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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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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陛下,你太冲动了。”
周戾看着眼前的人,心中说不清道不明得怒火高涨,将他整个人卷起,又重重得丢弃在地上。
翻江倒海,不得安生。
她总是这样,呵,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她眼里只有他那个输得一塌涂地的兄长。
而他,在她眼里狗屁不是。
“啧。”
周戾嗤笑一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翻涌的情绪重新咽回肚子里。
“朕意已决。”
但即使是自己快要气炸了,周戾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那人的表情。
一如既往地冷漠无情。
殷江秋皱了皱眉。
这几日边疆那边战事跟的紧,几位年长的将军已经去了边疆,朝廷也正需要有人坐镇,这个时候他提出御驾亲征,简直是无理取闹。
“陛下若是去了边疆,朝中必定大乱,且陛下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此番前去必然路途险恶。”
“陛下,莫要......”她脸色阴沉,却在看到对方表情的时候愣了一下。
只见周戾恶狠狠的看着她,嘴抿得死死的,好像她再说一个字他就要炸了。
殷江秋顿了顿,停了下来。
有点像那个孩子,果然是同一个血脉的。殷江秋想。
周戾只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再也忍不住一脚踹翻了龙椅。
“出去!朕不想再看见你了!”
二
“你以为你是谁,知道吗,是上头那位爷让我们抓你的,你喊啊哈哈哈!”
“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尊贵东西,现在是死是活不还在我们手中呢!”
......
寒冷,恶臭,疼痛。
刺耳的锁链声,令人畏惧的尖叫声。
还有烙铁在火上灼烧发出的“呲呲”的声音。
“疼......好疼......”躺在潮湿阴暗角落的人,像是破布娃娃一般被人丢弃在地上。
脚步声。
他拼命地睁开眼睛扭动着身体,挣扎着,逃离着。
但是等待他的不是想象中的痛彻心扉。
而是一束光。
“啊!”
周戾猛的睁开眼睛,从床上起来。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整个后背都湿透了。黏糊糊的汗带给他轻微的凉意,让他有些清醒。
“传......”周戾下意识的开口,却并未说完。
罢了。
他起身,草草披了外袍。
那家伙睡眠一直不好,又何必折腾她。
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疯狂的渴望着那个人,
想见她,一定要见到她。
周戾站在殷江秋的屋外,紧靠着墙壁。
一直狂跳不止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他低声的喘息着。
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中了蛊一般,明明人家对他冷漠无情,他还是犯了贱一样对那人欲罢不能。
“咣。”
周戾一个激灵,猛的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殷江秋披着一件薄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进来。”
“陛下所为何事?”
周戾自觉理亏,被她一问坐在凳子上哑口无言,只不过也是刚刚从床上起来,倒是比白天色厉内荏的样子要好的多了。
殷江秋也软了脾气,语气仍然淡淡的,但显然是平和了很多。
“陛下所为何事?”
她又问了一遍。
周戾也不得不应了一句,“关于朝廷的事,白日未解决,这事跟着紧,拖不得。”
殷江秋应了,算是相信他。
“陛下初登基,还是稳固朝政的好。”
周戾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事实上他根本不在意皇帝的位置是不是他的,又或者是国家如何。
但是......
周戾没有应声,殷江秋也没再劝他,只是面色如常的赶人,“陛下若无要紧之事......”
“在你眼中,朕是不是处处不如他?”
周戾打断了殷江秋。
殷江秋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
周戾低下头,自嘲的笑笑,没再看殷江秋,起身推门离开。
“明明你应该是站在朕的旁边的......”
“明明,应该是朕的......”
呵。
三.
周戾第一次见到殷江秋,是在他七岁那年。
那个时候他是整个学府的小霸王,因为太子的身份,再加上皇帝的宠爱,几乎没人敢和他作对。
除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二哥周瑾,另一个是下一任国师殷江秋。
“太子殿下,二殿下来了。”
周戾轻蔑一笑,头都没抬一下。他一直都看不上周瑾那个病秧子,什么都做不了,动不动就生病。
周戾恶意的伸出了脚,想在周瑾过来的时候,狠狠地绊他一下。
“啊!”
周戾疼的抱住了脚,带着泪珠一脸怒气的抬头。
“抱歉。”
周戾愣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女孩,头发整整齐齐的束起来,披着白色的外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被她看着,周戾觉得好像自己被人扒光了赤裸在她面前一样,他猛的转过头,羞红了脸没有应答。
她是谁?
