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骑士女仆的出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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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站在路边，默默注视着来往人群。
一身粗硬的皮甲硌在修长健壮的身体上，里面穿的是灰色的布衣，没有戴头盔，脚下绑紧的皮护腿也是使用到皮绳松散开来的地步。长发披散，是大陆间罕见的暗黑长发，恶魔的印记。若是流落在民间，只怕早被贱民当成不洁的生物烧死。但男人的右额上烙上皇家暗骑士专用的死亡印记，确保了身为恶魔身份的他在路上行走而不会被寻麻烦。
唯一闪亮——或者该说看上去唯一有价值的物品便是身后背负的银白色长剑。没有剑鞘，直接用麻绳绑住剑柄挂在身后，一把连剑刃都散发着漂亮银色光芒的双手巨剑。男人看上去并未壮实到夸张的地步。然而，若他能顺畅运用那把巨剑的话，腕力与腰力便是强到了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发根已经沾上汗水，甚至划到下巴上。男人却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望着城外的方向。容貌虽然平淡，但神色毅然亦相当引人注意。
普洛注意这个人已经许久。毕竟在这样天气下保持不动姿势半天的人，非常罕见。
其实，认识那个男人。并非是互相报过名字的人，只是曾经见过。那时候比王子还要先到底宫殿门前的，就是这个男人。站在宫殿门前，却到底没有推开那扇门。默默站到一边去，等待，然后以不带感情的眼眸望着王子带着趾高气昂的神情破门而入，风光的带走羞逸的公主，引到华丽的马车上，然后带回到这个国家来。
他是王子的专属骑士。这在他们的国家也是有的，类似影子一样的存在。
披荆的斩棘的，往往并非王子本人，而是这帮骑士们。王子只负责风光的出现，带走公主，尔后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而骑士们，甚至没有人知道。
王子和公主就一定会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永远么。
男人望着的方向，是国家里面唯一的圣殿。所有王族的生死大事、婚礼庆典都在那个地方举行。这日，便是王子和公主结合的日子。只是，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可没有资格去那么圣洁的地方观礼，只配留在宫殿内，为幸福的新婚夫妇预备新房。
这个暗骑士的身份倒似乎很特别，就这么站着不干活也没有人去管。
那淡淡的眼眸内看不出任何情感的波动，静寂无波。但普洛却似乎能透过那苍凉挺直的身影看到一种深深的寂寥。给人一种犹如被抛弃的幼犬那样的感觉。
“您好，尊敬的骑士大人。仆下贱名普洛斯卡，向骑士大人行礼。”
普洛与一般仆下不同，是公主从自己国家带来的唯一的随从。她原本便是公主前的大红人，对着这样一个暗骑士，原本是不需要行礼。但那人已经引起普洛的兴趣，她便想要去亲近一下。先上上前去向对方行了个标准的仆下礼。
男人愕了愕，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在这个国家内，还从来没有人称呼他为骑士大人。尽管他的确是名骑士，但即便是当他站在王子身后的时候，亦没有人会称呼他为——骑士。甚至某些时候连他自己都忘记，他还拥有如此光荣的一个身份。他是王子的剑，他是王子的鞘。离了王子，他仿佛什么都不是。
“敢问骑士大人尊名？”
把那瞬间的错愕收归眼底，普洛静默，没有去深究那其中的意义。
“迪亚斯，暗骑士。”
略带沙哑的声音，非常适合他的一身风霜。同时也是不常开口言语的证明。是不喜欢么，还是说，不需要。
暗骑士。
尽管有骑士的名义，却其实没有骑士的光耀。从皇家死牢里面挑选出来的死牢犯，以终生自由为代价换取生存的权利，在额上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以这样的方式来为皇家服务。就算想要背叛，那样的印记亦会伴随一生，甚至还要背上骂名。不管是勇者、冒险家还是流氓夜莺，最重视的总是信誉。烙下印记的暗骑士，除了为皇家服务已经别无选择。
而他是专属于那位王子殿下的暗骑士。
从那名殿下还是孩童开始，便长侍左右。十年，还是二十年。
他的确不是人类，是个恶魔。半兽人的血统，在愤怒之时会无法压抑住野兽的狂暴。挑选他成为殿下的暗骑士，是因为他的力量，以及那比人类要长久得多的活力。但即便是如此，仍然不放心，让大魔导师为他在脖子上加上一层封印，一个枷锁。
戴上了，便没有脱下，那么多年。
在这个国家里面，几乎人人都知道他的污秽，自然自然，无人会称呼他为骑士。他唯一倚仗的、恋慕的、敬仰的便是那救下他性命的殿下。别的人别的事他并不在乎，或者，他根本没有在乎的资格。
