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垂怜》白云期

20、第 20 章

　　徐悦知长发迎风飞扬，英姿飒爽。她站在中央，许多人围着，皆身着道袍，一看便知是正道修士。

　　“你们还想去哪里？” 清丽的声音问道，人群陷入沉思。

　　正道驻地尚留存许多人，并非所有人听从曲攸宁号令，与他同心。

　　他们心存犹疑，举棋不定，是以未追随曲攸宁。云渊之变，他们尚不得知，焦急等待。

　　徐悦知前来，正为游说。

　　徐悦知道：“在这里，你们没有容身之地。”

　　“曲攸宁已经入魔，去往云渊之人，无一生还。他势要灭尽天下道门……如今情势，你们独木难支。”

　　叶萤沉睡，恍惚听到人声。

　　人声阵阵，人影隐约晃动，她想睁开眼，却只看到模糊的红。

　　有人疑问：“曲攸宁坠入魔道，你来此劝说，动机为何？你又将带我们去往何处？”

　　徐悦知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曲攸宁掀起祸端，我们应该共同应对。”

　　众人惊疑，“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悦知点头，“随我去云渊，异界界壁设有阵法，阻绝外敌入侵，阗天城将与你们联合。”

　　话音一顿，又接道：“曲攸宁知道你们的底细，对付你们，不是难事。如今曲攸宁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走是留，你们好好掂量。”

　　众人为之色变，纷纷沉默。

　　徐悦知明白，自己已说服众人。她低头看向地上昏睡的少女，叶萤神色挣扎，似要醒来。

　　徐悦知低身，在叶萤头顶轻拂一掌，睡意袭来，叶萤昏昏欲睡，重陷梦乡。

　　徐悦知抱起少女，看着她的睡颜，“你再睡会吧。”

　　飞阁流丹，雕栏玉砌。

　　宫殿中，角落熏炉燃着安神香，香气袅袅。叶萤昏迷许久，醒来。

　　叶萤抬手，手腕处金铃摇晃，天鹅绒的袖子，黑羽片片错落，点缀宝石。

　　她长发披散，掀开被子，下地。衣衫已换，黑色长裙曳地，是独属于异域的风情。

　　衣衫早换了一身，抬眼看去，皆是陌生的装扮，陌生的环境。叶萤还没反应过来，有个侍女看到她，忙将她小心扶起。

　　一群侍女听到声响，慌忙跑过来，“姑娘醒了！”

　　“快去通禀少主！”

　　有侍女出去，其他的侍女扶起叶萤，给她洗漱。洗漱完毕，搀她到梳妆台前，叶萤虚弱，任由她们动作。

　　钗环琳琅，步摇随风轻颤。一件件首饰落在她身上，把她精心包装成一份礼物。

　　“少主快来了，快些打扮好！”

　　侍女正给叶萤抹胭脂，叶萤不喜这些琐碎装饰，蹙眉。忽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迈过门槛。青年身影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住。

　　她眼底一闪而逝的不耐，落到那人眼里。

　　那人扬手一伸，取下妆奁。叶萤看向吕鸣珂，吕鸣珂伸手，修长手指沾上嫣红，为她点染胭脂。

　　叶萤挣扎着推开他，吕鸣珂看着她，施加咒术，她动弹不得。

　　吕鸣珂神情专注，给她点上胭脂。

　　他手执眉笔，为她画眉，妆容初成，艳若桃花。

　　镜中人，是他心上人。

　　吕鸣珂放下眉笔，叶萤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吕鸣珂的手放在她肩上，叶萤推开，起身。

　　吕鸣珂将她摁回椅子上。

　　叶萤看他，眼神虚弱，却隐含排斥。

　　吕鸣珂温和如常，“师妹，别冲动。”

　　叶萤道：“挽苍山时，我们的情分就尽了。”

　　吕鸣珂定定的盯了她半晌，笑，“为什么？”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身坠乱石，本就死过一次。你将我逼入乱石，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吕鸣珂道：“我们这就两清了？”

　　“那你还想我付出什么？”

　　“我想要你。”

　　吕鸣珂笑，理智，平静，却有种崩溃感觉，“我现在只剩下你。”

　　“你喜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哪怕困你在身边，我也要你。”

　　叶萤道：“那你能为我做什么？”