周戾忽然很想知道。
他悄悄把头转回去,只见刚刚对着自己一脸冷漠的家伙,居然拍了拍他那个病秧子哥哥的头。
周戾气闷的踹了一脚前面的凳子。
那家伙叫殷江秋,是病秧子的伴读,也是下一届的国师。
而且,如果不是病秧子意外落水的话,那个家伙,应该是自己的伴读。
周戾的脸越来越臭,目光近乎实质的穿透殷江秋,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比周瑾还要大上几岁,自然不需要再学府里学什么真本事知识的,她只能算是陪同罢了。
而且,让未来国师做伴读,陛下的意思也很明确——那个真正被他寄予厚望的,根本不是太子,而是他病恹恹的二皇子周瑾。
殷江秋本不愿意牵扯这些事情,但碍于皇帝,还是照做了。
殷江秋撇了撇后面,只见周戾龇牙咧嘴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殷江秋就觉得头疼。
虽说周戾和周瑾都是皇室出身,但性格真的是千差万别。
周戾每天都是一副小霸王的样子,趾高气昂,神气扬扬。周瑾就比较温和,性子野随和。
作为下一届的国师,殷江秋也乐意辅佐一个宽厚待人的国君,而不是一个整天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的家伙。
周戾见她看向自己,还专门呲着牙死命瞪着殷江秋,殷江秋一秒迟疑都没有,直接转过了头。
“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稀罕你。”周戾撇撇嘴。
周戾从小便是谁都不怕,且不说他是皇后唯一的嫡子,皇帝也对他宠爱有加,从不责罚辱骂他。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变故也来的很快。
十五岁,宫廷政变,周戾被人带走了。
一直以来娇生惯养的小霸王,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疼。
被人关在了阴森的屋子里,分不清白天黑夜,一睁开眼就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偶尔会突然出现刺眼的光亮,随之而来的就是辱骂和毒打。
他原以为的宠爱,不过是迷惑人心的巨网。
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但他除了紧紧的闭着眼睛抗拒着外界,就只能闷声忍受。
他什么也做不了。
生不如死。
周戾以为自己会这样死掉,没有人会在意他,甚至多少人会因此而欢呼雀跃。
但是,就在他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殷江秋来了。
周戾至今还记得殷江秋似是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一步一步非常稳的带他离开他此生的噩梦。
他像只小兽呜咽着,紧紧的攥着她的衣服,将头靠在她的肩上,鼻涕眼泪抹湿了她的衣服。
而殷江秋将他放到她的床上,用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态度轻轻为他上药。
“过去了,没事了。”她这样说。
周戾哭的厉害,却觉得好像她这样说,事情真的是过去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攥住她,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四
“你说什么?!”
周戾咬着牙,紧紧的攥着拳头,死死的盯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太监。
“陛下,国师,国师去见了瑾王爷。”
“好样的哈哈哈!”
一阵寂静之后,周戾怒极反笑,一脚踹开面前的人。
她总是这样,只看得见那人,即使那人背叛了她,出卖了她,她也只能看得见那个病秧子。
然后把他的真心踩得稀巴烂。
“处死乱臣周瑾。”
说罢,他又咬着牙加了一句。
“砍头,明日午时行刑!”
那个祸害,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留了。
殷江秋得知周瑾要被处死的消息的时候,她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上大脑,让她一阵眩晕。
刚刚解决出征的问题,好说歹说让他放弃了,他又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不过刚刚登基,就要让自己背上杀父弑兄的名声,接下来又该如何成事?
这就是所谓的命定之人?
殷江秋心里不住地冷笑,却还是起身向皇宫赶去。
唯一一点让她欣慰的,大概就是这家伙意外的听她的话吧。
等她赶到的时候,周戾的寝宫门大敞着,噼里啪啦的摔东西的声音一刻没停过。
殷江秋深呼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门口的人见到她急急慌慌想去通报,她挥了挥手让人停下。
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被人扔出来,摔得碎片满地都是,若是普通人去,难免会受伤。
冲动,暴躁,不理智,只会耍小孩子脾气。
殷江秋忍不住皱了皱眉。
如何当得了明君?
殷江秋慢慢走进去,接住了朝自己迎面飞来的杯子。
“够了!”
殷江秋强忍怒火,出声制止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戾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眼角带着未褪去的红色,手里还拿着差点砸出去的茶壶,狼狈又有点可怜。
“对,对不起,”周戾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跌跌撞撞的走到殷江秋面前,“你受伤了没有?”
殷江秋看着眼前一脸自责悔恨的捧着她的手反复查看的家伙,一口气闷在肚子里怎么也撒不出来了。
殷江秋也是无奈也是好笑,抽出了自己的手。
“无事。”她淡淡道。
周戾站在原地,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袖子。
“朕冲动了,国师请见谅。”
他低着头,等到抬起头时,将刚刚那份紧张和慌乱以及最初的愤怒暴躁通通藏的一干二净。
“陛下请收回成命。”
周戾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国师就这么喜欢那个病秧子?”
殷江秋皱了皱眉,没有应声。
“我哪点比不上他?”
