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西晋之南风乱》楚帛书

31、茶剧

　　走在东海郡的大街上，羊献容总觉得这个郡城比之前经过的那些城池热闹许多，也繁荣很多，看来这是东海王治理有方啊！想来即使换了城主，城的发展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么，表面上如此，不知具体又会如何了。

　　羊献容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想着，不觉间已走到了一间大茶楼前。从大门望进去，里边可谓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蝶儿想不想知道晋国最近发生些什么有趣的事？”刘曜柔声问羊献容，得到对方如捣蒜般的点头后，二人笑着携手进了茶楼。

　　只见大厅的中央有个高台，台上放置一个较大的三脚鼎，鼎旁跪坐着一位煮茶人。只见那煮茶人手持蒲扇，一边煮茶一边讲着奇闻异事，偶尔会引来台下人们的唏嘘声和哄笑声。

　　再看那些围坐在高台下的茶客都是跪坐在草席上，神情悠然。他们身前都摆放着一张雕花紫檀矮桌，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侍者会把从高台上煮好的茶水，用木勺倾倒在茶客的茶杯里，其姿态之优雅更不在话下。

　　令羊献容最为惊讶的是，有许多茶客竟然都袒胸而坐，他们仅着一件外袍，随意地把它搭在肩膀上，一手执茶杯，一手轻摇羽扇，神情更是悠闲自如，怡然自乐。

　　“永明哥哥，这地方好特别哦！”羊献容用扇子挡住嘴，对刘曜耳语道。
　　“蝶儿觉得哪里特别？”刘曜注意到羊献容在看到那些袒胸之人时的讶异神色，不禁微微一笑。
　　“嗯，他们都太儒雅了呢！”羊献容笑得有点呆。
　　“我们进去看看便是。”刘曜淡笑着大步迈过门槛，羊献容深吸一口气，一和折扇，跟了进去。
　　“两位公子这边请。”迎面走来了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将二人带上二楼的隔间里。

　　隔间是由绘制精美的山水画屏风相隔而成，与楼下大厅里的开放式形成鲜明对比，楼上更显安静肃穆。

　　“没想到这二楼也能完全听见楼下说什么，真是不错！对了，这是听书么？”羊献容在想是否还有什么特别的说法。

　　“这是茶剧。”刘曜自然而然的说着在侍女端来的一个盛着清水的铜盆里洗过手，又接过侍女递来的一条白色毛巾，轻轻擦拭，举手投足间尽显高雅，完美得分毫不差。

　　羊献容照着刘曜的样子也完成了一系列清洁的程序，待洗涤用具撤下后，又见侍女端上来一只小巧的三脚鼎，放于羊献容的面前。羊献容看了下那鼎，总觉得记忆里，她在皇宫中见过。

　　侍女在鼎内加进了泉水，再在鼎下点燃炭火。直到水煮沸，侍女再将茶叶放入水中，随着水色变深，茶香也四溢出来。闻着这气息，羊献容更确定自己应该是喝过这种方式煮出来的茶。

　　也许是当初她的姑姑给她煮过这个茶吧，如此一想，她不禁不愿再去看那那个侍女煮茶了，转而朝楼下看去，此时楼下的说书人正在讲着这几个月的奇闻异事。

　　“话说这五月里可谓怪事百出，大家是否还记得那年，皇家在京郊太子庙为求子设神位之事？”说书人开始吊台下人的胃口，顿时，有人随声复合：“记得，记得。”

　　“都记得是吧，那么大家可知太子庙里发生了何事？”说书人说完便停顿了片刻，在看到人们那充满希冀的目光时，他提高嗓门道：“神位破了！就在这个五月，那个求子的祭坛石突然破成两半！大家可知道这是何预兆？”说书人在人们的唏嘘声中，低头喝了口茶，似是在思考。

　　羊献容突然觉得好笑，这个说书人在她的眼里竟有点像个跳梁小丑，她低头拿起已被侍女斟满茶的杯子，只喝了一口茶，却差点一下子喷出来。她凝眉看着碗中的茶水，实在是神伤，这算是什么茶啊，竟然如此之苦，亏得这些人都喝得那么自在。

　　“说真的，这茶的确没有蝶儿家的茶好喝呢！”刘曜看着羊献容那张因难以下咽而扭曲的小脸，他微笑着伸出手，体贴的轻抚羊献容的背，并对旁边的侍女嘱咐道：“去拿壶清水来。”

　　羊献容如喝中药般勉强将嘴里的茶水咽下肚，赶忙接过刘曜递来的清水，一饮而尽之后，却依旧感觉嘴里苦涩不堪。她觉得刚才自己觉得喝过这茶的感觉一定是记忆错乱了，她的姑姑怎么可能给她喝过这么苦的茶呢。不过，儿时的记忆总是不可靠的，年幼时的她未曾尝到过苦，如今回忆起来，却都是苦的，真是无奈。

　　“活受罪啊！”羊献容随手打开折扇，用力的扇着，再也不去碰那既烫嘴，又难喝的苦茶了。

　　与此同时，楼下的谜底已揭晓，只听说书人神秘的笑着说道：“这石案破裂乃是金克木所致，恐怕是皇室中有的子息要有危险了。”

　　随着人们纷纷议论的声音响起，堂内变的很是嘈杂了，为了让刘曜听清她说的话，羊献容不禁高声叫道：“这也可以，一个石头破了而已！”
　　“蝶儿小心说话。”刘曜轻声劝阻，示意她朝楼下看去。

