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握灵》晚山如黛

12、归去来兮

　　一位清雅公子从门外踱步而来。
　　这公子真是生得一副好皮貌。
　　过于净白的脸上一双水波淡淡目恰到好处的成为点缀，一个挺翘的鼻子正作为脸上最好的支梁，一张微厚的嘴唇不红不白，似水晶般的簪子簪住了一半墨发留另一半随轻风而飘动。有些病态的体态却完全没有颓废之感，反而越发的给眼前的公子多了些不染凡尘之感。
　　眼前的公子见她醒过来，那像水潭般的眸子激起一波又一波浪花，一闪一闪的好似正在向眼眸中的女子诉说自己所有的忧心。
　　公子莞尔，那么淡，那么美好。
　　那笑如此温柔、绵密，让这本有些空荡的房间里充斥着温柔和情意。
　　而床上的舒灵也不迷糊，将眼前公子所有的神态变化全部收入看中，丝毫没有错过一丝细微的变化。眼前公子看向自己时眼中的温度绝不是假的，甚至那温暖中更带有许多的凄冷和烈焰。
　　见此舒灵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其变，等待眼前公子的下一步。
　　总之，舒灵知道他们应该是相识的或者说源奈知道自己不知道的过往。
　　两人就这样尴尬的僵持着，公子含情脉脉，舒灵冷眼旁观。一热一冷在空气中搅动混合着。
　　终于公子看够了、开口了：“许久了，睡觉的动物们都苏醒了。”说罢，意有所指地看着舒灵。
　　这世上的人们常常叹息杜鹃的哀伤凄婉，喜爱百灵的空灵绝代。而公子的声音却是两种的结合和升华。他的声音比百灵更加空灵飘渺，比杜鹃更多些清凉孤独，但这凄凉孤独却不冻人只是让人觉得心生怜惜，一探究竟。
　　舒灵听他这样一说，反而不好奇自己到来的理由了。
　　一种强烈的感觉出现在舒灵的脑海，眼前的公子对自己的了解远超乎自己所想……
　　“公子可是别有含义？奈何小女子如今只有十三岁经历甚少，不甚明白。”
　　舒灵越发的清楚自己的不平凡。自红婆婆到泉水村起，舒灵已经有所察觉。
　　等到望春山居住，舒灵更惊异于他人对自己习性的熟悉。
　　为什么那玉兰怀瑾犯险去太虚梦境守护自己？为什么眼前的公子能给自己如此强烈的安全感？她是谁？想必自己离真正的答案已经不远了。
　　如今只有从公子的隐喻里探究，面前的纸自己才能捅破，一切才可以明了。
　　公子听舒灵同自己说不清楚缘由，似想到了什么，嘴角笑开些，道：“灵儿怎样都好。幸而现在的你生活得让人欣慰。可以这样看着你朝气蓬勃的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顿了顿气，又紧接着说道：“前尘往事就让它随风而逝未尝不令人倍感轻松。曾经悲哀的人们怎能轻易辜负如今的好时光呢？眼前的人即使是旧人也当新人对待可好？”这最后的反问倒不像是反问，反而多了些祈祷。他能祈祷什么呢？
　　说罢，源奈双手抱掌前推身子磐折，道：“还请容许我向灵儿重新介绍自己。我是灵泉水的化世者，就是那泉水村的圣物——灵泉水。灵儿可以唤我源奈。”说罢又温和地眯起眼睛。
　　“源、奈。听着就是沁人心脾的感觉，真是人如其名，公子也一直给我如沐春风之感。”发出声音的主人又转了转眼睛转言道：“想必这个地方是公子修习道法日常起居所用吧？”
　　舒灵又望了望四周，看着如此雅致的房间和公子身上的贵气，心有二三数。
　　“嗯，可以这样以为，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我在这里住得并不久。”说罢，源奈似乎觉得话题有些偏颇，一下调转话题，道：“这里烟火气少了些许，还望灵儿不要觉得拘束，尽可能的在这里随性些才好，如果可以让这里铺满烟火气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我没什么忌讳的，一切听从灵儿心愿。”
　　舒灵看着听着他说出这些话，虽与脱离凡尘仙人的外表不搭，但那没有公式化的套语，仿佛言语间浸满绵绵情意，再从他的那边就可以传送到自己这边时舒灵已经觉得是难能的幸运。心中不禁感慨这世上竟真有如此仙人——满心烟火，满眼星河。
　　“敢问公子小女怎么会在这里？公子又是如何在水中与小女相识？”
　　“是我将灵儿接到这里。灵儿可能有所不知，你乃重天火命。自古水火不相融，灵儿每日在灵泉水引出的瀑布下修炼对身体丹脉的损伤早已远远大于益处。即使在这短短时间里，灵儿的身体已经有了不小的损耗。虽然灵儿现在觉得□□比平常轻巧，运功阻碍较往常小。其实事实与身体感受的大相径庭。本想再观察一下，可灵儿看样子实在不知自己的身体状况，我便担忧更甚，因此便找机会施法将灵儿接来详谈。”源奈神色担忧的说着，那专注的样子仿佛在说自己近日的所有心路历程。”
　　虽然言语是担忧和些许责备，但眸中还是那绕不开的水波迷情。
