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莫问生前身后名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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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二日的暖阳再度升起时，崇华山脚下的市集却不似往日那般人声鼎沸。
人们揣着手若有所思的待在家中，酒肆店铺大多闭门谢客，即便偶有开放，店内也不过零星几桌，且都不约而同的低声交谈。
一个身着麻衣的少年跨入酒家，他不禁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将整个面容藏在阴影之下，简单的要了两个馒头一壶茶水，便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将周身缠满麻布的佩剑轻轻放在桌案上，而后面朝墙壁默默吃饭。
少年耳力远非常人能及，邻桌即便讨论的声音再低，却依旧分毫不差的传入他的耳中。
客人甲：“昨晚那场地震你也感觉到了吧？”
客人乙：“何止是感觉到了，把我家柜顶的瓦罐都震落了，我是没敢出去看，今早隔壁王二告诉我，昨夜东南方向异光涌动，应该是出大事了！”
客人丙：“嘘！莫要谈论，小心招来杀身之祸啊……”
客人甲仿佛想起来什么，凑近些道：“你家不是有个天赋绝伦，入修崇华山的亲戚吗？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啊。”
客人丙将筷柱放下，叹了口气道：“你们自己想想，东南方向是什么地方？”
客人乙：“是……沧峰？”
客人丙点头：“我等凡者耳力眼力不足，无法窥探千里之外。可修者们耳聪目明，据他们所说，昨晚的沧峰哀嚎遍野、喊冤无数，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境内的所有修者皆被屠杀，无一生还。”
客人乙大呼道：“什么？！”
客人甲立刻一个巴掌扇在他后脑勺处，强压着内心的紧张和害怕，低声呵斥道：“小点声！”他转头看向客人丙道：“如今妖王已死，沧峰又是遭了何人毒手？”
客人丙本不敢多言，但耐不住他二人询问，只得开口道：“据说……是当今仙首……”
客人乙的腿肚子吓的一哆嗦，“仙首？也未曾听闻沧峰修者有何罪状，怎的能被一夜灭门？”
客人丙：“这便是真正的不可说之处，没有罪状，没有审讯，世间生杀全凭仙首喜怒，只需他一念之间，便可取人性命。修者尚且不能自保，凡者又如何立足？”
客人乙：“就……就没人能制约他吗？”
客人丙无奈的摇摇头，道：“能够以一人之力击杀妖王、屠灭一峰之人，这世间还有谁人能挡？”
听到此处，少年握着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从怀中摸出几个铜钱扣在案上，拿起旁侧的兵刃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店小二来收拾餐碗时，才发现他干粮全然未动，那杯新倒的茶水还悠悠的冒着热气，于是急忙追出去想要叫住他，却发现他正朝崇华山云顶方向而去，顿时噤若寒蝉，心里一阵腹诽后，还是默默退回了店门之内。
少年一路前行，闯过一道道山门，不知为何，山门处并无甚守卫，可他心中有事，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一路走的分外顺利。
行至寰殿时，正是正午时分，少年看着寰殿的牌匾，眼眸中复杂的情绪溢于言表，如同平静处瞬间燃起惊雷般，他抬手扬起一道灵力，将那个苍劲威严的“寰”字劈的粉碎。
猛烈的罡风将殿门闯开，一股热浪毫无征兆的席卷而出，少年微眯着眼睛以袖遮挡，再抬眸时发现曾经空旷的寰殿已被火炉填满，而他铭心刻骨记了三年的人，正披着双层大氅端坐在王座之上。
慕远歌看见来人，心中生出一股油然的欣喜，可就是这抹浅薄的心绪波动，却惹得他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阿曜……我终于等到你了……
元辰曜的脚步驻足在大殿正中，他将头上的斗笠掀翻在一旁，露出一张漠然到极致的面容，“三年不见，仙首可还识得我这位故人。”
慕远歌装作无意的抬眼看了看，道：“会在闻天鼓敲响时发起挑战之人，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忘记。”
元辰曜缓步前行，“在崇华后山我说过，‘若我有一天发现你的所作所为伤天理、灭人伦，我定会亲手杀了你。’”
慕远歌：“是。”
元辰曜继续道：“我也说过，‘虽然我现在灵力远不及你，但我会努力修炼，望你不要食言。’”
慕远歌：“是。”
元辰曜的愤怒顿时难以遏制的攀上双眸，他怒吼道：“好，我问你，昨夜为什么要屠灭沧峰？”
慕远歌没有回答，却开口道：“手下败将而已，不配知道答案。”
元辰曜灵力翻涌而起，燃烧的灵火将手持佩剑的麻衣尽数焚毁，他扬手提剑，瞬移来到慕远歌身前，君临剑锋利的剑刃正对其面门，“回答我！”
慕远歌：“该杀便杀，这就是理由。”
元辰曜：“荒唐！”
慕远歌露出挑衅的神态，“你今日站在此处冷剑相对，是自诩修为已超越于我？”