　　羊献容万没想到的是自己随心的一句话引来了麻烦，楼下的人都因听到羊献容的抱怨，纷纷投以轻蔑的目光，吓得羊献容连忙朝刘曜身后躲去。

　　“天哪，不至于吧，好可怕哦！”羊献容将脑袋完全埋在刘曜的后背上，在听到耳边沉稳的心跳声后，一种无形的安全感平复了她惊恐的情绪。

　　“知道怕了就别再随便出声。”刘曜笑着朝楼下的人们致歉。

　　稍作片刻，羊献容慢慢地从刘曜背后探出脑袋，忐忑的又朝楼下望去，人们都已恢复常态，又聚精会神的继续饮茶，那说书的人仍然兴致十足地继续摇头晃脑的说着更多的新闻。

　　羊献容这才拍着她的小心肝，拿起折扇继续扇起来，只是她明显感到自己的窘态被斜对面的一双眼睛一直关注着，不由得朝那人看去。

　　一看之下，羊献容突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那个人像是在哪遇到过，却又一时想不出来。对方与她四目相对的同时，还举起了茶杯，示意与她对饮。

　　“永明哥哥，那边有个人好像认得我们，你认识他么？”羊献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那人是谁。不过，就在刘曜朝那边看去的时候，那人竟侧过身不再看过来。

　　面对那张侧脸，羊献容流露出终于认出对方的惊喜道：“他是前几日在酒楼中看见的那个男人呢！”她那喜悦之色却在刘曜眼里生成了一种毒药，恨不得将那个无礼的男人毒死。

　　“怎么了永明哥哥，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好吓人呢！”羊献容扯了扯刘曜的大袖子。
　　“蝶儿不许看别的男人！”刘曜命令般的口气一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何时自己这么霸道了。

　　“哈哈，你吃醋了！刘曜哥哥竟然吃一个陌生男人的醋，有趣，好有趣！”羊献容笑着环抱住了刘曜的肩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侍女怪异的目光。
　　“蝶儿别闹，快听茶剧吧。”刘曜有些窘迫的用宽大的袖子挡住羊献容那热情动作，稳定心神向楼下看去。

　　只听说书人又说道：“话说帝都有个最著名的皇家禁地，大家可知何地？”
　　“金墉城！”人们纷纷应和着，只听到这三个字，羊献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收回了胳膊，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凝眉看向楼下，说书人仍是眉飞色舞的继续说着。
　　“没错，正是金墉城，此城小而坚固，重楼飞阁，从地望去，高耸入云。”说书人说的好像他自己亲眼见到一般的夸张，不过同样也引来听者的无限遐想。

　　没错，正如说书人说得那样，在羊献容儿时的记忆里，金墉城的确是高不可攀。而现在对于她来说，那更是一个渴望不及之地了。

　　“话说回来，此城原是帝后游乐的别宫，现在却是关押前朝宫人的地方，所以是禁地。可就在这五月里，城里发生了件怪事，大家可知何事？”说书人的再次疑问，却让羊献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地方能发生什么事呢。

　　“且说这金墉城里的所有水井啊，一夜之间全都涨溢啦！大家可知这是何意？”说书人的话再次引得楼上楼下新一轮的议论。

　　“井水上涨不就是雨水太多造成的上涨么？”羊献容边嘀咕着边喝着清水，嘴角不屑的冷笑，原来只是这样一件小事，让她白紧张了。
　　“蝶儿知道这么多呢！”刘曜宠溺的看着羊献容，她的聪慧让他欣赏。
　　“这和水满则溢的道理是一样的！”羊献容老生在在的说着，引得对面的男人再次侧目。

　　羊献容总算是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长相，简直是邪魅至极。只见他有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角因上挑而魅惑不羁，红润的嘴唇因似笑非笑而邪气凛然，如墨长发仅被一根玉带懒散的束起，更添慵懒之气。尤其是让人过目不忘的是他眼底流露出来的不可一世，增添了几分贵气。

　　如同那些袒胸的茶客一样，他的肩头披了一件紫红色的长衫，自然垂落的衣摆间，隐约可见白皙胸膛上的细致肌理，比那白玉壁石还要有质感，莹润亮泽之极。可又让人不忍多看，生怕亵渎了去。羊献容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向别处了，可脑海里游荡的还是那片白璧无瑕。

　　不同于别人恭谨的跪坐，他斜倚在小几上，放纵着修长的双腿，似行云流水般舒展开去，美不胜收。真是一个令人流口水的美男啊！羊献容一边在心中感叹着，一边拿起碗，吞了一大口清水，却不小心呛到嗓子，大声咳嗽起来。

　　“慢点喝，蝶儿总是这么顽皮！”刘曜温柔的拍着羊献容的背，语气中有些不悦之色，他刚才把羊献容那般花痴的表情完全看在眼里，内心很是不快。
　　“我没事，咳咳，真的！”羊献容极力掩饰着自己不稳定的情绪，平下心来继续听说书人的解释。

　　“前朝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之后就发生了篡位的事件。现如今皇宫内有此变异，恐怕也不会是好事。所以，在座各位还是要未雨绸缪的好……”这一次说书人的话，羊献容没反驳，反而深思起来，或许这皇室是要变上一变了吧。

　　“永明哥哥，我们回去吧，没什么好听的了！”羊献容撒娇的挽住刘曜的胳膊，这一举动又令身旁侍女羞怯的低下头。
　　“好。”刘曜微笑着与羊献容站起身，缓缓朝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