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淘金》孤逗

27、若人生只如初见

　　回来的路上，气氛又变得愉快起来，金一从口袋里掏出两万块钱，递给金朋：“拿着，劳动所得。”

　　“阿一！”金朋想起此事就上火，刚刚那个小女生多难缠，洗完头发又要按摩，全身上下都说酸，还动手动脚的……

　　“不要啊，那我留着，我现在是无收入人群，得攒点钱花。”金一跟个葛朗台似的，又把两万块钱往里面的口袋里塞。

　　“阿一，明天我和阿比就把你的酒店和程氏的股份都还给你，我可以再找工作，阿比现在也有学校的收入。”金朋认真地说道。

　　金一扁扁嘴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给都给了，再说我又不爱管事，当初开这个金运酒店完全是因为没人给我收拾房子，老住酒店开销又太大，还经常挑不到自己喜欢的房间，所以干脆自己开个，至于那个股份，是我哥硬塞给我的，为了让我去公司上班，头都是大的，所以你们别再还给我了，还是让我清闲点。”

　　金朋和金比不认同地互看了一眼，达成默契，无论如何都要还给金一，原来把他们从梦幻城买下来的那八百万，他们上大学的五万，还有金一平时给他们买的那么多东西，他们俩都还没有还，又怎么能继续要金一的财产呢。

　　金一没去关心他们的反应，从后衣领上拔出一根扎着她的小短发，又陆续钳了几根出来，自语道：“回家得洗个澡了。”

　　到了家门口，他们看到了两个不速之客，金朋先下了车子，微微皱起眉头，走到一脸期待的云慧面前：“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

　　“我……我很想你。”云慧低下了头。

　　金一也从车子里出来了，微笑着看向金朋和云慧：“进屋再聊吧。”自己先进去了。

　　金比看到钟茜的时候，皱起了眉头，捏紧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随后开着车子，跟着金一进去了。

　　这回的金一像个主人一样，亲自给云慧和钟茜倒了茶，云慧赶紧站了起来，解释道：“我听说金一姐的病好了，所以想来看看你。”

　　金一微笑着说道：“嗯，是的，已经好了，谢谢你来看我，你们在这里稍坐一下，我上去洗个澡，刚剪完头发，脖子里有碎发，不舒服。”

　　云慧连忙说：“金一姐您忙，不用招待我们。”钟茜也赶紧站了起来，在金一面前，她的气势和上次相比要小了很多。

　　金一点了下头，便上楼了，金比说了声：“我也去。”向一脸担忧的金朋微微点了下头，便跟着金一上去了。

　　钟茜差点冲上去拉住金比，一脸惊诧地看着上楼的两个人，金朋状似无意地说道：“阿一不擅长洗头，需要人帮她。”立刻想起她以前每次梳头发的时候都会闭上一只眼睛，“疼疼”地叫唤着，那模样又可怜又可爱，不禁笑了起来。

　　云慧没有去看上楼去的那两个人，只注视着金朋，他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金一，也从来没有露出像刚刚那样发自内心的温柔笑容，眼中还闪烁着别样的光芒。云慧此刻的心情很慌乱，她觉得金朋离她越来越远了，从他们相识以来，她似乎总看不透他，虽然他平时对她也很好，细心体贴，但他的内心却是关闭的，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笑容里看不到愉快的心情，而现在，他即使不笑，眼神中也透着温柔和满足，这一切只因为金一，每一次见到金一时，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金朋的情绪，就算金一不在的那六年，无论云慧怎么做，都没有办法影响金朋低落消极的状态。金一，真的是他的姐姐吗，云慧不禁怀疑起来。

　　金比跟着金一走进了浴室，金一立刻把那件扎人的外套给脱了，脖子上还有点红红的，她正要往淋浴间走，被金比拉了回来：“这样洗是不行的，你等等。”金比将洗头盆里灌满热水，然后招呼金一过来，让金一把脑袋低下，让头发没进水中，金比把手伸进去水里，抖了抖她水中的头发，柔顺的头发就像水草一般漂荡，拨弄了一会儿之后，将金一的脑袋抬起，捏干她的头发，金一看着盆里的水，有许多细小的短发沉进了水底，金比又给她抹上了一些洗发水，轻揉着秀发，很快便起了泡沫，金一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脑袋上像戴了一个阿拉伯人的白色头巾，金比认真地帮她抓挠头皮，他在这些生活琐事上的确很擅长，金一很喜欢他的服务，调侃道：“不错哦，难怪那些小女生肯花一万，以后你要是没钱花了，还可以帮人洗头，一次一万，收入可观哪！”