元辰曜冷哼一声，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慕远歌扬手掀翻面前的桌案，“好啊，那便试试！”
元辰曜的双手迅速结印，周身的数十道火炉颤动而起，它们分列在四象之位，火光顿时幻化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道兽影，摩拳擦掌的向慕远歌而来。
慕远歌以赤双琲八珠做盾，挡在身前，阴阳玺化作一把太极灵剑，执于手中。并非是他不想结阵，只是以如今的身体状态，不允许他再过多的调动灵力。
四个神兽接踵而至，慕远歌一边防守一边还击，朱雀喷出烈焰，慕远歌以盾相挡，青龙呼啸而来，一口将灵剑钳住，眼看白虎和玄武前后夹击，慕远歌顿时抛下盾和剑一跃而起。
感受到体内横冲直撞的灵力和神力，慕远歌强压住涌上喉咙的腥甜，他任由神力刺穿筋脉破体而出将四神兽逼退，手中化出一把灵力匕首向正在施法的元辰曜刺去。
感受到凌厉而至的威胁，元辰曜抽出君临剑抵挡在身前。
二人在空中一阵拳脚相向，整座寰殿被一轮又一轮灵力碰撞产生的爆炸震的不住抖动。
嗡——！
又是一阵强力对碰，将寰殿所有的门窗全部轰穿而过，澎湃的灵力气旋冲入云顶天空，形成一道急速旋转的劲风。
刹那间，天地失色，宛如暴风雨即将降临时的昏暗。
惊雷滔天，乌云压阵，能够激起这等天地波动的战斗，唯有对抗妖王时方才有过。
慕远歌化拳为掌斩向元辰曜的肩膀，元辰曜向后空翻躲开，反手射出君临剑逼得慕远歌侧身防守。
慕远歌身形微转，瞬间将手中灵刃延长成剑，向元辰曜的面门穿刺而来，元辰曜以攻为守，向后一勾手，君临剑便立刻倒射而归。
原以为慕远歌只需向右一仰便可躲开的攻击，他却身形一滞，任由君临剑从他的心口处洞穿而过。
“噗——！”
早已梗在喉咙处的鲜血喷射而出，慕远歌身体一歪向前倾倒而下，元辰曜不由一怔，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住慕远歌摇摇欲坠的身体，手指不由的微微颤抖。
在幽暗的洞穴中修炼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中，他亦无数次幻想过与慕远歌再次对峙的场景。
午夜梦回时，每一次梦到亲手击杀慕远歌后，他都会带着一身冷汗惊醒，望着昏暗的天光，再也无法入眠。
他们曾是无话不说的亲密挚友，亦是身前隔着血海深仇的对立之家。
可当慕远歌的血染红衣袍，飞溅到他身上时，他不仅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反而莫名生出一种空虚和无助之感，“为什么不躲？你明明刚才可以轻易躲开，为什么不躲！”
慕远歌叹息的浅笑着，他的身体慢慢开始变得虚无透明，澎湃的神力瞬间溢出躯壳，化为晶莹的点点金尘，涌向不知名的虚空之中。
慕远歌知道，神力不会消失，它们已经流向凤倾澄所在的冰棺之处。
寰殿之外，厚重的乌云缓缓散去，暴风雨没有如约而至，却有一道彩虹翩然的雀跃于云顶之上。
山中从不缺暴雨，但没有人不喜欢彩虹。
只要最后是那道绚烂的虹桥，便没有几个人再去纠结是否真的有暴雨曾经来过。
慕远歌的手缓缓抚上元辰曜眼尾的月形胎记，轻轻为他拭去那里残留的血渍，“我的消亡是天命使然，与你无关，只是我一直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仙首。”
元辰曜的眼眶不知不觉间已经湿润，他妄图将自身灵力输入慕远歌体内，却发现不论输送多少，都仿佛送入虚无中一般，无所承接。
慕远歌：“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阿曜，谢谢你，不要忘记你的承诺，要将功法传承下去。”
听到这句话，元辰曜的瞳孔骤然一缩，“你怎么会知道我答应老前辈的话，慕远歌！你不许死！你到底是谁？！你把话说清楚！”
可任凭他如何呼喊，慕远歌的身体已经完全变得虚无，如同一道蜃影般，在阳光的穿刺下消失无踪。
硕大幽静的寰殿之内，唯留元辰曜一道孤单的身影，泪水不自觉的顺着颊面淌下，可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一把利刃穿刺而过，正正的斜插进王座之顶的悬梁，方才打破这片刻的停滞。
那把利刃不是寻常物件，正是凤倾澄从不离身的永夜。
元辰曜遥遥望向殿门处，奉天手扶轮椅，因背光而坐，他的神情全然隐蔽在阳光下的阴影之中。
元辰曜喃喃道：“你是来复仇的吗？”
奉天没有回答问题，他将慕远歌事先交代好的东西一一放在殿门口，“可用之人、可行之政、可做之事、可用之财，皆以一一在此处托付于你，告辞。”
“等等！那把永夜是什么意思？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元辰曜想要起身去拦，却发现跪坐久了膝盖一阵松软，他不禁一阵踉跄。
奉天身形一顿，侧眸道：“从此以后，它不叫永夜，改名灿生。你继任仙首后，若违背承诺于远歌之事，不论天涯海角，这把刀的主人定会亲自来取你性命。”
言罢，奉天不再多做停留，身后兰欣的玉手接管轮椅，将他推入一片晚霞余晖照耀之处。
灿生，灿生，灿烂的生命，灿烂的生活。
愿今后盛世，皆如你所愿。
全书终。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莫问生前身后名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