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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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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夜色中在宿舍楼下集合的新南瓜们,然后目光定在队伍中那个瘦小不起眼的身影上——42号,许三多。
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的严酷选拔,许三多终于来到了老A,成为了受训的42个新南瓜之一。
上次的选拔,不仅让袁朗对许三多的军事素质有了更直观的印象,也让他明白了:许三多不是不怕孤单,只是善于忍受寂寞;仍然惯于依赖,却学会了藏在心里。
许三多参加选拔是为了能和老七连的战友重新相聚;甚至在最后阶段,也是由于那个叫伍六一的男人的要求,他才会跑至终点。迄今为止,他的选择乃至每一步前进,都不是为了自己。
袁朗皱眉。他不愿让许三多像阿炳一样,老是把念想寄托在别人身上,然后等到某天无人可以依赖时,便痛苦崩溃——袁朗害怕,怕任何一个和前世类似的错误,都会导向同样悲剧的未来。
“队长。”齐桓站在门口,“差不多该下去了吧?”
看了看表,袁朗略一点头,关上百叶窗,带着齐桓朝楼下走去。
老A每年削南瓜都会安排这项考核,看他们在没有教官在场的情况下,是否还能保持高度自觉性;而每年除了极个别的人外,南瓜们几乎都站不了多久便开始散漫吵嚷。
愉快地宣布全体扣两分后,在众人恼火的目光中,袁朗慢慢走向唯一一直遵守纪律的许三多。
走到许三多面前,袁朗打量着他。许三多的目光不带一丝愤怒的意味。
凑近许三多,袁朗低声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许三多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直视前方。
假意叹了口气,袁朗搭上许三多的肩,隔着作训服透来对方的体温:“我是有苦衷的,士兵。千万别以为我存心这样对你们。我就怕你这样的士兵对我产生误会,真的。”
许三多终于转过头来,对上袁朗的目光,轻声道:“我不会误会你的。你挺好的。”
袁朗唇边缓缓浮上笑意,许三多看着他的笑容,也咧着嘴角憨实地笑,像极了当年那个抓着安在天的衣袖,放心地笑着说“我就知道安同志不会不要我”的阿炳。
前世701的铁院长曾经对安在天说“我看阿炳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不得不承认,没有人会不愿意见到自己重视的人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依赖自己、为自己而活,安在天也是如此。自阿炳离开乌镇后,自己就成了阿炳生活重心的全部——这是对一个男人自尊的最大满足,也让他相信靠着这样的羁绊两人能走到最后。然而最终的结局,却狠狠击碎了他曾经的设想和天真——直到阿炳死后他才明白:没有人能背负起别人的一切;任何人未来的路都得靠自己去走;要长久的相伴,不是谁拖着谁走,而是需要坚强的心、并肩而立、携手共进。
看着青年眼中映着自己的身影,脸上露出信任的神色,袁朗知道:离开了史今、离开了七连的战友,许三多开始将自己放在那个可以依赖的位置上,开始在心里为自己留出一个位置——就像阿炳离开了乌镇、离开了母亲,开始全心依靠安在天……然而,我们并再不是安在天和阿炳,我也不要你像阿炳那样脆弱、只能依赖别人而活——
“扣五分!”袁朗狠狠吐出这三个字,看着许三多愣住,看着他眼中的信任被划开一道口子。
明明已经订好计划,却还是不忍看他受伤的神情,不愿看他对自己露出愤恨的神色。袁朗只能迅速转身走开。
站在队伍前,宣布了一系列令新南瓜们更为火大的规则,然后作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挥手叫他们去跑步。看着许三多随着队伍逐渐跑远了,袁朗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转头看向盯着自己的齐桓:“想说什么就说。”
齐桓看了看手中的记分册,又看向袁朗,立正,一脸严肃:“报告。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年队长您演得特别投入、特别卖力。”
袁朗作势踹他:“老子踢死你!”齐桓抱着记分册,面无惧色地跳开,转身就跑:“我去监督他们——”
天空褪了黎明的朦胧,衬着初升的旭日,泛着浅浅的金。
袁朗独自站在原地,看了眼刚才搭上许三多肩膀的那只手,然后握紧:无论如何,但愿我这次没有做错……
新训期间,袁朗将自己塑造成最烂的教官形象,让许三多和众人一样对自己愤怒、对自己失望,然后学会真正一个人成长,拔除将念想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习惯,让他学会为自己思考将来的路。
看着许三多一天天地成长,却也一天天地疏离,袁朗有些无奈。对自己而言,这未尝不是个痛苦的决定。然而,只要能让许三多不再重蹈阿炳的覆辙,至于其他的……没必要想太远,一步一步地走,总会看到新的未来。
收获南瓜前的最后一次考核——化工厂模拟战。由齐桓带队,领着四个组去了考核现场。
袁朗坐在野外营地的帐篷里,等待。手里拿着游戏机,看似玩得投入,实则漫不经心——今天这场考核,将检验这群南瓜,也将检验自己做出的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通讯器里不断同步播报着化工厂内情况的进展,游戏机上的战况也愈发激烈,袁朗手指快速按着操控键,眉头越皱越紧……
“——报告。”当齐桓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时,袁朗手顿了一下,游戏中的己方坦克被炸掉一辆。“啧”了一声,继续按动着游戏机键:“C4表现得怎么样?”
“顽强,独立,有责任心,关心队友。总之……适合我的口味。”齐桓毫不掩饰对许三多的欣赏,“历次考核中,他是第一个敢脱防护服的人。”
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即使游戏中己方堡垒已被炸得一塌糊涂,也不能影响袁朗的好心情。自开训以来,他终于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放松,不禁笑了。
许三多,你和阿炳不同,你们的未来也绝不会相同——袁朗在心底轻声说,是对自己选择的确定,也是对许三多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