　　金比说道：“你也真舍得让别的女孩子欺负我们，以前还说谁敢欺负我们，就毙了谁，看样子你每次说的承诺都是哄我们的，我真伤心。”

　　金一眉头一凝，狠狠地说：“她们欺负你了？嗯，等会儿我就去毙了她们！”金比手上一顿，看金一的表情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玩笑话，万一真的干了……金比思索了一下：“阿一，以后你不要再做这些犯法的事情了。”

　　金一脸色一沉，金比赶紧说道：“不是说你不对，我是怕你有危险，万一哪一次被警察发现了……”

　　金一不等他说完，便道：“我答应你。”

　　“真的？”金比眼睛一亮，金一无所谓地说：“不用□□的方式也一样可以置人于死地，就是慢了点。”

　　金比无奈地笑起来，金一在这方面就是个任性霸道的小孩，妥协的话都要说得那么彪悍：“把眼睛闭上，要洗头了，小心洗发水弄到眼睛里了。”

　　金一乖乖地闭上眼睛，任由金比伺候着，被细心照顾的时候，人心情总是变得特别好。

　　弄好了她的头发，金比用干布小心地拭擦她的眼睛，说道：“好了，可以去洗澡了。”便走了出去，带上了浴室的门。

　　淅淅沥沥的水声将金比的思维带到了很远的地方，还记得金一第一次带他们去酒店开房，找到那间房的时候，房门大开，里面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当时的感觉很奇特，似乎是有个人在等待他们回家，可是很快他们便发现金一是冷酷的，带着一种掠夺的气势，他当时真的吓坏了，却没想到她只是吓唬了他一下，就没再碰他了，那一夜是他们进梦幻城以来第一次没有被人欺凌，金一是第一个会在意他们感受的人，虽然她一点都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但是这不经意的举动却在他们的心里种下了一枚种子。

　　那个时候，他看见坐在梦幻城角落里的金一，独自喝着一瓶红酒，大多数时候只是端着杯子，很久才会喝一口，她周围的气压很低，带着某种黑暗的气息，与整个梦幻城沸腾的气氛截然不同，像一朵地狱里的红罂粟，黑暗中的一抹红，摇曳着极致的神秘和美丽，吸引着他走了过去，想靠近她，想为她服务，那样的一个悸动便开始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缘分，金一总是带着关怀和安慰的抚摸和亲吻，像温暖的春风唤醒了那曾被践踏和侮辱的心灵，对他们的那份爱惜和帮助，让他们再次昂首挺胸地继续未来的人生，而金一却独自挣扎在自己悲惨的过去中痛苦不堪……

　　正想着，金一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只裹着一条浴巾，湿哒哒的头发还滴着水珠，金比赶紧走了过去，拿毛巾给她擦头发，金一说道：“忘了拿衣服了。”

　　金比帮她擦好后，才说：“先给你吹头发，等会儿我下楼去拿。”

　　“嗯。”金一想起云慧和钟茜还在楼下，眨了两下眼睛，终是没有说什么，便让金比出去了。

　　金比下楼后直接进了衣橱，云慧瞅着那个金朋曾经阻止她进去的房间，没多久，金比便捧着一叠衣服出来了，最上面摆着的竟然是金一的胸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理所当然地从客厅走过，钟茜终是忍不住了，从她进来到现在，他没有看过她一眼，直接把她当空气，不，是所有的女人在他的眼里都是空气，仅仅除了金一，她拦住了金比，神情很激动，金比依旧没看她，小心翼翼地瞅着衣服，从旁边绕开她，钟茜不让，怒道：“金比，你就这么忽视我吗？”

　　“让开，阿一还等着衣服。”金比冷淡地说道。

　　钟茜揪住他的衣服：“阿一，阿一，你的心里只有她，难道你要跟自己的姐姐过一辈子吗？”