　　源奈说罢，又怕生出什么变化，转瞬补一句：“灵儿不要担心修习之事，更不要心忧望春山的各位。红婆婆能教授的我也可以，况且我比红婆婆更了解灵儿。至于红婆婆那里我会在灵儿安顿下来后传送安好的消息。”
　　“若是如此真是要感谢公子相助。可红婆婆毕竟真心希望我好，如今我凭空消失、杳无音信，红婆婆一定会担心，望公子海涵。舒灵从小便福薄，没有福分受教，惟愿重回望春山。”
　　“是我考虑不周，请灵儿恕罪。”说罢，源奈双手拱起作揖。心里恼着自己疏忽灵儿对情义的重视。
　　还没等舒灵谈及回望春山之事，源奈即转而说道：“灵儿半年来一直勤于修习巩固基础，身体总是吃不太消。不妨留在寒舍几日，小住休息，恢复一下精气力，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至于红婆婆那边，请灵儿不要担心，我会在今晚前往望春山请罪。”
　　舒灵想了想。
　　与其硬气的执着回去，不如先顺从他的心意，以免生事。
　　于是舒灵笑着答应了。
　　见舒灵终于松口，源奈不由得送了一口气。本想着与许久未见的舒灵寒暄几句，门外进来一个黄衣小门童。
　　源奈见小门童神色匆匆的样子便抬手示意门童附耳说话。
　　只见小门童快步上前，在源奈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这边的舒灵眼见着源奈神色凝重。
　　在小门童说完走后不久，源奈便向舒灵说：“灵儿，门外有个小姑娘一会进来。灵儿的日常起居、饮食习惯知会一下小姑娘就好。如今阁内有事，暂且失陪。”说完便神色匆匆的出门。
　　源奈走后，屋内进来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真是热情的很，进屋后就对舒灵的问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姑娘叫褒桢，应该是涉世不深便被源奈收留的人。为人处事尽显诚意。本应略显城府的丹凤眼在她的身上也仅仅显出了纯真之感。
　　舒灵越看越喜欢眼前的姑娘。再之两人本就年龄相仿。很快的舒灵对她留存的一点点结缔也消散了。两人开始热络起来，你问问我，我问问你，好不惬意快活。
　　听褒桢介绍，舒灵得知这里叫“归去来一间阁”。阁内分两百小院，三十大院，九十个亭子，九个园林。阁子虽大，景致虽繁盛，但阁内也仅仅有一千零八十个仆从。这么一想，阁子内冷冷清清的原因也许正是人丁不旺吧。
　　至于眼前的小褒桢也是因缘巧合才来到这里。
　　褒桢从小背上生长一些异样诡艳的胎记，六岁那年就被当时的执权长者妄言为下等妖转生，并责令将褒桢赶出村庄。奈何村规严备，最后褒桢的父母只得将褒桢送到村外舅舅家。说来赶巧，舅舅家连年招灾，终是养育不起褒桢，只得婉言劝走褒桢。年幼的褒桢就这样如丧家之犬人人喊打又似海上浮萍无处依存。终于，几经周折的褒桢走到一条江河那里，眼神空洞洞地望着平静的湖面没人再去考虑褒桢的死活，没人再去考虑一条年轻的生命。
　　终于几经磨难的褒桢受不住了，眼看着江河里自由畅快的鱼虾和数不尽的生命群如此畅快，小褒桢心中不住羡慕。终于她跳进江河里……
　　醒来的小褒桢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为了什么来到阁间，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还活着，更不要说前路何方。
　　很难想象眼前像火一样的褒桢跳进江河前绝望灰暗的样子和醒来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个姑娘比人们看到的更具有生命力，更坚韧。
　　正当褒桢的生命已经到百无聊赖之时，源奈出现了。即使素衣素裹，在褒桢的心里也如天神下凡一般大赦人间，从此前路阳光普照……
　　源奈端着一碗浅棕色的汤药，味道却不似汤药颜色的浅淡，一股极为浓重的药味和老火熬煮许久特有的苦涩感瞬间充斥在褒桢身体的每一处，一丝不落。
　　即使这样，面对眼前男人的轻柔、呵护已经对这个姑娘起了极为关键的作用。此后的褒桢一直认为他是生命火光的点亮。
　　舒灵听着褒桢苦涩的过去，看着褒桢嘴角眼尾的笑意，心中酸楚也带着难得的安定，褒桢真是个很好的说客——对于此时的舒灵来说。
　　一切似乎都已经过去了，不再归来，只为归去。空荡的灵魂即使找不到住所也应该随处可栖。
　　讲着讲着褒桢有些乏力，热情开始减退。
　　一会儿，褒桢打着哈欠带着小杯子，向舒灵的偏厅走去。
　　舒灵看情况不再叫褒桢，开始自己给自己讲述故事——包括出生地，灵泉水，鸾鸟的疑问，自己的责任……
　　夜总是安静而漫长，仿佛承载一切都不会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