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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五章-无名小树 ...


  •   要论这人世间的怪事,确有千千万,但若说最平常又最出奇的,便就是相争心这一件。

      比方说,简单如跑步,若是一个人跑,纵使飞毛腿,跑着跑着也难免会意兴阑珊没了冲劲,但倘使旁边安个对手,你争我夺之下,潜力就会被激发,指不定就破了记录;再说娃娃吃饭,多少令父母头疼的事,但说也神奇,只要凑上三五个,摆开小桌子,菜也不需多,三两个馍馍一大碗汤,瞧着别的娃娃吃得香,自家那个不肯张嘴的,也就突然发了狠甩开腮帮子,唯恐被落下吃不饱似的……

      早先听闻傀史馆,我倒也不怎的往心上放,后来跟着陆判子君,吃了一顿透心凉的闭门羹,虽觉得有些丢了脸面,但瞧着老头一副习以为常,云淡风轻的模样,我便也厚着脸皮乐得佯装无事。天机不天机的,自有天长地久可以慢慢去悟,便不用急于一时。

      直到递册子的半道上,遇上了净空。

      彼时,他正灰白着脸急急赶路,我迎面朝他挥了几回手,喊了好几嗓子,他却都不作理会。我暗骂一句“白眼狼”,朝着他面门就弹出一计冰凌,他这才“啊!”的一声大叫,捂住脑门左顾右盼,见到又是我,气急败坏道,

      “你这老妇越发得泼了,好好的招呼不打,见面就上手,别说如今飞了仙,就冲你这样蛮横,即便不死,也活该嫁不出去!”

      今日差事办得利索,小白仙童也没胡闹,我心下舒坦,便也不动气,只笑嘻嘻地回嘴道,

      “是啊是啊,我确实万万及不上净空仙者这样八面玲珑,细巧周到,真真是一个男仙模样女仙心思的好人呐,只可惜死得太早,大姑娘的味道是甜是咸都还没尝过呢!”

      “嗟!越说越不着调,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净空有些怒了,急赤白脸地上前就要拧我耳朵,我忙一个胡璇飘飞而起,凌空倒转跃过他的头顶,凑得空狠狠一捏他的鼻头,随即又俏生生落到他的身后,轻松地拍拍两手道,

      “哎……我看你啊,也别婆婆妈妈光顾着练嘴皮子,咱们作仙的,指不定哪一天要赴天命的,手上功夫没两下子,给饕兽当个零嘴也不够吃啊!”

      净空吃了瘪,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

      “好你个陶仙,有了几下子就拿大,我不跟你计较,有本事跟我家白泽子君练两手去!别只会欺负我跟小白这样的老实仙!我跟你说,你还别不服气,人家到底就是一尊小神,终归比你这半调子飞仙强!”

      明知他故意激我,但一想到白泽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心下就一股子闷气冲天而起,冷冷一声哼道,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主子随从一个德性,也就是嘴上功夫厉害!说什么是尊神,结果不也跟我一个熊样,到了那傀史馆,还不得吃碗闭门羹!”

      “呵呵……”听我这样说,净空轻笑两声,撤了揉鼻头的手,对搓了几下,绕着我踱了几圈,饶有兴趣地瞧着我的脸,只不言语。

      “干嘛!”被他怪模怪样地瞧到发毛,我凶巴巴地喝道。

      “呵呵……”他又干笑了几句,撇着嘴摇了摇头,突地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

      “告诉你哈,咱家那位英明神武的白泽子君,已经见过傀史馆的马梁子君了,听说…还相谈甚欢呢……”说完,广袖一甩,再不等我说话,就消遁不见了。

      被白泽争了这个先去,原先淡泊心志,一心改册种因,恪守本分的我,突然不服气起来,心念一沉,暗自咬牙道,“我就不信,偏就你能进那傀史馆。我季陶陶想做成的事,总有法子让那铁棒磨成针!”

      心下计定,便先飞回司理处。刚放下手里的册子,习惯性地飞去后院去瞧小苗。

      撤去仙障,我轻手轻脚蹲下身子,细细端详苗儿。说来也奇,之前的几千年内,任我每日里细心浇灌,殷切期盼,它愣是分毫不长。一朝发芽,却跟吃了仙丹似地一天一个样,三天大变样。

      昨日瞧它,还只脚踝高,今日再来瞧,便一下串到小腿肚了。之前手指粗的细瘦的杆儿,如今也有小白的前爪那般粗了。大头似的两片叶儿,也枝枝杈杈分出了好几路,虽不能称上繁茂,倒也大大小小,肥肥瘦瘦得抽出了一小片树冠。