　　金比看向钟茜：“是，我是要跟她过一辈子，但她不是我姐姐。”

　　钟茜顿觉晴空中响了一记惊雷，震得她的思维停了下来：“怎么可能，她是你姐姐，同学们都这么说，她也承认了。”钟茜很害怕这个答案，这意味着她永远都要失去机会了。

　　“阿一不是我姐姐，她从来没有承认过，只是没有辩解。”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一定不是。”钟茜否定这个答案。

　　“我没有那样的奢望，只希望阿一肯让我陪着她，这样就足够了。”金比带着些许伤感，金一虽然作了承诺和发誓，但是发生的种种让他不敢再掉以轻心。

　　“为什么？你要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一个什么都不会给你的女人，而我，这些年为你付出的感情，你就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我早就表明了我的态度，所以你不要再浪费你的时间了，这辈子我只会和阿一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照顾她。”金比的眼神坚定，一如他六年前所说所做。

　　倔强的钟茜忍着眼眶里的眼泪，不让它们掉下来，突然将金比手上的衣服打落在地：“她有什么好？一个冷淡的老女人！”

　　金比听到钟茜用这么尖锐的词骂金一，还弄脏了金一的衣服，真的生气了。

　　“钟茜！”金朋先一步斥责钟茜，看起来也生气了，“我不准你骂阿一！”

　　“哈哈，哈哈，云慧，你看到了吗？这两兄弟都疯了，那个金一到底是什么人，让你们都这么迷恋她，帮她洗头，给她送洗澡衣服，呵呵，你们是不是还要为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啊？”

　　“是的，我们本来就是阿一的保姆。”金朋正色道，云慧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钟茜也愣在了那里，不敢相信听到的事实。

　　金朋看了眼云慧：“我们本来就是金一买回来照顾她的保姆，是她知道我们书没读完就辍学了，便送我们去上学，让我们读完大学，我们欠她太多，这辈子都还不完。”

　　钟茜听到这里，渴望地看着金比，抓住他的胳膊，迫切地说道：“我可以替你们还，以后你们就不用听她使唤了。”

　　金比推开她的手，皱着眉头说：“她从来没有让我们还，是我愿意欠她的，我愿意一辈子做她的保姆，这样就心满意足了，我，我再也受不了她离开，太痛苦了，所以请你不要再骚扰我们。”

　　“我不信！你就愿意这么卑微地活在她身边，也不愿意接受我的感情？我会给你一切，真挚的爱情，美好的婚姻，受人尊敬的身份地位，男人都渴望的这些东西，难道你都不想要吗？”多少男人为了这些，疯狂地追求钟茜，但是钟茜就是喜欢金比，她将这些诱惑摆在他面前，就算他不爱她，她也要得到他。

　　金比还没答话，金一哗啦把房门打开了，这么大的争吵声，她早听到了，却懒得与钟茜理论，但是钟茜的纠缠不休和金比伤感的情绪，让她待不住了，她只围着一条浴巾，连鞋子都没穿，却仿佛一个穿着晚礼服的高贵女嘉宾，走了下来，站到金比旁边，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抬头看向钟茜，说道：“你说的这些，只要阿比想要，我自然会给他，不用劳烦你借此来抢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所有人都抓住了这个字眼，钟茜和金比都有些震惊，尤其是金比，几乎是不敢相信，金一勾起嘴角，伸手搭上金比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舌尖伸进他的唇齿中，金比眼神变得柔和，搂上金一的纤腰，和她接吻。

　　钟茜顿时眼泪哗哗，悲愤地跑了出去，云慧喊了她一声，也跟着跑出去，她虽然担心钟茜，但是心里却万分高兴，这说明金朋以后都会回家了，从此她再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金一见她们都跑走了，便结束了这个吻，踮着脚尖很累的，金比眼中带着笑意：“阿一，谢谢你及时替我解围。”

　　金一轻轻捏了一下他的下巴，有点扎手，曾经那个纤弱得像个女孩子的金比，已经成为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了，胡子也开始扎手了：“那当然，我得捍卫我的领土，男朋友可不能轻易让人。”

