道：“我爹爹总是看上去很严厉，但是面对我娘亲的时候就变得特别没底气，因为爹爹说，我娘亲是一只母老虎。你长这么好看，我娘亲一定也非常欢喜你。不过你可能见不到我姐姐了，我姐姐已经嫁到了青丘，不常回来。”
“不过我哥哥可能不会喜欢你，偷偷告诉你，我哥哥讨厌所有比他生得好看的人，前段日子隔壁山上有只梅花鹿化作了人形，俊美异常，然后我哥哥就去上门约战，结果被那座山上的野兽围攻，还挂了彩。不会也活该，谁让他没事儿去挑衅人家呢。”
润玉静静听着澜清讲述她家里的人事，不知不觉嘴角染上了笑意。听得出来，澜清过得很幸福，也很快乐。
对于润玉来讲，这种天伦之乐怕是他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了。
其实有时候想想，仙又如何，神又如何，数万年的漫长光阴或许比不上人间短短几十载的欢乐幸福。
他贵为天帝，却也羡慕草莽人家夫妻恩爱子女绕膝的天伦之乐。
现在想想，或许当初彦佑的选择是对的，做一个逍遥快活的散仙，游历大好河山。若能遇到一个命中注定之人相知相爱，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即便不能，不被权利枷锁束缚，自由自在，超然物外，也是不虚此生。
无论如何，也好过孤单一人坐在鎏金天座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循环往复。
或许，他真的该放下了.....放下曾放不下的“爱不得”，去寻找全新的生活。
清澈的溪水顺着石缝蜿蜒，像是环佩碰撞的铿锵之声。清风明月，竹影摇曳。安静祥和，宛如人间仙境….
…….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