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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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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宋重丰低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些隐隐的疑惑,随即是迟疑的轻轻叩门声,“您今天不舒服吗?”
这也难怪他会这么想。每天早上天刚亮时准时出现在院子里报日程的规矩是当年宋黎亲自定下的,这么多年从来只有宋重丰迟到的份,今儿赶到,宋黎的卧室门仍然紧紧闭着——这想来还是第一次。
卧室内并没有声音。
“大伯?”宋重丰抬了抬表,蹙着眉头又唤了声,开始思考是否要破门而入看看情况。
正在他开始试图转动门把手的时候,那扇涂了清漆的木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宋黎显然是刚睡醒,身上少见地没有穿往日那件云纹丝质睡衣,而是松垮地裹了件炭灰的长风衣,仿佛是刚刚随手搭上的一般。他并未理睬宋重丰探究的眼神,脸色平静如常:“阿丰,今天日程先帮我推了。”
“大伯?您没事吧?怎么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宋重丰上下打量了一下,斟酌道:“上回你惹恼了杨家小姐,叔公他们好说歹说才让杨家那边答应再给你次机会,你要是再不去……”
“不去。”宋黎声音虽淡,却十分果决,“若那杨小姐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人家杨小姐生的如花似玉亭亭玉立的,你怎么就这么榆木脑袋呢?”宋重丰恨铁不成钢,“你明知叔公他们对杨家的……”
“生意是生意,生活是生活。”宋黎一手拢了拢外衣,一手从暖壶里倒了半杯温水,“你要是如此怜香惜玉,不如你代我去?如何?”
“我?”宋重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我去见杨扉?”
“怎么了?你与我差不多大,将来南边的生意也是打算让你来主事。”宋黎揶揄一笑,“再说,你们一个如花似玉,一个血气方刚的,不是挺般配的?”
“这这这……这不好吧……”宋重丰话音还没落,突然噎住了。
只见宋黎的房间里迷迷糊糊地晃出了一个妙龄女子,身上赫然是宋黎的那件银丝绣云纹的绀色真丝睡衣。
“程小姐……”宋重丰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噢,重丰哥。”程谙这才看清了来人,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顺着下意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这么早?”
“是……”宋重丰的眼睛像是乒乓球一样在程谙和宋黎之间来回跳动,心里的想法仿佛大写加粗地写在了脸上:什么情况?
程谙的生物钟并不习惯那么早起,只是在凌晨半梦半醒间忽然发觉身边的位置空了,外头又隐约传来说话声,便迷迷糊糊地打算起身看看。所以她在打完了招呼之后,脑子里把眼前的情况来回过了三四趟,才如梦初醒,十分震惊地在心中发出了和宋重丰出奇一致的想法:什么情况???!!!
宋黎抬眸瞟了眼面前两个僵住的人,一如既往地温和平静:“小谙,外面冷,回去多穿件外套再出来。”然后很是自然而无辜地转头看着宋重丰,甚至还带着盈盈的笑意:“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能去了吧?”
“懂了。”宋重丰咳了声,“懂了,我这就替您去。”随即几乎是逃跑似的快步消失在院门外,非常贴心地在门外跟过来的下属探头询问的时候把大门带上了。
一时间,寂静的清晨,灰蒙蒙的厅堂里,只剩下了宋黎和程谙两个人。
“怎么办……”程谙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什么?”宋黎不紧不慢地给程谙也倒了杯温水,起身拉起她的手接住温热的白瓷杯,“起来要先喝杯温水,忘了?”
“重丰哥他不会多想吧……”程谙有些懊恼,但是下意识非常听话地一口口啜着手里的温开水。
“多想?”宋黎耐心地等她慢慢地喝干净了杯子,接来放好,道:“无妨,他倒是也没想错什么。”
宋黎的话明明没有什么深意,但是程谙的脸霎时间红透了,瞬间,所有的缱绻记忆涌回脑海,所有的——
宋黎的手指的温度,低哑着嗓子的轻哄,浓烈的白檀香气……
是痛,是痒,是心头无限的酸楚涩意,是抿着唇都藏不住的雀跃欢喜。
“怎么了?”宋黎伸手摸了摸她滚烫的脸,声音中是哄孩子般的温柔和浅淡的笑意:“怎么突然害羞了?”
