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西晋之南风乱》楚帛书

33、番外 独酌

　　端午佳节，东海郡中家家户户都洋溢着过节的愉快气息，可这种愉快的气息却丝毫没有感染到举杯浇愁的刘曜。

　　此时，刘曜坐在客栈后院的凉亭中，大口的喝着雄黄酒。今日趁着羊献容不在，他索性放任自己回到过去，还原一个真实的刘曜，一个冷漠至极的刘曜。他全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眼中流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寂寥，那寂寥比月色还要凄清和寒凉。

　　为什么没有羊献容在身边的日子会这样难熬呢，还有这酒也出奇的苦涩，刘曜的眼睛禁不住向后院的大门看去。

　　不知是不是眼花，眼前竟突然浮现出那个轻灵的身影，她正笑着向他走来。然而，仅片刻的功夫，刘曜就不禁苦笑出声，原来是幻觉，他也有喝醉的时候了。

　　回想当初，刘曜落难到百济，他听说有位神医治好了百济太子的重病，而她手上有令人起死回生的神药。彼时，刘曜和他的侍卫都身中剧毒，急需解药，情急之下，他决定铤而走险去偷药。岂料，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奋力一搏，最后却是仅得到四颗药。他不能让一直为他出生入死的侍卫出事，毅然把药给了他们，可是，他也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死了。

　　为了求得活着的机会，他想到再次去找那个神秘的女子，几番打探才知道她住到了水木园。他好不容易找到那里的时候已是天黑，他体力不支的靠在门口的大树旁，却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他不得不躲到了大树后边去，屏息敛神的静静看着那辆马车靠近。

　　只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过后，一个如精灵般的少女，宛如一只彩蝶，轻盈的从马车上一飞而下。就是她，她的样貌早已刻入脑海，刘曜一见是那个女子，立刻有了精神，紧盯着少女的每个动作看。

　　“开门吧！”只听娇俏的嗓音一起，那本是紧闭的门瞬间敞开，那少女又笑着说了句：“掌灯！”

　　霎时间，四道白影出现在少女身旁，她们手中都提着灯笼，从那微醺的灯光中，刘曜看清了那女子的脸。

　　白皙到透明的小脸上，仿佛染上了一层烟霞，璀璨夺目，娇艳欲滴的红唇弯成了一个美丽的弧度。只是一个侧面已是媚态十足，孰不知这少女长大后，会是怎样一张绝世容颜。

　　刘曜目视着那抹倩影消失在了门口，突然有种怅然若失之感。然而，那感觉只存在了一秒钟便荡然无存了，他是有重任在身的人，绝对不能为了一个美貌的女子，乱了方寸。

　　刘曜盯着那道再次紧闭的后门，鹰眸中闪过锐利的光，仅是一道门竟有这么多机关，那这如此深不可测的水木园，他又该如何进得去呢。

　　恐怕还要想个办法与这个少女接近才是，刘曜通过连续两天的小心观察，发现这个少女有从后门进出的习惯。于是，他利用了一个下雪天，制造了一场雪中邂逅。

　　尽管，刘曜完全清楚在那样一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他很有可能会冻伤，却还是毅然决然地躺在了冰冷的雪地上，任风雪无情的落在他身上，他依旧岿然不动。

　　刘曜笃定那个少女一定会救他，这种感觉很深，以至于在他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刻，终于听到了不远处隐隐传来的马车声，那之后他放弃了最后一丝意识。

　　昏迷之时，刘曜总能感受到有一双温暖的小手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身上的伤痛也跟着减轻了，周身的寒冷渐渐被温暖取代。仿佛那颗冷酷的心也跟着融化了一般，时有暖流经过心田，催他入眠。

　　当刘曜完全醒来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美人塌上，屋内的摆设都很奇怪，尤其是那张华丽的床榻。粉红色的帷幔，玫瑰色的床单，还有那不知道用什么物质做成的褥子，手按上去竟是出奇的柔软。

　　轻轻掀起帷幔，便见那个少女正安静的躺着，她像一个落入凡间的仙女，娇小的身躯在红色的床单上缩成了一个小团。也许是缺乏安全感，少女怀中还抱着一个长长的枕头。

　　刘曜出神地望着那张娇憨的睡颜，忍不住低头仔细看去，却在逐渐接近目标的某一刻停住了，只因那本来紧闭的凤眸突然睁开了。

　　他无法忘记那双比甘泉还要澄澈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杂质，纯粹的只能看到他的影子。却在那双眼眯起的瞬间感受到其中散发的逼人锋芒，此女不简单，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感觉。

　　在互报姓名之后，刘曜能深刻的感受到他的存在对于羊献容的重要性，她应该是想利用他去晋国。尽管刘曜不清楚她要去晋国的目的，却很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顺利回到晋国的帮手。