周戾向她靠近,她下意识的向后一退,却见眼前的家伙满眼血丝,这才妥协一般的没有动作,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袖子。
手下是罕见的冰蚕丝,让他觉得有一丝凉意,就像是眼前的人,也总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冰冷的,却格外的让人想靠近。
周戾手下动作轻柔,他将殷江秋的衣袖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只能看见他......从来都是。”
“呵。”
周戾自嘲一笑。
“朕手里还有你’通奸叛国‘的证据呢,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殷江秋愣了愣,脸色一沉。
这是周瑾手上的,她知道。
是周瑾为了扳倒她,伪造的。
她一直跟着周瑾,算是他手下的一把手,但她也清楚,周瑾这人多疑,等他登基,第一个要下手的就是她。
但为人臣子,忠信她也是明白的。
只是......她没想到周戾手上也有这份东西。
殷江秋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你以为朕会威胁你?”
周戾看着她的表情,就觉得心瞬间凉透了。
她在怀疑他。
呵,她居然怀疑他。
他脸色难看的退后两步。
“他用这个跟朕换了两个月的交战时间。”
“殷江秋,你有没有心,你喜欢他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我?!”
周戾抬着头,眼睛直直的看着殷江秋。
眼球全是红血丝,脸色苍白,脆弱的不堪一击。
殷江秋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半晌,开口问道:“你喜欢我?然后......以为我喜欢瑾王爷?”
她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还滴滴答答落着眼泪的家伙,心里一阵烦躁,一伸手将他按在了自己怀里。
“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觉得。”说着,殷江秋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耐烦道:“别哭了,哭的我心烦。”
周戾个子比殷江秋高,被她按在怀里,别别扭扭的缩着身子,整个人僵硬在她怀里,一动也不敢动,脑子一片空白。
“微臣不喜欢瑾王爷,现在可以冷静下来了吗?”
殷江秋不屑于说谎,周戾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渐渐平复心情,但是并没有说话。
除了他出事那次,他还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殷江秋,现在他还想再赖一会。
殷江秋松开手,将周戾推到一边,紧皱着眉头,“不要无理取闹,先把谕旨收回来,瑾王爷的事情直接交由刑部处理,你本就根基不稳,还想背上杀兄之名不成?”
“那......”
“陛下说的,微臣......会考虑的。”殷江秋打断了他,本来是想拒绝的,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还是转了话头勉强应了。
罢了,不过是个孩子。
殷江秋想。
五
二十年后。
“儿臣告退。”
周子琰低下头,行了礼,转身便要离开。
“这么急着去哪?”
坐在龙椅上的人轻轻敲击着椅子,面无表情地开口,“她已经和朕约定好了一起用膳,你回宫去。”
不用明说,两个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殷江秋。
周子琰眯了眯眼,他长得像周戾,只是眉眼多了几分冷淡,“母亲已经沐休两日,儿臣理应去探望母亲才是。”
周戾一脸不善地看着对面的家伙。
周子琰是殷江秋和周戾唯一的孩子,自小就粘着殷江秋,而和他则是相看两厌。
但周戾又争不过他。
殷江秋喜欢小孩子,几乎是周子琰一出生,周戾就彻底失了宠。虽然殷江秋严厉,但是周子琰也格外的喜欢粘着她。虽说周子琰在外总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但对着殷江秋,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意外的孩子气。
这也是周戾最讨厌他的一点。
自从有了周子琰,周戾和殷江秋的独处时光就都被这个家伙给搅黄了,而周戾又不敢对周子琰做些什么。
“她是我的。”
周戾危险的看着周子琰,而周子琰不以为意一脸嘲讽。
最终果然还是变成了三人餐。
殷江秋每一次都觉得跟周戾和周子琰一起用膳非常诡异。
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出来,但她总觉得这俩人好像是八字不合一样,一坐在一起就都把毛竖起来了。
明明是父子啊,闹得像是敌人似的。
“吃饭。”
殷江秋淡淡道。
两个瞪来瞪去的家伙这才熄了火,老老实实拿起筷子来。
二十年前,自从殷江秋捅破了窗户纸,周戾每天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她“偶遇”,偏生她一时心软答应了他考虑考虑,又不能把他赶走。
他的后宫如同虚设,甚至连丫鬟也没有——周戾一直都有洁癖,平时极其讨厌和人肢体接触。
登基几年,只有一次,被大臣上奏要求充盈后宫。凡是参与此事的人无一不被降职,以致此类事情再无发生。甚至他还急急慌慌地跟她反复解释,让殷江秋十分无奈。
殷江秋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暴躁蛮横的小霸王整天把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她也不是不知道。在他表明心意的第三年,他们正式在一起了。
两人举办了婚礼,但国师还是国师,皇帝还是皇帝,殷江秋依旧住在自己的国师府,倒是周戾整天整天赖在国师府不走。
多少年过去了,周子琰也十五了,怎么他们还是这样幼稚啊。
像小孩子抢糖果一样。
殷江秋嘴角弯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但是,还是很喜欢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