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ArrayOwn

3、失忆症

　　赵小强突然什么也记不得了。那是在下午，冬日里一个温暖的下午，他的部门主任办公室里的茶也刚刚泡好了，徐徐的白汽显出气派与悠闲。然后他信步走向椅子，旷达的深红色皮椅，坐上去是什么滋味？这恐怕只能问赵小强自己了。但今天很奇怪，他刚一坐到椅子上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想什么，他便沉沉地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他从椅子那儿站起来，看看四周，陌生的环境，走出办公室，有的人对他微笑，那笑意也是各有不同的。比如吧，那个穿深灰色衣服的人笑起来就格外地虚假，眼里闪着的，尽是奇怪的光芒。好象要把他吃掉似的，赵小强看着他，摇摇头，想躲开他。

　　穿深灰色衣服的是赵小强大力提拔的员工小陈，他想，不对呀，昨天他还往赵经理的办公室墙上添了一幅齐老爷子的真迹，当时这赵小强也笑得挺高兴，怎么今天就不对劲了？他又赶紧迎上去，哪知这赵小强越见他越躲开他。刚好碰上路过的小江，小江与他平日素来不是很要好，甚至有几分竞争的意思，小江见赵小强躲着，赶忙伸手扶他一把：“哟，赵经理！”

　　赵小强冷不丁被扶一把，一转又对上一双吃人的眼，吓得赶紧闭上眼，也不说话了。

　　小江和小陈见赵经理脸色不太好，赶紧问他，这一问又招来诸多同时，大家围着赵小强，一张张焦急的脸都在他头顶旋转，实在陌生得很，赵小强看着看着又给晕过去了。

　　待他醒来的时候，场地却已是换了个地方，白白的墙，白白的床单和穿着浓丽衣服的女人，女人看着他，眼中似乎要滴出水来，眼眶和鼻子都红红的，赵小强有点愣：“你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女人似乎有点欣喜，抓住他的手：“你，你记得我吗？”

　　赵小强细细打量她，长得漂亮，大大的眼睛晶莹又美丽，可是眼里仍有他读不懂的东西。

　　美丽的状容他仍是不认识的。

　　他打量的时间越久，女人眼中的希望就越黯淡，那点小小的光最终快要熄灭的时候，医生走了进来：“您先生的确是患上失忆症，只是不确定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但你可以带他转转，找一找原来的记忆深刻的东西，说不定他是会想起来的。”

　　女人眼里的光终于变亮了起来。

　　女人的名字叫钱小丽，跟了赵小强六年，终于在他升为部门经理的那年打败其他选手，荣登正室，他们俩还有个儿子叫皓皓，还在家里的小摇篮里睡着。你说这是多大的打击，钱小丽好不容易觉得自己的苦日子到头了，可没想到刚生下儿子不久就出了这种倒霉事，家里她每个月只有从赵小强那领到钱用，而他得了失忆症，那些房贷，车贷，信用卡，存折都怎么办啊！希望她可以让赵小强恢复记忆，她的好日子才可以重新开始，说不定他会更信任她，从此断了与外面潜在的女人的来往。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公，你得了失忆症，不过，没关系，我会陪你把病治好的。”赵小强看看她再看看站在门口的似笑非笑的医生，对着钱小丽点点头。

　　他们先去取车。“老公，这是你今年新换的奔驰，你看，你说你最喜欢银灰色这款。”

　　赵小强摇摇头。

　　开车前进，“老公，这是你每天上班必经的路，看见这些建筑和绿树，你有没有想起来了什么？”钱小丽的声音很好听，隐含期待。

　　赵小强看看车窗外，蓝天，白云，绿树和阳光，和他先前所见的差不了多少，他摇摇头，有几分茫然地盯着钱小丽，钱小丽微微地叹了口气，并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开车。

　　他们回到家里，“老公，你累了，今天先休息一下吧。”

　　看见赵小强走上楼梯，钱小丽为他联系好了单位的事。然后自己也睡了。

　　晚上还好好的，可赵小强就是不停地翻身，似乎总是睡不安稳，她有些恼了，却又不好说什么。

　　一夜，两人都没睡好。

　　第二天，钱小丽把赵小强的妈妈叫了过来。其实赵小强挺倒霉的，从小父母就离了婚，各自开始新的生活，而他从小靠父母给的抚养费和爷爷奶奶的养育长大，而爷爷奶奶也在他上大学那阵子先后离他而去。说起来，现在也就只有这十几年不怎么见的父母和他最有关系。总之先从母亲这里试试看吧。

　　赵小强的母亲自己也是独挡一面的女强人，听见自己的儿子得了失忆症，心里不是不伤感的，但是对于她而言，儿子自己已经每个月打入抚养费，从法律上自己和他已经履行完母子责任，而自己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不过，还是去看看。

　　中年女人坐着私人司机开着的车来到了这幢儿子年初才贷款买下的房子，果然很大，很气派，唉，不愧是自己的儿子，不过看到赵小强就想起自己那段失败的婚姻，她心里浮起黯黯的，不知是什么的情感。

　　敲门。开门的是钱小丽，看见自己的婆婆，她不失大方地笑了一下，赶忙欢迎她进去。

　　他的儿子在书房里坐着，她走到二楼，推开书房的门，电脑都关着，而一盏台灯开着，透明的玻璃里透入上午如同雾般的浅浅阳光，她的儿子面前摊开了一本书，他正静静地阅读。听见她推门的声音，他抬头和她四目相对。

　　那样陌生。她本以为他会叫她一声。可是赵小强看着她，良久不说话，终于，“您是谁？”

　　她虽然是他母亲，但是多年来他们之间似乎只有金钱关系，在赵小强成年之后，连金钱这一层薄薄的关系都消失了。更多的，似乎是陌生人。

　　赵小强的母亲看着他，不晓得说什么好，说自己是他的母亲，似乎不合适，至于为什么不合适，这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终于她还是关上门走了。

　　赵小强看看她，知道肯定又是知道自己失忆了而来看他的人，至于是谁，原谅他，真是什么印象也没有。

　　“老公，你还记得刚才那个人吗？”钱小丽在赵小强的母亲走了之后进来之后问道。

　　回答她的是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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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就是这样，不断有人来，而他真是什么也不记得。

　　连最后，钱小丽拿出他送她的结婚钻戒，赵小强也是不记得。

　　钱小丽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你向我求婚你不记得，你和我结婚时的酒店你也不记得，连结婚的戒指你也不记得。你到底还记得些什么？”说实话，钱小丽对赵小强不是没有感情的，而且和他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孩子就更不是简简单单的感情了，但是，这一切在赵小强的记忆里到底占据着怎样的地位，她现在终于知道了。

　　赵小强看着她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情感，只是他觉得自己失忆了，每天可以看看书，再想一想事情，很好，很平静。至于原来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吧，

　　而他对钱小丽，虽然知道她是自己的妻子，但是对她似乎没有任何情感。

　　赵小强似乎空白地生活了三十多年，虽然他自己已经记不得了。

　　这样的事，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在老年的我们身上？

　　赵小强是你，是我，是他还是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