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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是无畏少年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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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岚一睁眼,便觉得周遭的冷风不由分说的席卷而来,裹挟着浓郁的血腥气将他灌的七荤八素。
“轰——!”
一道惊雷闪现,直愣愣的将面前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全然照亮了出来。
乖乖!
面前这位,七窍血痕犹在,白衣污渍斑驳,腰间一块花瓣形的赤色宝玉生生被拦腰斩断,这哪里是人?分明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血修罗。
不是吧?
这大哥又来?
萧子岚一巴掌拍在脸上,一点都不疼,果然又是梦。
他无奈的长叹一息,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向后挪,“这位大哥,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就是索命也不该……”
话还没说完,脚下一个踏空,萧子岚便觉得重心一飘整个人险些倒栽而下,却见面前这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胸前的衣领。
四目相对,萧子岚第一次看清了这人的眉眼,虽说面容被血污遮掩了大半,但从骨相上看应当算得上一等一的英俊神武,特别是那双盯着他的眸子,瞳色深邃,目光坚定。
萧子岚惊魂未定,余光一扫,这才注意到他二人所立之处仍是那方绝壁,陡峭的悬崖如同削尖的冰棱一般,孤零零的延伸至漆黑如墨的虚空,这不足五尺长的崖巅在狂风暴雨中显的分外摇摇欲坠。
那人稳稳的将萧子岚放好,望着崖壁下的黢黑之处神情略微缓和,徐徐开口道:“终于到了……”
又是这话。
身后劲风咆哮,萧子岚一向惜命,小碎步的往里面挪了挪,“话你别总说一半啊,咱们这是到哪了?”
照例,那人不答。
萧子岚虽不曾看清绝壁下的面貌,不过那呼啸的海浪声,即便远在百丈之下也能通过崖壁清晰的传导而来,发出震彻心弦的翁鸣。
“轰——!”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
“在那里!”
“杀了他!这次不能再让他逃了!”
远处一阵阵破风声急速的向这边聚拢而来,一道道冷剑在暗夜中折射出冰凉的寒光。
萧子岚遥望那些声音的来处,“这些人是来杀你的?”
那人不答,只是双目直勾勾的盯着他。
萧子岚一顿,用食指点了点自己,“难道是来杀我的?”
那人依旧不答。
萧子岚回头望着身后的一片漆黑之处,“你不会又想推我下去吧?”
凭声音判断,这绝壁下应当是一片汪洋,可是这样强劲的浪涛,这样猛烈的风势,肉体凡胎从这里掉下去当真能活?
谈话间,远处的破风声愈发清晰可闻。
“来不及了。”那人似是早已知晓身后逼近的凶险,丝毫没有回头查看的意思,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萧子岚,眸光由迟疑迅速的变换为绝然,旋即他抬起右手,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萧子岚猛然推下了悬崖!
“喂!你——”
又推?
失重的空虚和未知的恐惧,不由分说的将萧子岚的意识吞并而去,在彻底昏迷之前,他只听到那人一句歇斯底里的呼喊:
“活下去,不遗余力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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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推我!”
一个蹬空,萧子岚挣扎着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冷汗顺着他的额角簌簌的流淌下来。
萧子岚低头瞧瞧坐下的大黄牛,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不知不觉的趴在大黄的脊背上睡着了。
目之所及,还是那条平日里去往巡视衙的路,身侧穿梭着运输货品的车队,街边叫卖的还是那些熟悉的商贩,从头顶洒下的阳光更是一如既往的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活下去。
不遗余力的活下去。
萧子岚抚了抚脸蛋上竖起来的汗毛,自言自语道:“呵,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鬼才能活下去。”
“阿岚,你又做噩梦了?”
元辰曜赶着另一辆拉满桃花酒的牛车追了上来,与萧子岚并驾而行,细心的递上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布巾,“这次是……?”
萧子岚接过布巾,将额头的余汗抹去,“还是坠崖。”
元辰曜蹙眉:“已经是第十三次了。”
萧子岚知道,阿曜所说的第十三次,指的是这个月以来,他已经是第十三次做这样的噩梦了。
连着十三天,不论他是在哪里睡着,总之没有一次能正常的醒来,奇的是,这样的梦不论做多少遍,他总是能将梦里的景象信以为真,还对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感同身受。
萧子岚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颈,“真不知那位凶煞大哥瞧上了我什么,这夜夜专宠,我哪里吃得消。呵欠~”
元辰曜认真的回忆着,“莫不是前些日子撞了邪?今日送完酒我陪你去刘阿婆那里瞧瞧吧。”
萧子岚不禁脑补一番刘阿婆在镇口一本正经跳大绳的模样,忍不住咧嘴大笑,“刘神婆?让她瞧?那还不如找卖狗皮膏药的张老头给我开两副助眠药呢。不过若是见见阿俏,没准儿我能不药自愈~”
元辰曜吓唬道:“你呀,再这般没个正形,小心梦里多添个索命的女鬼!”
萧子岚:“呸呸呸,能入我梦的女子定是神仙姐姐!”