　　她眼里隐含决意，“你能让我离开吗？”

　　吕鸣珂道：“你去哪里？”

　　“曲攸宁在哪，我就去哪里。”

　　“你这么舍不得他？”

　　“我要杀他。”

　　吕鸣珂倒吸一口凉气，“你……”

　　叶萤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什么都没了，你想操纵我，来利用曲攸宁，可我和他已没有关系。”

　　“我和他只剩下仇恨。”

　　吕鸣珂道：“你跟曲攸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在意你。”

　　叶萤偏头，不可置信地看他，“这关你什么事？”

　　吕鸣珂身上依稀可见阗天城主的影子，威严肃穆。

　　他声音平静，“我的父母都死于曲攸宁之手，身为人子，我要报仇，身为阗天城新主，我要守护这里。你想杀他，我会替你做到。”

　　他顿了顿，又看叶萤，“难道你还对他有情义？”

　　叶萤怔了怔，摇头。

　　她看吕鸣珂许久，“你要杀他？”

　　吕鸣珂点头。

　　叶萤走向窗棂，窗棂雕花，渗进阳光来，落在她的脸上。

　　叶萤像个鬼魅，自言自语，“好，那就杀他。”

　　叶萤眼窝深陷，忽然颤抖，那颤抖由内而外，像发自灵魂的寒冷。

　　吕鸣珂想抱她，走过去，伸出手。

　　叶萤颤抖了一下，挣开。

　　异界之中，没有白日。既为异界，便无人间四时轮转，早晚更替。枯燥乏味，黑夜是永恒的风景。

　　天色黑暗，永恒的星月悬空，吕鸣珂将叶萤禁锢在小小的宫殿中，宫殿之外，花香氤氲。

　　宫殿外花园，昙花盛放，如大朵大朵的月光。

　　叶萤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么多。

　　叶萤在侍女的监视下，在宫殿和小花园中游荡，侍女们知晓她在吕鸣珂心中的地位，都讨好她。

　　她是吕鸣珂精心喂养的笼中鸟。

　　叶萤在花园中驻足，折下一株昙花，迎风一招，花瓣纷落。

　　花茎尖锐，朝繁复裙边一扫，削去半截。没有长裙拖曳，叶萤行动方便，赤裸双足，朝外面走去。

　　身后的侍女追来。

　　“姑娘！”

　　叶萤御风而行，如飞鸟高起，逃出宫殿。

　　骤然抬手，花茎尖锐，朝腕上金铃刺下。

　　金铃监视她的行动，是吕鸣珂用于追踪她的法器。

　　金铃破碎，落地。花茎割破手腕，血流不止。

　　天空深幽，阴云密布。

　　山峦重重，如同鬼怪所化，奇险诡怪。阗天城地形复杂，路线繁多，叶萤先前向侍女套话，知道出口方向。

　　一路高飞，她本以为能逃脱，谁知天风猛烈，阵阵吹袭，忽而一阵狂风——

　　叶萤失去重心，像只折翼的鸟儿落下来。

　　巨大的平台，许多人站在下方，如同乌鸦成群黑压压一片。

　　叶萤护住自己，朝人群中央的空地迎风坠落。吕鸣珂站在下面，看她，似早有预料，嘴角噙笑。

　　许多侍从冲上来，擒捉她，登时已深陷重围，刀剑加身。

　　吕鸣珂道：“你逃不了。”

　　侍从擒住她，叶萤成了囚徒，心下一凛，再割手腕，血涌出来，威胁道：“你放不放我走？”

　　“你真的要一具尸体？”

　　吕鸣珂无奈：“你还要我怎样。”

　　吕鸣珂看她，叶萤定身，动弹不得。他走过来，侍从退开，吕鸣珂牵起叶萤的手，抚过她手腕。

　　手腕结痂，咒术加身，叶萤如同傀儡，跟在他身边。

　　此处是阗天城中央，众人议事之所，方才吕鸣珂便会同众人议事，叶萤无意闯入。

　　吕鸣珂面向人群，“将来当如何？”

　　有谋士站出来，恭敬垂首，“异界界壁，可为屏障。”

　　又有德高望重之辈捏着长胡子，抬步而出，面露反驳之色，“界壁难以穿越，又设下阵法，可曲攸宁并非常人。况且云渊战后，各大势力已蛰伏退缩，更无力抗衡。”