　　自从刘曜开始修炼天尊，刘渊一直控制他的情感，几乎不让他接触女人，而且修炼天尊会让他薄情寡性，他这些年一直把这种状态保持的很好。然而，他抵住了师妹的殷勤，抵住了贾南风的诱惑，却抵不住羊献容的一个倩影。

　　当刘曜看到一身绿衣的羊献容时，儿时的蝴蝶记忆与这个少女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他也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方寸大失。更令他惊讶的就是，他竟然迷恋上了与这个少女亲密接触的感觉，他怀疑自己一定是疯了。

　　刘曜更加惊叹的是羊献容的心思总是超于她的年龄，尤其是羊献容的那个金火园里制造出来的东西，令刘曜侧目不已，他也意识到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根本抗拒不了她的魅力。

　　与羊献容在一起的时候，刘曜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愉悦，他那颗枯竭的心也因为有了她而活了过来。每天的生活都是新的，再也不是曾经囚徒般的修炼生活，他选择暂时忘记那些纠缠他十几年的禁忌。如此一来，他完全放弃了过去对女人一贯的冰冷态度，无微不至的照顾羊献容，逐渐地走进这个少女的心里，让她对他完全放不下了，而他对她也绝不放手。

　　就连那次因他有家室，而引来的分手风波，也在他的努力下迎刃而解。那不过是事先找了一些小孩子，演了一场大家都乐在其中的游戏罢了，不过，他的初衷只是不想和她有任何的嫌隙，他无法忍受她对他的冷漠。

　　还记得为了顺利离开百济，他暗中推波助澜，趁着雪卫在乐浪郡的后院放火之际，顺便刺伤了乐浪郡守的儿子，促使乐浪郡与百济的关系更加紧张，进一步为自己争取了大赦的时间。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可是当刘曜看到最后出现的百济太子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嫉妒的滋味。他发现自己无法忍受羊献容和这个王子曾经共有的记忆，他恨不得杀了那个对羊献容觊觎的男人。无比庆幸的是羊献容最后还是选择了他，刘曜想到这里，不禁会心一笑。能够得到羊献容的心是他平生最大的自豪，甚至于比修炼天尊还让他感到幸福。

　　即便是回到了晋国，刘曜依然无法自拔地沉浸在和羊献容相恋的甜蜜里，直到那日在寺里，他突然看见了寻找他的毕月乌，这才算大梦初醒，他终究还是逃不过匈奴的控制啊。
　　然而，那天放飞传信的毕月乌之后，刘曜偶然听到两个陌生侍从的对话，他们正苦恼于齐王让他们找的女人。从他们口中得知那个女人竟然叫羊献容，他吃惊之余更多的是害怕。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可以轻而易举的俘获一个男人的心，而他又算什么呢。

　　当刘曜看到羊献容逃避他追问的目光时，他就坚信了自己的想法。在那个下午，羊献容确实一直和那个齐王在一起，他的心头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所以，他没有把毕月乌的事告诉她。可是后来，当羊献容告诉他那件事时，他是悲喜交加的，他确定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牢不可破了，不是什么人能够改变的了，可他却不能告诉她自己的情况，对此，他是内疚的。

　　所以这一次，刘曜放任羊献容去赴宴，尽管他很不愿看到风流不羁的东海王都对她产生了兴趣，可还是相信她会回到他身边。

　　只是他的心头依然存有隐忧。先是一个齐王，现在又来一个东海王，然后呢，羊献容还会遇到谁！她究竟会选择谁做她的那棵好乘凉的大树呢！刘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一想这个问题就会心烦意乱。

　　继续给自己灌下几杯酒，刘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羊献容总是情绪失控。从小到大，他对女人一直都是漠视的，哪怕他四哥特意找来美女引诱他，他都可以坐怀不乱。可现如今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把羊献容抱在怀里一觉到天明，习惯了与她互诉衷肠，更习惯了与她时不时的甜蜜拥吻。而今，他们只是一天不见，他就感到无限的空虚，无限的寂寥。

　　难道说他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么，甚至于在她伤心的时候，他也会痛心疾首，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她。这就是爱么，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爱，而他现在更是迷惑不解了。

　　刘曜一遍遍的用美酒麻醉自己的大脑，希望以此缓解心中泛滥的苦恼，一旦回到建邺，他恐怕要永远和羊献容分别了。他不清楚自己能否承受分离的痛苦，哪怕是现在他一想到要和她分开，他就苦不堪言，等到时候真的分开了，会是怎样的情形，他真的不敢去想。

　　夕阳西下，羊献容还没有回来，那个司马颖实在是让他不放心，她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要不要去看看呢。刘曜的眉头愈想愈深锁，执着的鹰眸始终没有离开那道紧闭的门，这个女人，他已经再也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