      我伸出手,亲昵得摩梭着它的枝干,“咿呀呀,呱呱~~~”小苗扭着小身子,怕痒似的发出细碎的声响。

      “呵呵,你还怕痒痒啊!”我瞧着甚觉有趣,又试探性得探到另一处枝桠交错处轻轻挠了挠,

      “(⊙﹏⊙)呀呀!”小苗抖动着小身子,顶上地叶片也都簌簌地跟着颤抖起来。

      “好好,苗宝,不闹你了。”我边笑边柔声道,唤来朵祥云,移到脚边,幻出细雨,伸出一只手试了试,觉得水温太低,又运出真气,绕着祥云缓缓转圈,再伸手一试,温温的恰好。这才推移到树顶,细细密密地浇了。

      苗儿抖开一身地小嫩叶,舒展开来,迎着雨露浇灌而下。大致是今日的水温调得恰到好处,很得它的满意,苗儿喝饱了,舒坦地抖了抖树冠,摇散一身的小水滴,全部撒落到我的身上,我正瞧它瞧得发痴,没曾防备,冷不防被浇了一身透湿,“哎呀!”一声跳脚。

      “嘻嘻,嘎嘎!!”苗儿恶作剧得逞,很是得意,脆生生地笑出声来。

      “你个小坏蛋!我把你的叶子都拔光!”我假装生气,唬出凶巴巴的晚娘脸,作势要去揪它的叶片。

      “哇~~~呜呜!!!”苗儿受了惊,往后一缩,一身的叶子片片倒竖。大致是用力过猛,侧边一叶最柔弱的,竟被生生惊得掉落下来。

      “哎呀!”我大惊失色,忙捡起叶片,急问道,“怎得掉了片叶子,疼不疼啊?!”

      “呦呦~~!!”小苗一矮身子,凑过枝干好似也瞧瞧那片落叶,委屈地一垂,恹恹地耷拉下树冠。

      “是我不好,不该跟你闹,你还这样小,叶子总共也才几十片,掉了哪一片都是了不得的,快别乱动了,好生歇着,把根扎深些,过两天,就又长出来了啊……”

      我不敢再动它,只能把声音放得春风化雨一般柔腻,轻轻地安慰它。见它可怜地垂着脑袋不吱声,只好小心翼翼地罩好仙障。捧着落叶,走回楼里。

      回到屋里,和衣躺倒,捻起那片小嫩叶拿到眼前细瞧,长吁短叹。这么一点点小,鲜浅的绿,像一个三角状的卵,圆润的底部,头部尖细,越瞧越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叶子?不太像梧桐叶啊,梧桐树叶,应该是心形,掌状,或者三裂,或者五裂才对啊。

      我腾得坐起身子,细细回忆了一遍,确实不对,苗儿的枝干是灰色的,覆满细细一层绒毛,还有一些纵形的纹路,但记忆中梧桐树皮是青色的,很是平滑,好似并无纹路。难道,这株小苗,并未梧桐?那,它是什么……

      左思右想,我脑子里渐渐糊成一团浆糊,怎么也理不出头绪。一时觉得苗儿应该是梧桐才对,毕竟是在长梧的室内发现的树种。一时又觉得其实也不然,为何在长梧处发现的树种就必然也是梧桐,长梧神君既化作男身,想必该是棵公树,若他竟是一株母树,那我与他,岂不是……呃……不敢想,不敢想!

      既是公树,又哪里来的梧桐种子,难道长梧背着我,与别的母树……不过,树与树之间,应该都是柏拉图才对吧……越想脑壳越乱,突突地疼起来,“啊啊!!”我一头栽倒在床上,郁闷地将手插入枕下,烦闷地大叫了几声。小白“喵呜~”一声探出脑袋,纳闷地朝门内探看,又不敢进门来。

      听到它的叫声,我抬头一瞥,对它挤出一笑道,“没事,你去玩吧,我有些累了,要歇了……”

      “喵呜~~”小白又叫唤一声,见我脸色阴沉,只好甩甩尾巴,走了开去。

      我左手握住天书,朝天躺倒,闭上眼睛,心想,“只好问问他了。”

      调息静气,转了数百大周天,渐渐入梦。玉面童子一身紫衣地安然现身,一脸端肃,很老气横秋地作揖招呼道,

      “陶仙安好,唤我何事?”

      我还未瞧习惯他的新面皮,有些发愣,半晌才傻傻还了一揖道,

      “天书,你可知道,我在长梧神君室内发现一棵树种的事?”