元辰曜懒得与他争辩,从他手中拽走布巾,稳稳的叠好收起,随后又从怀中摸出一个梨子递了过去。
萧子岚心安理得的接过,一口咬了下去,汁多核小,“甜!”
元辰曜:“这梨子是用来给你压惊的。”
萧子岚吃的一脸满足,顿时向元辰曜竖起了大拇指。
元辰曜:“方才看你在路上睡着了,牛车穿过树林时顺手摘的。”
萧子岚单手托在脑后,一顷身倒躺在了大黄的背上,望着蓝蓝的天空盘算着,“你说我来樊头镇前会不会是一个亡命之徒?没准儿身上还背着百八十条人命的那种。”
元辰曜手上的动作一滞,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若你这么恣意妄为的人真是亡命之徒,恐怕早就被崇华山的修者追着就地正法了。”
萧子岚撇撇嘴,阿曜这么说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们所在的这个镇子名叫樊头镇,周遭群山环绕,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处在崇华山下辖的三岭四峰的淮峰脚下,也应当算是能近距离沾上修者仙气的。
可偏偏这里打个井都难挖到水,冒股山泉都能惊得全镇欢腾,收成也就勉勉强强够温饱。就连淮峰峰主外出巡视之时也总是对此地视而不见,只云“穷乡僻壤出刁民”。
然而也就是这个破落的镇子,在两年前的某日竟无端闯入了一个白纸一般的少年,这少年除了手心上写着三个字“萧子岚”之外,问他什么都只是摇头。
樊头镇无人认领的孤儿最后都会被送到山坳里的桃禹蹊,于是这位“摇头少年”便理所应当的被禹老爹收养了。
当初为了让这位“摇头少年”开口说话,桃禹蹊的众人也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他统统视而不见,直到三日后押运桃花酒的元辰曜进门,这少年才支支吾吾的蹦出两个字,“俊,俏!”
从此十五岁的元辰曜不仅落实了“桃禹蹊第一俊”的名头,还多了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萧子岚。
这两年来,萧子岚过的一向是五分恣意五分洒脱,全然没有半分正经,这么个浪荡少年,偏偏也生的一副足够让人红鸾心动的好皮相。而元辰曜也慢慢习惯身边有个跳脱的人,需要他时时刻刻费心看护着。
用禹老爹的话说:“阿曜生的俊朗,可谓是翩翩少年表里如一,而阿岚,哎……他若能消停三日我都要烧高香喽!”
再说这桃禹蹊,禹老爹心善,前前后后收留了十几个孤儿,娃娃们大的十余岁小的不过垂髫,平日里全仰仗蹊上的一片桃林酿些桃花酒换盐巴,门口耕着一块菜地,种什么也不一定结什么,但是结什么就只能吃什么。
而唯一到镇子上的机会,就是从桃禹蹊运酒出来换钱换物了。
往日里,依着萧子岚的性子是断然不会跟出来的,毕竟送酒也是个麻烦的差事,哪里有在蹊里待的自在。
可是这一次,桃花酒的买主是樊头镇巡视衙的衙首樊升,除了能换到钱,没准儿还能顺道开开眼界。
正这般想着,前行的路却被不知何时聚拢起来的人群填了个水泄不通,众人围观之处还不时地传出一阵阵骚动的声响。
萧子岚与元辰曜目光一接,便径自翻身下牛去一探究竟,元辰曜也随着下来,将两头牛拴好才跟上前去。
只见众人围着一块牌子指指点点,上书:正月初七卯时,崇华仙山纳贤招新,凡年满十二周岁者皆可到巡视衙报名参选。
众人围着告示七嘴八舌道:
“初七?那不就是明日?”
“呦,瞧瞧,崇华山还记得咱们这个穷酸镇子。”
“记得又如何,麻雀窝里还能飞出个凤凰来不成?”
“别做梦了,成为修者的条件何其苛刻,首先体内的阳息超过六成这一条,就很难达到。”
“就算真出个凤凰,以后也是高高在上的修者,哪里还会记得我们这群同乡?”
“我呸!十二年前若是慕远歌成功了……”
“慕远歌?你提那厮作甚?说到底,崇华山这些年来行事变本加厉,又大肆修建巡视衙和奴隶所,不就是怕再出一个慕远歌将这世道搅个天翻地覆?”
“就是!那慕远歌姓的是慕,你当他真是为了咱们起的义?你们可别忘了,这崇华山是谁家的仙山。”
“嘘——小点声!若是让巡视衙的人听见还不把咱们都抓进奴隶所?”
此语一出,全场骤静。
正这般僵着,突然听得人群外有人焦急的呼喊道:“大伙儿快些把路让出来,救命啊!”
众人闻声赶忙退到两侧,却见两个妇人双眼红肿的推着一辆木板车小跑着行来。
定睛一看,这车上拉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平日里那位驱魔除邪,大绳善舞的刘神婆,只是此刻她的额头一片血红,整个人瘫在车里气若游丝。
萧子岚惊道:“刘神……阿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