　　吕鸣珂道：“不可如此悲观。”

　　“只要是人，便有弱点，攻其薄弱之处，便能取胜。”

　　玉简漂浮吕鸣珂身前，随他话语，闪现光芒。

　　流光溢彩，坠落下来，落入吕鸣珂手中。吕鸣珂端详许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城主是发现了什么？”

　　玉简符文纵横，随光芒闪现，字迹浮现。吕鸣珂轻点上面字迹，“父亲解读其上符文，得出姹罗埋葬云渊。”

　　“曲攸宁骗了我们所有人，玉简是真的，符文的记载也是真的。但是有一些文字，被他刻意施法，隐藏起来了。”

　　吕鸣珂轻声道：“你们看……”

　　吕鸣珂手指轻点，符文错落，排列一变，沙丘血云的图景浮现空中，是云渊之景。他手指再点落，符文变幻，图景再变，如水落石出，露出原有的样子。

　　吕鸣珂惊道：“怎么会……”

　　众人目光朝他看去，他说出缘由，“此地是鬼阙的禁地，就在森罗山中。”

　　森罗山是鬼阙最为隐秘危险之处，千年间，无人进去。

　　吕鸣珂初继位，不知其中风险。

　　难道姹罗，便葬在此处？

　　众人错愕。

　　忽然天摇地动，众人目光一凛，望向天边。

　　护山大阵发动。

　　紫黑色的结界弥漫开，将巨大的阗天城笼罩在其中。乌云压顶，阴雷阵阵，抵御外敌。

　　结界之上，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落下，有人惊叫起来，“是曲攸宁！”

　　“他没有穿过云渊前来这里，这只是他的虚影，化身降临！”

　　众人心神稍安，却见曲攸宁幻影之后，还有无数道剑光闪过。分明是仙渺弟子，千人之众。

　　遮天蔽日，如同末日降临，原来仙渺弟子云渊未至，便等这个时机。

　　他们结成剑阵，剑阵金光耀眼，护山大阵越发暗淡。徐悦知在吕鸣珂身后，两人神色，都是凝重。

　　仙渺剑阵，燃血而生。

　　剑如朝霞，如凤凰翎羽，霸道而落，无穷的热力，火焰自天边席卷。让人想起浴火涅槃，给人希望之感。

　　却是死亡使者，带来屠杀。

　　众人无力对抗，剑阵在外，他们在内。他们只能凭借阵法，出去，便是死路一条。

　　众人脸色苍白。

　　一片死寂，叶萤本被吕鸣珂控制心神，忽然眸光清明，挣脱束缚，飞身出去。

　　吕鸣珂竟未抓住她。

　　“叶萤！”

　　叶萤什么也没听到，眸光一凝，一个人影落在她眼中，让她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心脏如冰晶碎裂，由内而外。

　　“曲攸宁……”

　　她看着曲攸宁，一字一句，“你是来找我吗？”

　　化出利刃虚影，剑尖一挑，她俯身冲入，不管不顾。曲攸宁避也不避，剑阵如水汇聚，抵挡她。

　　剑尖半寸难进。

　　剑阵中人似傀儡，面目呆滞。整个剑阵化成一柄巨大的飞剑幻影，朝她刺来。

　　剑光耀眼夺目，众弟子动作如出一辙，像被操纵，“阻挡者，杀！”

　　叶萤吐血。

　　冲击之下，连神识也受伤。

　　曲攸宁挥出一掌，清冽气息将她推开。

　　叶萤死死盯着曲攸宁，曲攸宁如水的目光也朝她看过来。

　　温柔，悲凉，长辈的淡淡爱怜。

　　本该冰冷，触在她身上，却融化了一般。

　　她只看了一眼，心口一窒，喉咙再发不出声音。

　　叶萤静静看着曲攸宁，飞速坠落。

　　所有人都救援不及，曲攸宁挥袖，洒落一道清光，将她包裹，减缓她坠落的速度，也给其他人留了救援的时间。

　　吕鸣珂飞身接住叶萤，抬头看向曲攸宁。

　　两人无言。

　　剑阵退到了一边，没有再进攻。曲攸宁的虚影停在天际，悬在他们头顶，也沉重压在他们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