他看的出来那个少女的身份不一般，而且不是本国人。
那样朗笑着向他打招呼，尽管说话行礼无可挑剔，神态却如此俏丽。谈不上尊敬，更没有鄙夷畏惧。那样的态度让他只想发愣，本能想要闪避。只是，野兽的攻击力以及多年来身为骑士的训练却阻止了他退缩的行为。
骑士是，至死亦不懂得后退的那么一群人。
于是他僵在那里，不退缩，却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最后，也只是本能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以及那个污秽的身份。
少女却似乎并不在意。收起行礼时装出来的拘谨，换上了一副轻松写意的笑颜。
“我啊，曾经见过骑士大人您呢，是在宫殿门前。我是公主殿下带过来的万能女仆。”
万能女仆——
听到这个形容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便是——不要脸。怎么会有人用万能来形容自己，如此荒谬，实在是有够自恋的一个女人。
不过，这少女应该很受公主的宠爱吧。
据说公主只从自己的国家内带回一名随身仆人而已，可见这名仆人是如何的受到公主的重视。也许，这个少女便是和他一样，仰慕着自己的主人罢。这么想着，便突然觉得并不十分排斥她。尽管，这少女的主人抢走了他唯一的主人。
“迪亚斯大人是马克斯韦尔王子殿下的近身暗骑士吧。如今王子殿下新婚，怕是用不到迪亚斯大人了呢。不知道迪亚斯大人今后有什么打算。还是说，就这么远远的看着？暗骑士离了主人，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就是了。”
微笑着，说出了他最介意的、无可驳斥的事实。
“我、属于殿下。”
只能这样无力的强调着。不知道是在说服眼前的少女，抑或是——自己。
“其实，迪亚斯大人很清楚吧，自己现在的立场。”
普洛的微笑有种小狐狸的意味，眉眼弯弯，一步一步引诱着那个惹起她兴趣的男人踏上她安排好的道路。
“在马克斯韦尔殿下新婚以后，甚至想连接近殿下都变得困难起来吧。即便是暗骑士，那样的礼仪还是必须遵守不是么。既然那样的话，为了殿下，迪亚斯大人愿意把力量借给我吗？”
“力量……你想做什么？！”
男人的眼神顿时凛冽起来。
“当然是做些会对殿下好的事情。若是迪亚斯大人担心的话，完全可以在旁边监视。但是，有些事情光凭我一名女性是无法做好的。必须借助迪亚斯大人您的力量。答应吗，还是要拒绝？”
无法确定眼前嬉笑嫣然的少女在计算着什么。人心复杂，本不是他所擅长的。
“这个国家，安逸的经历了许多年。然而，这样的安逸终究是无法长久保持下去。也许迪亚斯大人还没有觉察到，这个国家的边境、甚至是南方许多地区已经出现了大规模魔物袭击人类村落的事件。就算是在中部大道行走，也不如过往的安全。当年圣路易斯国王陛下与神龙王陛下签订的和约已经频临到期的边缘。魔物暴动，便是合约解除的先兆。”
“凭你，能做什么。”
不是他要质疑。只是，这么一个女子，对这个事情能有什么帮助。何况，难倒她竟然相信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龙王以及神龙王契约。魔物袭击事件增加他倒是有所听闻。但这和传说中的契约有关这么一件事情，从来没有人提过。即便是乡间的流言。
“我们可以找到神龙王，然后签下新的契约。”
“……你疯了？”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已经连惊讶感都没有。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么，居然想着要去做和传说中开国帝王圣路易斯一样的事情，就这样毫无根据的，去寻找那个连是否存在都不知道的神龙王。结果，最后她也只是那种只懂得沉浸在过去那些所谓的浪漫传说中的笨女人。迪亚斯莫名的，觉得有一丝失落。
“我没疯。迪亚斯大人真的以为我是那种一点都不会动脑子的白痴么。但这也难怪你会产生怀疑。除去我们一族，根本没有人知道事实的真相。命运之轮开始转动，世人却仍然是如此懵懂。迪亚斯大人，您觉得宫廷里面内侍如此多，为什么我就独独得到公主的宠爱，能够随行到你们的国家来？如果我没有什么本事的话，公主要我何用。”
普洛的神情忽而变得认真起来，有种让人无法驳斥的意味。毕竟，她说的也有道理。被主上信任的宠爱的，必定会有些不凡的地方。一如他，被从那么多死囚中间挑选出来，便是因为那不洁的血统，邪恶的能力。
“我是我们国家里面唯一的占星幻龙仕。到这个国家来，其实并非为了伺候公主，而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保护好这个公主将来要生活上一辈子的土地。”
他冷眼。并不十分相信普洛说的话。只是，若这是真的呢。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或许这是真的。那么，他也许应该协助这位少女，寻找传说中的神龙王。