      “自然知道啊。吾乃天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湖四海,宇宙鸿蒙,并无我不知道的事,区别只在能不能说,该不该说,何时才说罢了。”玉面童子摇头晃脑,老学究一般啰嗦起来。

      “好好,你厉害!”我虽喜欢他的新面皮,却不耐烦他的老强调,一通摆手抢白道,

      “那……这棵树种,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你又可知?”

      “嗯……这个……”天书躲避着我直勾勾探寻的目光,轻咳两声道,“知道……也可说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我一听他拉个长腔,心里就像进了只苍蝇一样恨不能拍他一掌,一声断喝道。

      “陶陶,你要作甚?!”玉面童子急退了几丈远,脸色微变颤声道,“上回重逢,我早已规劝过你,年纪长了,位置高了,再不可像从前那样鲁莽,你可还记得?”

      “哦!知道啦,放心,我会hold住啦!”我深深呼吸一回,按捺心气,尽量放柔声线道,“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曲里拐弯地穷卖关子!”

      “哎,陶陶啊,你我相识也有些时日了,你怎得还未曾体会我的难处。我们做天书的,其实也很憋屈,瞧着自己的主子笨得呆头鹅一般冲着南墙便是一头好撞,时机不到却万万提醒不得。并非我们胆小,实则真乃是一番苦心啊!天机的领悟必得是真身真心亲历才可得,别人再如何苦口婆心,未到那番境地,了悟所得仍不过是幻象,一旦心有幻象,心念便绝然不坚!”玉面童子一脸戚戚然,作痛心疾首状道。

      “哦……意思就是还是不能说是吧……”我翻了个标准白眼道。

      “嗯……”天书垂着脑袋,两食指互相戳着低声应道。

      等了半晌,见我也并未暴起,天书挨近我,喏喏道,“其实,它是什么树,又有何重要?即便它并非梧桐神树,与你就真的不同了么?难不成,在你心里,你只拿它当个长梧神君的影子吗?”

      “嗯……”被他这样一问,我茫然地抬起头呆呆瞧住他,深深瞧入他那双神似长梧的妙目之中,心里浑浑噩噩,又酸楚不堪。

      是啊,我到底为何要种那颗树种呢?它,其实,并非是长梧,我一点,我应该早就明了,但如今,揣着这样的执念又算个什么?

      我木木地坐着,缄默良久,好似发了一场旷世的长梦,迟迟不愿醒来。天书闭了一向聒噪的小嘴,只静静地陪在一边。

      我翻开他那本空白的真身,将苗儿掉落的嫩叶轻轻夹入书页间,凄然一笑道,

      “你确实是一本天书,懂很多我不懂的事,谢谢你……你说得很对,它是长梧的树种也好,不是也好,与我,都是一样的。它终究不是长梧,它只是它,我既已种了,便好生养大就好。”

      天书抬起一张小脸,拿一脸老父亲般欣慰的神色凝视我,眼里甚至泛出了些许水光。

      “好吧!”我重重合上书皮,惊碎了他一脸慈祥,“这个不好说,那就说说看傀史馆吧!我要如何才能见到那怪老头神笔马梁?”

      “陶陶,你轻点~我的真身,瞧着怪心疼的!”天书一扁嘴,委屈道,“要说傀史馆,那我倒可以指点一二。陶陶我且问你,你觉得自己何处最善?”

      “最善?就是夸夸自个对不?”我一听来了劲,拖着腮帮子一番思量,焕发着神采,伸出一根手指道,

      “第一,长得面嫩!话说本仙君我死时也快四十,瞧着也跟净空小伙子差不了多少……”

      “切!真敢说啊你!不是不是。”天书一脸鄙夷摇头道。

      “不是这个啊。好吧……”我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信心满满道,“天资聪慧!”

      “你也就好在个笨鸟先飞,勤勉些罢了……”天书继续一脸鄙夷否定道。

      “哼!那你说!”连连被吐槽两回,我拉下个脸没好气道。

      “你啊,最善处便是 ‘没脸没皮,有一股韧劲……’啊!你拧我干嘛?!好疼!”听到“没脸没皮”四个字时,我伸手使劲一拧他的小胳膊。

      “你才没脸没皮,你全家没脸没皮!”我气得脸蛋发青,撸起袖子就要虐童。

      “好好好~~用词不当用词不当,你是坚忍不拔!”天书见势不妙,双手抱头连忙叫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见不着神笔马梁,你可以先跟他底下的仙史混混熟嘛!磨一磨,懂不?”

      哦!原来,天书是这个意思,嗯,我很了然地一点头,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拥大妈:家有小树初长成~~~只是并非是梧桐!
    女读者:那是啥树?不是长梧吗?那你又说是在长梧房间发现的......
    拥大妈:别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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