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何物》佐伊赛特

11、第 11 章

　　鹿鸢和彭咸相顾无言，末了，彭咸笑着抬起手，指了指穿在草绳上的胖鱼，鹿鸢晃了下神，弯弯嘴角，转身引彭咸进门。

　　“你怎么来了？”鹿鸢一开口，语气淡淡的，还是那么熟稔。

　　“我怎么不能来？”彭咸反问，随后又装模作样地叹道：“你不来找我，那只能我来找你了。”

　　他去过很多地方，九涧山、太湖、南荒......都没有找到鹿鸢，最后静下心来想了想，便想到了这里。

　　彭咸带来的鱼叫镜鲤，腹部光滑如镜，只有背鳍附近长了三道鳞，很好收拾。他将鱼刮鳞剖腹，交给鹿鸢，鹿鸢简单烧了一下，很快就出锅了。

　　上桌后，彭咸将盘子一转，让鱼肚子对着鹿鸢。鹿鸢分了碗筷，顺手把盘子转回去，鱼头冲彭咸，鱼尾冲自己。

　　彭咸也不跟她争，剃了最肥的那块鱼肚子放到她碗里，“这鱼肉肥刺少......”你一定喜欢。

　　“刺少？”当她没吃过这种鱼？鹿鸢撇撇嘴，小声咕哝，“背上尾上都是刺。”

　　彭咸好气又好笑，当即还口：“背上尾上没刺，那还叫鱼？”

　　鹿鸢去吃鱼眼珠了，没说话。

　　彭咸瞄着鹿鸢，有一下没一下地伸筷子，“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从湖里捞了条鱼，咱们在岸上烤着吃？”

　　鹿鸢一怔，忆起她与彭咸初见时的情景，不禁莞尔，“记得。”

　　“那时我已经是蛟了，你偏要喊我小泥鳅，还差点揪断了我的须子。”彭咸悻悻地说，皱着脸，眼里却带着笑。

　　鹿鸢冷哼，抬眼瞪过去，“是谁拆我的台，叫我女水鬼来着？”没真把你那两条须子揪断，是我手软。

　　彭咸眼一眯，不甘示弱地回道：“是谁装神弄鬼，骗人家凡人小将军来着？”

　　鹿鸢嘶地吸了口气，咬了咬后槽牙，“那是我师弟，他下凡历练，我指点他一二。”

　　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栽在彭咸手里，就是为了给转生入凡间，忘却前尘的师弟指点迷津，其实也是多管闲事......那时她别出心裁，扮作出水的湖仙，跟路过太湖的师弟搭话，结果彭咸在旁使坏，把尾巴露出来招摇，不仅甩了她一头水，还怪声叫她女水鬼。

　　“你师弟？去魔界的那个霆聂？”彭咸好奇追问。

　　“嗯。”鹿鸢点点头，思绪涌动，感慨万千。

　　说起她这个师弟，他们有多少年没见过面了？她和霆聂并非感情不深，但从小便是吵吵闹闹，时好时坏。当年霆聂入魔前夕，他们还吵过一架。

　　“这么说来，我得谢他，若不是他，我也无缘认识你。”彭咸兴致勃勃地说。

　　鹿鸢摇头，淡淡道：“认识我有什么好。”

　　她这倒霉劲儿，谁认识谁倒霉。

　　彭咸哪能听不出鹿鸢的言外之意，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直到鹿鸢把一整面的鱼吃光了，他才轻轻咳了一声，“鹿鸢。”

　　鹿鸢抬头看他，表情有一瞬间透着古怪，被彭咸正儿八经地叫名字，有些不自在。

　　他上次这样叫她，是她嫁去东海，在岸上等日出的时候，紧接着他还问了一句，你想好了吗？

　　当时想好了又怎样，她现在后悔了。

　　“回去吧。”彭咸轻声说。

　　“回哪儿去？”鹿鸢问。

　　“东海。”

　　鹿鸢怔了怔，忍不住发笑，“我去东海做什么。”