然而，只是这么想便已经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疯子。
“我可以给您两个选择。要么马上跟我走，协助我；要么看着我离开，永远呆在接触不到主人的地方，也无法为他做任何事。”
拳头不自觉的握紧起来。
“为何……马上……”
少女嗤笑出声，仿佛在笑话他的愚昧。
“即使等待下去，难倒有什么意义吗。还是说迪亚斯大人您想要向王子殿下报告一下、再确认一下。但别忘记了您是暗骑士，现在这样的情况，您能够见得上王子殿下一面么？等到新婚期限过去，或许您能求到一个见面的机会，那会是多久以后？没有人知道当年圣路易斯陛下与神龙王签下的到底是怎样的、持续多久的契约。若是在您等待的过程中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呢。既然等待无用，不如现在就出发。”
“我知道！只是……”
“只是，仍想着要见主子一面么。那样的话，就根本无法对王子殿下有任何帮助了。”
“……”
他原本、只想要一直一直的呆在他的王子殿下身边，为殿下挡去所有灾祸。不管生死，他的命早已系到这么个主人身上。如今，要他为了那个现在已经再也没有人相信的传说而离开主人的身边，他其实是不甘心的。然而，他没有办法。
一如少女所言，身份和血统如此污秽的他，是无法再接近主人的。与其等待，还不如离开，做些或许能对主人有帮助的事情。
“我明白了。”
“对了，还有哦。我们不能到王宫的供应室去调度物质，只能带着自己身上现有的财物离开。”
“为什么。”
“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迪亚斯骑士、迪亚斯大人，我们现在是偷偷的跑到王宫外面去，没有经过任何批文，供应室那边怎么可能给我们调配物质，搞不好还把我们两个以私奔论罪给逮起来。”
“那么，便上报。”
“我说你这人的脑子是不是不大好，刚刚才和你说了你不可能见到王子殿下。还是说你觉得你应该把这样的事情随便宣扬除去。现在，连乡间的小孩子都不再相信神龙王这样的传说，更何况是王宫里面这些大臣们。你是想让他们好找个借口把我两除去么。”
“……”
这些人心复杂的，他是真的不懂。也许少女说的也并不全对，但他也无从分析。
“那便、听你的。”
“嗯，这样才乖哦。”
少女踮起脚尖，伸长手去摸了摸迪亚斯漆黑的发。他本能想躲，最后仍是僵住。记忆里，所有触及这头黑发的人都是用扯的，恨不得把发从他头上扯下来的那般用劲，让他隐隐在心底升腾着恐惧。普洛却不一样。只是轻轻揉了揉他发顶，软得像是一阵清风抚过。让他禁不住眯起眸子，露出舒服的表情。而那些，都隐在了刘海之后。只那个娇小少女努力踮脚的样子显得笨拙、而且可爱。
“我想，身为骑士的迪亚斯大人大概是有马的吧？”
他沉默，把手指放到嘴唇边上，发出几声尖锐的啸声。不多时，便从宫殿那边传来了低低的马蹄声。那是他的马——天鹰。
便是连马都是沉黑色的，没有一丝杂毛。
天鹰见到主人，热切的奔过去，甚是亲热的挨着迪亚斯的脸颊蹭了蹭，然后以一种好奇而戒备的眼神望着旁边的普洛。马身上绑着马鞍，马鞍旁边有一小包一直准备着的小包袱，普洛无法看清楚里面装的东西，但大抵是迪亚斯平日出门使用的衣服财物等。
迪亚斯与天鹰亲热了一番，这才转身来问普洛：
“可要收拾？”
“不用。小女子身无长物，只有两件换洗的衣服，已经一早收拾妥当随身携带。”
于是，这便是计划性出逃了。只是半途遇上个感兴趣的人，硬是把他也一起拖走。可怜迪亚斯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个邪恶小魔女拐上不归路。
普洛想要靠近天鹰的时候，天鹰喷了喷响鼻，往后面退了几步，瞪着普洛看，便是不准普洛靠近。普洛看着他有趣，伸手去想要摸，却几乎被天鹰张口咬住。要不是迪亚斯及时拦住，只怕手臂上已经多了一排整齐的牙齿印痕。
“天鹰，别闹。”
迪亚斯拍了拍天鹰的脖子，他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尽管仍然喷着响鼻跺着脚，但至少没有再后退或者试图张嘴咬上。但眼神里面却多了一层不欢迎以及不屑的意味。普洛直觉这匹马并不怎么喜欢他。或者应该说、这匹马与他的相性并不好。
“请问迪亚斯大人，您家的……这匹马是母的么。”
“天鹰，公。”
“原来如此。难怪并不太喜欢我。”
小声嘀咕完毕，普洛总觉得往后他亦不会和这匹马相处的很好。只怕还要闹出写什么乱子来才罢休。但骑士从来只有一匹马，她也总不能使唤迪亚斯去换一匹与她相性好的，便也作罢。
两人骑了马，普洛横做在前头，趁着国都里的人都参加王子殿下新婚典礼之际，匆匆离开安逸的环境，踏上了一条未知的旅途。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骑士女仆的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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