“宋黎……”程谙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里,声音闷闷的,但是却透着那么浓重软糯的撒娇意味,双手环着宋黎精瘦的腰身钻进他的怀中,一声声地仿佛叫进了他心坎里,“宋黎……宋黎……”
“还困吗?”宋黎声音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程谙摇了摇头,旋即抬起了莹亮的眸子,水波盈盈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还十分无辜地眨了眨,声音里却是调皮的笑意:“要吃早餐了吗?”
“……你故意的。”宋黎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没有。”程谙的酒窝浅浅的,盛满了小狐狸似的狡黠。
话音刚落,程谙感到自己脚下一轻,下一秒已经被拦腰抱起,整个人依在宋黎怀里,耳边是他勾人的耳语:
“是吗?那我要好好看看,到底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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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重丰在为宋黎改日程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是错过了哪一步,怎么几天没见就错过了宋黎感情道路上质的飞跃,直到他在杨扉面前停下车都没想明白。
“宋……宋先生?”杨扉打开车门,看清了宋重丰,眼神是掩不住的意外,“我以为宋哥哥会直接过来。”
“噢,大伯今天有事,来不了了。”宋重丰不以为意,“系安全带,杨小姐。”
“他不来了?”杨扉眼睛一瞪,“什么意思,上回他就让你来搪塞我,这回又是你?”杨扉人长得很是乖巧,私下性格也很是乖巧,但是每次在宋重丰面前就控制不住地没好气。
“对啊。”宋重丰扯出了一个假笑,“您想去哪?杨小姐?”
“这不是要问一下你吗?枫崇先生?”杨扉彻底卸下了大家闺秀的面具,笑意中带着咬牙切齿。
“不是说再也不提了吗?杨小姐?”宋重丰很无奈。
“我乐意。”
“好好好……”
宋重丰认输地叹了口气,“扉扉……”
“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好好好,不叫了,不叫了……”
宋重丰觉得自己很头疼。
宋重丰和杨扉不算是陌生人了。
甚至可以说,他们很熟悉。
当然,在他们相识的时候,他还不叫宋重丰,而是在年轻的时候跟着圈子里公子哥的风气,改了个叫枫崇的假名,对外的人设是一个独立艺术买手,流连于各大圈子里的沙龙和派对里。
根据那圈公子哥的说法,假名不易被轻易识别出家族,出了事好脱身。
彼时宋重丰还没有被宋黎管教得厉害,是很吃富家风流倜傥少爷那一套的,在外头惹的事和马跃扬比起来,那也是一个不分伯仲的程度。
若按照这个剧情发展下去,他和杨扉这种养在深闺的乖乖女按理说是没有任何交集的,杨扉也向来对这种花天酒地脑袋空空的公子哥毫无兴趣。奈何宋重丰真正的身份是致染斋孙辈的大少爷,而杨扉是个十足的画痴——尤其是针对白淡墨的作品。
白淡墨的画本来就难买,在白淡墨签下致染斋独家代理后,就更难买了。所以在所有富家少爷的礼物都无法撼动杨扉分毫的时候,宋重丰只是从家里库房拎了幅白淡墨的落梅图,就成功赢得了这位清冷庄重的大家闺秀的侧目。
他只是轻描淡写无心插柳,她却在步步试探中动了真心。
在她生日宴上,她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
她说:“我不介意你一穷二白,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说:“我们身份悬殊,我们不在一起,是为了你好。”
彼时宋重丰的想法很单纯,毕竟对面可是杨家出了名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女儿,要是让家里的长辈知道自己背着他们在外面用假身份骗杨家小女儿的感情,自己半条小命估计就要交代过去了。
这件事于杨扉原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她还在被现实阻隔爱情的伤春悲秋和对自己的勇气自我感动的情绪中沉溺了好久,直到时间冲淡了好几分她对这份感情的意难平后,她又遇见了他——
他胸口戴着致染斋的雀纹胸针,一改以往那一身慵懒斯文的艺术家打扮,一身挺拔手工缝制的西装,风度翩翩地出现在杨家给她办的生日宴上。
他递上来的名帖是那家百年画商宋家致染斋的孙少爷,宋重丰。
一时间,白淡墨的画,他言行中难掩的风度,对她的若即若离……所有可疑的线索瞬间串联在一起,明晃晃地仿佛在嘲笑她:杨扉啊杨扉,你自称手段高超慧眼识人,没想到也有被人玩弄感情的时候?
非常默契的,两人相视,微笑,杨扉眼后藏着滚滚杀气,宋重丰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僵硬笑容。
自此以后,没人再提起那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