　　金比惊喜地说道：“阿一，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金一笑眯眯地点点头，金比激动地抱住金一，金一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向金朋，金朋也微笑地看着他们，有高兴，有欣慰，有放心，更多的却是渴望，金一就这么微笑地看着他，她从悬崖边上回心转意的时候，就决定了下半辈子只为了她爱的人们而活，只要是他们想要的，她都会尽最大努力去实现它。

　　久久拥抱之后，金一从最后几步楼梯走了下来，站在金朋面前：“阿朋，云慧是来接你回去的，你怎么打算？”

　　金朋垂了一下眼帘，挡住转瞬即逝的酸涩，说道：“以后有阿比照顾你，我也放心了，我想我该回去了。”金朋说完这句话，失落和留恋侵吞了他此刻的情绪，他努力控制住，不让它们流露出来，金一何等敏锐，怎么会看不出，她伸手摸着他的脸，吻了他一下：“别像以前那样，许久都不回来，这里还是你的家。”

　　金朋垂下眼，点了点头，他怕再多看金一一眼，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金比：“我走了，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哥哥，你可以留下。”不到一天的快乐时光就这么结束了，金比觉得哥哥的痛苦又要开始了，不是所有人只要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会幸福的，像他和哥哥，还有阿一这样互相羁绊和依赖的人，离开彼此便不会幸福，真希望阿一有一天能明白过来，能帮助哥哥摆脱痛苦。

　　金朋艰难地笑了一下，便往外走，他是有责任的，不能随心所欲，只要金一还在这里，还能见到她，以后都能见到她，他也不再奢望其他的了。

　　金朋开着车子出了院门，看见云慧站在那里，钟茜和她的车子都已经不见了，便把车停了下来，让云慧上车。

　　云慧上车后，时不时地看向金朋，有话想说，又似乎不敢开口，金朋没什么表情，心里也如死水般寂静，如果人生只如初见，时间可以倒回在那个时候，他会让金一撕掉他的休学证明，只要他时时刻刻陪着金一，就不会发生这以后的事情，如果，人生有太多如果，却没办法从头来过。

　　“阿朋，对不起，钟茜只是一时激动，你不要怪她，是我让她带我来这里的，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云慧轻声说道。

　　金朋并没有生气：“她这么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云慧见他还关心钟茜的安危，放宽了心，微微一笑：“应该不会，她虽然冲动，但是再怎么冲动都不会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过些时候她就会好了。”

　　“那就好。”

　　两个人又静默了许久，金朋说道：“下个月就要到了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云慧深深地看着他：“阿朋，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个孩子了，我想要个孩子。”

　　金朋默不作声，孩子？金一说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怀孕，她说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她说她不是个正常人，其实她是很羡慕别人能过正常人的生活，能结婚生子，所以她才一再要求他和金比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他在努力按照她的意愿做，可是他更羡慕阿比的生活，更愿意跟阿一在一起，金朋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好。”便不再说话了。

　　云慧立刻欣喜起来，阿朋一向说话算话，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履行，有了孩子，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越来越紧密，再也扯不开了。

　　金一凝视着金朋的离开，闭了一下眼睛，蹲下来将衣服捡了起来，金比正要接过去：“弄脏了，我去给你换一套。”

　　金一笑了笑：“不用了，我们家天天有阿比打扫，比酒店还干净。”拧着衣服去了衣橱，金比也跟着进去了，视线一直粘在金一身上。

　　金一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便转身背对着他，脱了浴巾，背上那条刀疤狰狞地出现在金比面前，就像一条巨蜈蚣的纹身，她拿起内衣刚套上，金比便走过去给她扣上后背的内衣扣子，总之就是她穿什么，金比都会给她帮忙，就像一个忠实的男仆。

　　金一转过身，面对着他，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金一吻了吻他：“阿比，我已经没有爱了，可能再也无法爱上别人了，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你确定要跟着我吗？”

　　金比紧紧抱着她，生怕她下一句就是“你还要过普通人的生活”这样的话，在她耳边郑重地说着曾经的誓言：“我一辈子都会跟着阿一，阿一不需要爱我，只要接受我的爱，不要拒绝我，这样就好了。”

　　金一没有说话，微微点了一下头，回抱住金比，心里默默道：我答应你。