　　孟夏已经不在了，她还赖在东海，岂不讨嫌。再者，当初不是她想走，是水族对她有误解，不欢迎她呀。

　　彭咸忙道：“大家都想明白了，不会再那样对你了，我保证。”

　　鹿鸢轻轻摇头，态度平和而又坚决，“不必了。”

　　她和孟夏有缘无分，她与水族，更没有必要强扭在一起。

　　彭咸此行的目的就是试着接走鹿鸢，鹿鸢不答应，在他意料之中，但他不会轻易放弃。

　　他环顾四周，心念一转另起主意，“枯荣山荒废太久，你住在这里绝非长久之计，不如搬去太湖。”

　　枯荣山满目疮痍，焦黑难看，寸草不生，鹿鸢在此地栖身，实在委屈。

　　“我现住在东海，太湖的府邸正好给你住。”

　　从东海沿江入太湖，从太湖沿江入东海，方便至极。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鹿鸢垂眸含笑，言语中却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这里是师父的道场，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

　　彭咸自诩与鹿鸢相知，鹿鸢不愿意做的事，他绝不会勉强。沉吟片刻之后，彭咸展眉一笑，“哎呦，你若住在这里，我来一趟可不容易。”

　　“欢迎你常来。”鹿鸢由衷地说。

　　彭咸扶额，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指隔桌点了点鹿鸢，“你是欢迎我吗？你是欢迎我的鱼吧。”

　　鹿鸢莞尔，顺势而上，不客气地回道：“我不单爱吃鱼，还爱吃虾，下回你也别空手来。”

　　彭咸大笑，“好好好，遵命。”

　　....................

　　吃完鱼，天也不早了，彭咸主动告辞，鹿鸢往外送他，不经意问起：“新任水君是你？”

　　听北荒山君叫他水君，水族和天庭应该已经和解了吧，彭咸继兄长之位，已是三界共识。

　　彭咸的眼神暗了一下，“没错。”

　　鹿鸢说的是事实，一个他已经接受的事实，他本应波澜不惊。可在鹿鸢面前，这个事实莫名让他觉得自己有一点可笑。

　　他半开玩笑地又叹了一句，“我现在不是蛟了，是龙。”

　　蛟潜湖底，入海化龙。

　　鹿鸢道了一声“恭喜”，转念想起崇砾说过的话，便问彭咸，“天庭那边可有为难你？”

　　“那倒没有。”

　　水族遭到重创，无力对抗天庭，很快便请降了。紧接着，魔界大军大举越过焚天河，天庭的重心随之转移。

　　“我听说，天帝有意笼络水族，想用三公主联姻。”鹿鸢撇嘴说。

　　天帝无耻，杀了哥哥，再把女儿嫁给弟弟这种事，他完全做得出来。

　　彭咸愣住，失声笑道：“你怕联到我头上？”

　　鹿鸢眨眨眼，没好气地说：“我怕什么，卖身的又不是我。”

　　她是觉得不爽，顺便提醒一下彭咸。

　　彭咸笑了一会儿才收敛，慢悠悠叹道：“你放心，如今的水族不成气候，我自顾不暇，根本不具威胁，天帝才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赔本的买卖，天帝才不会做呢。

　　鹿鸢冷哼，斜睨着彭咸，话锋一转，“什么自顾不暇？”

　　彭咸倒也不忌讳说起自己的难处，大大方方地告诉鹿鸢，“自我登位，族里就没消停过，有个老东西盘踞北海，自立为王，欲取我而代之。”

　　言语间脑海中灵光闪现，他顺势停下脚步，转身对鹿鸢一拱手，“我拿他没办法，想请你帮我收了他。”

　　眼下他的处境是有些艰难，但还没到十万火急搬救兵的地步，不过，若能借此把鹿鸢当作救兵请过去，也是一举两得。

　　“可以。”鹿鸢一口答应，“那老妖是什么东西？”

　　“螣......蛇。”彭咸一张嘴就发觉事情不对，他忘了最关键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